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想得還是太簡單。
先前來潑東西的人在網上造謠,說我找人把她倆打傷,照片上顯示傷勢嚴重。
趁此機會,一個自稱鐘翊好友的人出來編造了一通。
于是事情熱度稍作消減後又複蘇了。
警察聯系我調解打人的事,鄰居有監控,還有中介在場作證,我基本沒有責任,但其中一人受輕傷。
怎麽辦?賠錢了事。
我從警察局疲憊不堪地回到酒店,想睡個昏天暗地,不料還有麻煩等着我。
我邊朝房間方向走,低頭看手機,感覺有人靠近。
我擡頭看到一位年輕貌美的女人,她長相嬌豔明麗,酒紅色卷發束在腦後,脖子上一顆藍鑽,沒見過,面生的很。
她左右打量着我,眼神輕蔑,确認道:“你是喬邊?”
我點點頭。
下一秒,劈臉迎來一耳光,火燒火燎蔓延開陣痛,把我打懵,也将大堂內的路人目光吸引過來。
“聽說你媽在你小時候就抛下你離婚走了,怪不得這麽欠缺管教。”她擡着下巴,“打你我都嫌髒了我的手。”
我在腦內搜尋一圈,問她:“你是顧游弋的老婆?”
她沒有否認。
看她咄咄逼人的架勢,我覺得好笑,說:“我看不像啊,那篇聲明把人說得委曲求全、溫柔脆弱,怎麽看都不是你這種會上來給人一巴掌的人。”
席音皺緊眉心:“對你這種騷貨,我沒必要客氣。”
我嘆口氣,不想跟她繼續糾纏,揉着被打的地方,淡淡地說:“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還有別的嗎?我想回去了。”
我繞過她要走。
沒兩步,她伸手拉扯,高跟鞋一崴,自己把自己給絆倒。
“你,你沒事兒吧。”我看她起不來,好心搭手扶她。
她歇斯底裏:“你趕緊滾吧!”
看她的樣子,我再看看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勸道:“你好歹是體面人,趴在這兒不嫌丢人啊?我扶你到那邊沙發坐着。”
她癟着嘴,總算伸手借力起來,一瘸一拐被我攙到休息區。
兩個人相視尴尬。
我說:“行了,你打電話找人來接你吧,我走了。”
“等等。”
“還有事?”
席音身體前傾,詢問道:“顧游弋對你沒有一點心思?全是你在騷擾他?”
我笑了:“你覺得呢?你們結婚多久,他是什麽樣的人你不知道嗎?一個巴掌拍不響,熱臉貼冷屁股我可做不到。”
聽我說完,席音小聲低罵,向後靠在沙發上。
“實話跟你說吧,我跟他沒感情,他想離婚我想抓他把柄,好打官司多分點兒錢。他把自己擇這麽幹淨,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出吧。也怪我,當時只想威脅他,給他留了個面子。”
我看着她思考一番,輕輕眨眼,說:“我可以幫你。”
她皺起眉,滿眼狐疑:“我害你被人罵,你怎麽會這麽好心?”
我說:“我見不得顧游弋一個人幹幹淨淨,他不想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他好過。”
席音望着我,神色叵測,稍作思考後才問:“你想怎麽做?”
我彎了彎嘴角。
打開門,只見顧游弋噙着笑:“怎麽這次不怕了?還請我進屋,難道想假戲真做?我不介意啊。”
我淡淡地說:“你要不怕死大可以試試。”
他冷哼,坐到沙發上翹起腿,神色散漫望着窗外的風景:“說吧,找我什麽事。”
我端看向他:“我這麽配合你們,是不是得給我一些補償?”
“噢?”
他有些意外,轉過頭笑:“你也不傻啊,說,想要什麽補償?”
“房子。”我說,“我現在無處可去,住在酒店也不是長久之計,被人肉扒出地址,三天兩頭上門騷擾,這時候房我也不敢租,所以我需要一個安全的住處。”
“也對,你家公開跟你斷絕關系,你哪兒也回不去。”
顧游弋的指尖旋着眉心,他問:“房子我不缺,你想要哪兒的?我讓人去辦。”
“我聽說你在鏡中有一套價值千萬的大平層,私密小區,安保服務做的好。我想要你那套。”
他聽後,啧啧嘴:“你還真行,專挑好的,但是那套是婚後財産,我不能給你。”
我也不強求,退一步:“那先讓我住一陣子,網上罵的太兇,我已經收到好幾次匿名快遞了,拆都不敢拆。”
他揉捏着額角,閉眼想了一番,“嗯”了一聲:“反正也是閑置,你暫且住着吧,過兩天我找人跟你溝通房子的事。”
“那先謝謝你。”我在心裏吐了口唾沫。
顧游弋起身到落地窗邊,兩臂展開撐在欄杆上,自我感動着。
“還是我對你好吧喬邊,換做鐘泉,你想問他要房子要錢,他只會送給你一把刀讓你去死。”
我心中一陣冷笑。
——你是對我好,好到我現在像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顧游弋轉身背光,面孔藏在影子裏:“房子我答應你了,你總得告訴我為什麽這麽配合吧?”
我淡淡地開口:“他決心整我,并不在乎我會不會承認,只要輿論在他手裏,就算是假的,也能擊垮我,通過我重創QIAO……他報複我也算是我活該吧,鐘翊去世他沒法殺我,只能用這種方式懲罰我,我心甘情願承受,只是……”
我望向顧游弋,迎面的光刺着眼,讓我忍不住鎖緊眉頭,繼續說:“你幫我轉告他,錯是我犯的,跟葉雲舟沒關系,我媽早就離婚帶她離開,法律意義上我們根本不算親姐妹,你幫我求求他對她好一點。”
長久的目光凝在我眼中,顧游弋嘆了口氣:“你可太天真了。”
我心裏一片茫然。
鐘泉合夥賀折舉報父親和哥哥,我無能,選擇和賀老做交易,卻怎麽也想不到如何打消喬行、程洵懷疑我頂罪的方法。
此時,季節夏的事情緊随而來,鐘泉聯手顧游弋給了我一個答案,這個答案無論我用不用,都會導致我家潰敗。
但是如果我做實謊言,讓所有人痛恨我,喬行他們就能轉移懷疑,賀老也會出手幫忙,最起碼能保住父親和哥哥。
我還有一個選擇,就是把鐘翊離世的真相告訴他們,然後鐘、賀反目成仇,賀遷被推到刀尖上,賀折崩潰,賀老會對我家落井下石,甚至魚死網破,這個選擇的結局裏,幾乎全滅。
天真嗎?我不知道,我只是做了衆多選擇中的一個。
就這樣,收拾妥當,我搬到了顧游弋的房子裏。
鏡中湖苑是鏡水中心高檔精品住宅區,毗鄰鏡水湖,地段絕佳、環境優美。
住宅區封閉式管理,娛樂休閑一應俱全,因靠近中心商圈,備受年輕富豪的青睐,買來當短暫歇腳的住處,聽說也是養情婦的好地方。
回鏡水後,輾轉搬過多次。
清池花園是我最開始住的地方,金鶴灣是喬行的家,還有,和謝如岑住的群租房,她學校附近的兩間屋子,酒店,到現在,顧游弋的公寓。
一直流離,居無定所。
我恍然意識到,這兒早沒有我的家。
我僅有的歸屬感,只是心中割舍不掉的從前的陳舊回憶,還有一個我等不到的人。
風浪過後久違的平靜。
我喜歡靠着沙發坐在地毯上,一部接一部的放電影,屏上畫着畫,困了就躺倒睡覺,餓了就叫外賣。
阿姨每天下午來一次,也不用我收拾,屋子永遠都是那麽幹淨。
如果不是還有別的目的,倒真是個逃避現實的好地方。
一天趕稿,我到早上五點才要睡,手機乍響,劈出動靜,吓人一跳。
是程演的電話,這時間打來?
程洵……
本就因為熬夜心跳加快,細想了,更急了。
“喂。”
“我他媽徹底懵了,喬邊。”程演開頭說沒邊沒際,“你跟我說實話,那孩該不會是我哥的吧?”
啊??
我一愣,立即否認:“不是。”
程演急了:“那程洵他媽的有病吧!好端端一個聰明人淨幹蠢事!”
“怎麽了?”我從床上坐起,撫了一把臉才清醒。
“媽的那他瞎認什麽爹!你自己看,他在網上說孩子是他的,解釋得有理有據,我都快信了!”程演髒話連篇,火大了。
我腦子瞬間炸開。
他說:“我今天趕飛機起得早,剛好看見,我媽起來看到得氣吐血,你說,這事兒怎麽辦吧?”
我僵硬地開口:“我先看看,等會兒跟你說。”
挂了電話,我翻開手機頁面,搜索到詞條。
程洵實名認證賬戶,發文稱,他和我是在彼此單身的情況下開始交往,不存在腳踏幾只船,先前那些照片被人故意僞造時間線且信息模糊,也不足以成為證明,不實消息已經嚴重影響了他和我的正常生活,他将委托律師向造謠者提起法律訴訟。
文中他明确指出戀愛期間造成的流産,屬于他的責任,等于直接承認了孩子是他的。
評論中一些人并不相信,說他被下了降頭。
少數人覺得他癡情,心疼他被騙。
看完就傻眼了,我話都說到那份上,事也做絕了,他怎麽還要護着我?!
我何德何能!
電話撥了多次,一直無人接聽。
我坐立難安等不下去,穿上衣服去他家找他。
快要入冬,天空一片灰霾。
雲上積攢着冷氣,不知何時傾盆而下,把秋天換成嚴寒。
可我縮在出租車後座,已經感覺冰入骨髓。
我該怎麽辦?
我該用怎樣的表情面對他?
煎熬中我到了程洵家,擡起的手懸在半空,深吸一口氣,才敲下房門。
兩道腳步交錯,由遠及近。
“咔噠”,門開了。
我看到程洵的臉,來不及作出任何表情。
可他笑了,一如既往的溫柔,像靜風中微漾的水紋。
他說:“你終于肯見我了。”
我瞬間落淚,盤算好的動作、姿态頃刻間崩塌。
“先進來。”
我坐到沙發上,程洵從廚房端出兩杯咖啡。
“餓嗎?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我搖搖頭。
咖啡翻騰出熱氣,散發袅袅濃香。
室內安靜,靜到讓人連吞咽都小心翼翼。
我捂住臉,聲音帶着沙啞:“程演告訴我了,你那麽做,很傻知不知道……我說那麽多話,我利用賀折逼你,就是想讓你走!你那麽聰明,怎麽能不明白!”
他沒有回應,隔了許久,問得卻是我住院一事:“你傷都好了嗎?”
“嗯。”
“這麽傻的事我還是第一次做。”他輕聲笑。
“我只是不想看你被中傷诋毀,我想讓你知道,不是所有人都離你遠去,我還在……他們說你什麽樣子我不在乎,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我把臉埋在手心裏,眼淚在指縫中流竄。
他說:“第一次見面在學校實驗樓,你在長椅上睡着,也許是那天傍晚的光線正好,也許是你出現的恰到好處,莫名其妙,我的心就亂了,心一亂,東西撒了一地。”
“你過來幫忙,我故意請你喝滾燙的熱水,想問你要聯系方式。”他低聲笑語,嘆了口氣,“這麽說來,傻的事,我早就做過了。”
我搖着頭,話不成形:“對不起,對不起……”
程洵遞給我一張紙,他走到窗邊,嘆道:“終歸是我遲了一步,但還是要謝謝你給我機會。”
“我也算挺狡猾……到瓊山找你的時候碰到賀折,就意識到他對你的心意,我卻還是趁虛而入,在你最沒有防備的時候讓你答應和我交往。”
“往後看你深陷在矛盾中痛苦掙紮,我心中也難受……如今想想,強求而來的,我已經得到的夠多了,再一味索求,只會适得其反。”
我擡頭看他,窗外旭日高升,天空放亮。
他就像畫中人,一塵不染。
“我想就到這裏吧,喬邊,我也累了。”他回過身,平靜地望着我。
“程洵……”
“我要走了。”他截斷我的話,先說出口。
我一時愕然,眼淚停了:“走?你要去哪兒?”
程洵放下杯子,重新坐到對面沙發上,說: “一個國外任教機會,原本不打算去,現在想想,或許是一個好的選擇。”
國外任教……
我想起來了,謝如岑提過,她說:“不過不管到哪兒去,程老師肯定要把你帶在身邊的。”
我假設過他問起,思來想去,沒有答案。
他仿佛能感應我的想法,自嘲地彎了彎嘴角,說:“如果我問你想不想跟我一起走,你會怎麽回答?”
沉默蔓延在我和他之間,築成一道圍牆。
隔着心的牆壁,誰都無法觸碰。
不見我回答,他錯開視線,替自己解圍:“別當真,我開玩笑的。”
我低頭看着掌紋纏亂,交織成網。
一個個結點就像人和人之間解不開的死扣,每一個選擇就是給關系的疏通創造機會。
我說:“其實我和你一樣,也想離開。”
他愣住,注視着我眼圈漸漸泛紅,然後用手指蹭了一下鼻子,苦澀一笑。
“至于去哪兒還沒決定。”我實話說,“大概是找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安安靜靜過一輩子吧。”
程洵的目光沉下,他拿着白瓷杯子,在膝蓋上攥緊又松開,再攥緊,隔了一會兒才說話。
“如果你願意,出國前我會等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