第13章
我失去了謝如岑的消息。
程演來過一次,搬走她的東西,也把謝海流帶走了。
屋子空蕩蕩。
房間從早到晚拉着窗簾,也不亮燈。
我爛醉如泥,不再出門。
半個月後,有人敲門,當時我在客廳沙發上躺着。
電視開着,屏幕的光在黑暗中閃爍,顏色跳躍變換。
我沒動彈,等着人走開。
果然來人敲了幾下未果,便離開了。
沒過幾分鐘,敲門聲又響起,比之前輕,連續敲幾下,中斷片刻見沒人應,又繼續。
我閉上眼。
這時有人說話:“喬邊,我知道你在,我是程洵。”
我一愣,停滞了一分鐘,開門前捋了捋頭發。
燈突然一開,我梗住眉頭。
程洵樣子疲憊,看着我笑了笑,拎起一袋東西:“出差回來給你帶的。”
“程老師破費了。”
我帶他進來,沙發上亂七八糟,只好請他到餐椅上坐。
程洵喝了一口茶:“剩下這些時間我沒事了,準備出去玩一趟。”
我問:“準備去哪兒?”
“圳州,外婆那兒。”他說,“你有空嗎,可以一起。”
我搖搖頭:“還有作業沒畫完,下次吧。”
“嗯。”
一杯喝完,我幫他又加上。
“我來,是想問你要答案。”程洵向後靠,微低眼角,再擡起目光。
我一怔。
哦,酒吧裏那個告白。
想了又想,我收回視線。
“對不起,程……”
拒絕的話還沒出口,門鎖在動,“嘎達”一聲。
賀折?
他看到我,松了一口氣,很快又看到程洵,緊起眉心。
“程老師在啊。”
程洵打了聲招呼。
賀折看着我:“出去一下,有話和你說。”
“在這兒吧。”
他抓起我胳膊往外走,我掙了幾掙:“賀折!”
程洵見狀,擋在中間:“賀總,喬邊不願意,你這樣,是強人所難。”
賀折笑一下:“和程老師您沒關系吧。”
“有關系。”程洵直視他,作一秒停頓。
“我們已經開始交往。”
我一怔,賀折也一樣。
他的目光游移在我和程洵之間,眼神錯愕,又很快冷卻。
他松開手,眯起眼睛問程洵:“交往?你知道她殺人坐牢嗎?”
程洵擡眼:“知道。”
“死的,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你知道嗎?”
“嗯。”
“為什麽,她告訴過你嗎?”
“……”
“因為嫉妒、占有欲。”賀折冷眼看着。
“一個因妒生恨,将人害死的女人,你程洵也敢要?”
我眼皮一滾。
程洵回應:“喬邊已經告訴我你們的事,賀總不用再……。”
“她和我睡過你也知道?”賀折問。
我看不到程洵的表情,只覺他一僵,點了頭:“知道。”
賀折怔住,緊盯我一眼,眸中殷紅。
他沒再說話,背過身停了片刻,才開門離去。
……
“喬邊?”
我回過神:“謝謝,程老師,謝謝……”
“你頭上很多汗。”他抽出張紙,擦拭我前額。
“我自己來。”
“閉眼。”
綿軟的紙頁遮住視線,影得眼皮癢,我下意識合上。
有一瞬間的暫停。
時間靜止,動作停滞,呼吸中斷。
萬籁俱寂之後,程洵的吻落了下來。
唇瓣貼着,慢慢碾過,溫柔的如雨後晨露。
他身上的味道,像冬天的清晨。
太過清透,以至于讓另一種吻擠進腦海。
賀……
我開始毫無章法地回應程洵。
灼熱的燈光裏,兩道呼吸紊亂。
太過急切,一股氣沖到嗓子,我撇過頭,捂着嘴猛咳幾聲。
程洵輕順我後背,穩住氣息。
“別讓我假裝,和我真得交往吧,喬邊。”
我一滞。
“你所有的事,好的壞的我都知道,你可以靠近我,我不會傷害你。”
我苦笑:“可我怕我會傷害你。”
程洵望着我:“你不會的,我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
我眼裏發酸。
“好。”
我随程洵去了圳州。
假期持續一周多,多數情況,是我一個人在小別墅畫作業。
程洵偶爾過來,買菜做飯。
每當餐廳亮起燈,拉開椅子,我和他面對面坐下,筷子碰盤子,飯菜的香味鑽入胃,都讓我有種“家”的感覺。
事實上,我和程洵,卻比之前更尴尬、疏離。
快要離開的前一天下午,別墅來了人。
那時我正戴着耳機畫畫,沒有注意到門響。
等我出去倒水喝,才發現客廳有個中年女人,雙方都吓一跳。
我讷讷地:“您好,不好意思,您是……”
她上下打量,笑起來:“呀,想不到我們阿洵也學會了養金絲雀,要不是他外婆叫我來這一趟,誰都發現不了呢。”
我陪笑:“您好,我叫喬邊,是程老師的朋友……”
“朋友?”她走近了,彎着眼,“女朋友吧。”
“……”
“小姑娘,別害羞,我是他小姨。”
她撚掉我頭發上的顏料渣:“姓喬,喬木的喬?”
“對。”
她倒是個親切、健談的長輩,看過畫,拉我東拉西扯,從程洵出生說到他工作,又問我很多。
茶水一盞接着一盞,到了傍晚。
聽說明天返程,她又自己做主,邀請我去程洵外婆家做客。
我拒了又拒,想等程洵回來一起過去,她這才作罷。
她走後,我在沙發上幹坐着。
過了沒多久,門響了。
程洵問:“怎麽不開燈?”
“你開吧。”
屋裏仍舊昏暗。
程洵走過來,月光倒在他眼裏。
“怎麽了,緊張?”他伸手蓋在我十指上。
“小姨問了我很多事情,我有些沒說真話。”
“嗯,沒關系。”他說,“實在緊張,我告訴外婆下次有機會再去。”
“不用。”
“好。”
他遲遲不動,望着我微眯起眼,俯身吻過來。
嘴裏全是梅子的清甜。
“你吃了話梅?”我埋在他頸間緩着氣。
“沒有……”他嗓子低啞。
“吃了糖。”
返回鏡水,我通宵畫作業。
程洵帶團隊遠赴國外,我還是沒有謝如岑的消息。
我問過程演,他只說別擔心。
奇怪的事發生了。
一次,我在廚房做飯,抽油煙機嗡嗡作響,好像有人敲門。
鍋裏熬着湯,人走不開,我大聲問:“是誰?”
“李洋在嗎?”他問。
我一愣,說:“你走錯了。”
“這家不姓李嗎?”
“不姓。”
“你姓什麽?”
我沒回答,他很快走了。
另一次,我從超市回家,突然開不了門。
開鎖的師傅說:“你小心點兒,這鎖是有人故意撬壞的。”
我仔細檢查過,沒丢什麽,保險起見還是換了鎖。
最後一次,我淩晨趕最後一幅畫。
耳機裏一首音樂跳到另一首的空白,敲門聲突然響起,吓了我一跳。
我脫口而出:“誰?”。
無人應答,但敲門聲還在持續。
咚咚咚。
我繃緊神經,悄悄挪去,朝貓眼看。
沉重的叩擊聲就在把手向上偏左,但貓眼裏空無一人。
我全身戰栗,腦子全白。
兩三秒停頓後,鎖孔似乎被尖銳利器捅穿,
咔哧咔哧,咔哧咔哧。
兩秒後。
我連滾帶爬,把刀拿到手上,哆嗦着打電話。
“喂!喂!警察嗎?!有人在撬我家的門!我家在……”
報警起了作用,門口動靜消失。
“喂,您在聽嗎?”
“好像人走了,沒聲音了……”
“您先不要出去,我們馬上過去。”
電話一挂,我癱坐在地上,牙、手、腿、腳,都在抖。
敲門聲盤旋不止,一聲震蕩一聲。
萬一人又回來?
萬一直接拿斧頭砍門?
萬一警察不來……
我眼前發暈,天旋地轉,緊張到胃裏抽搐。
最終,還是打電話給喬行。
“喂?”
我聽出是衛晏漪。
“嫂,嫂子……”我抖着聲音。
“那,那個,不,不好意思,嫂子,我,我,這兒出了點兒事……”
“喬邊!”她一驚,說話清晰了。
“別怕,慢慢說,怎麽了?”
手機換到喬行手上,我語無倫次說了一通。
喬行吼:“你聽好!找東西堵到門口,越重越好,然後找把刀拿着,等着我,我馬上就到,誰來都不能開門!聽到沒有!誰都別開門!”
“好……”
警察先來一步,做筆錄中途,喬行和衛晏漪匆匆趕到。
“你之前換了一次門鎖?”
我把開鎖師傅說的告訴他們。
“你說沒丢東西,估計有可能小偷沒進來過。”
“沒丢東西?”喬行沉吟,“……有沒有看看多了什麽東西?”
“嗯?小偷還能送東西不成?”
“估計不是小偷。”喬行看看我,微微颔首,“有可能是蓄意報複。”
“啊?”
報複?
我想到了還在被通緝的謝山,說了情況。
警察神色凝重:“那這就複雜了,那個案子有專案組負責,估計需要你直接跟那邊對接,我們在中間協助調查,案情上報後我們會随時通知你來一趟。”
“嗯。”
“考慮到嫌疑人入室可能,我們會對現場封鎖,需要您先搬出去。”
喬行應下,對我說:“去收拾收拾,我帶你到金鶴灣住。”
只能這樣。
裝起畫具顏料,一摞作業,又把電腦帶着。
想了想,翻出還沒來得及送給喬行的一對袖扣,再一次倉促地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