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陳樓心裏實在好奇,但是這種事總不能開口問。

實際上當年陳樓沒少問過關豫這些事,只是關豫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會把和路鶴寧的一切都和盤托出。陳樓所得知的信息大部分是旁敲側擊之後拼接起來的,至于這倆的交往細節和分手緣由一概不知。

陳樓回到家的時候腰酸背痛,他最後還是做了一個迷你的第三層,調了個彩虹色,又用翻糖膏捏了一對穿着棒球服的Q版小人,剩下的幹佩斯捏成了各色樹葉,這才滿意的收工。他能看出路鶴寧是真喜歡,其實稍稍改造後,他自己也覺得有那麽點化腐朽為神奇的意思。倆人給這樹屋造型的蛋糕取了個名,又把有些發軟的造型放到了冰箱裏凍了起來。

這天相處下來算是皆大歡喜,陳樓最後提出辭職的時候也很順利。只是寧珊究竟是不舍得,拉着陳樓非要找機會給他擺個謝師宴。

陳樓拒絕,小姑娘靈機一動,又道“我哥哥明天晚上過生日,那你可以一起吃飯嗎?這樣也不會多花錢。”

她扭頭看看路鶴寧還在廚房沒過來,又眼巴巴地瞅着陳樓懇求道:“……往年都是我陪我哥……他沒怎麽有朋友,這次要是你也在,他一定很開心的。陳老師,就占用你一丢丢的時間,就吃個飯,行嗎?”

陳樓原本沒做聲。廚房的門開了一條縫,顯然是剛剛寧珊說話的時候,路鶴寧正要出來。這樣的距離下門一開沒什麽隔音可言,陳樓也一直等着路鶴寧主動喝止寧珊。

誰知道并沒有,這就有些尴尬了。

茶幾上的絹花燦爛又卑微地開着,那個想象中衣香鬓影趾高氣揚的路鶴寧,和此刻拿朵過時的絹花擺設,又躲在門後偷聽的路鶴寧相差太大,陳樓心裏百味雜陳,頭次發現自己還有聖母心這東西。

他頓了頓,道:“行,就這一次。”

生日宴定在離寧珊家不遠的一家私人會所,正好是路鶴寧工作的地方,說是員工生日餐廳能給五折優惠。陳樓幾次跟寧珊确認吃飯的只有他們三個,心裏的石頭才算落下,他把還沒來得及給寧珊的自編習題一起打包進了文件袋裏,想了想,又去衣櫃裏翻了翻,從底下掏出了一件算得上牌子的毛呢外套。

鐵灰色的外套挺挑人,好在剪裁不錯,陳樓現在又正是腰細腿長的時候,套着毛衫看了看,還挺帥氣。就是味道有些感人——他就那麽一個小衣櫃,每次回家後衣服一脫就往裏面塞,整個一大雜燴,看起來雖然沒什麽,但是味道都馊的挺帶勁。

在這裏不得不感慨一下戀愛對人的正面影響——陳樓自認陋習頗多,然而當年和關豫在一塊,像是這樣的邋遢毛病竟然不治而愈。他甚至有些遺憾,當年要是一直這麽邋遢着,說不定光靠這馊味就能退敵千裏,哪還用得着他幹耗這麽多年。

毛料的衣服需要幹洗,陳樓買回來沒怎麽穿過,幹洗費不舍得,水洗也來不及。想來想去,把自己屋裏的窗戶打開,又把大門給用東西擋住,靠着潮乎乎的小北風散散味兒。

紅毛從屋裏出來的時候顯然有些不高興,這房子密閉性不好,大門開着,他們的卧室小門也跟着吱嘎響。只是看見陳樓跟唱戲似的拎着衣服架子飄來飄去,他又有些不明白了。

“哎哥,”紅毛喊了聲,“你這練啥呢?”

陳樓忘了隔壁住進人了,愣了一下,目光瞥見紅毛屋裏還有個人影,也沒往心裏去,“我吹吹這衣服。”

“衣服咋了?濕了嗎?”紅毛抹了把臉,雙眼皮還有一只沒翻開,打了個哈欠說:“我這有吹風機,借你。?”

“不用,我就跑跑味兒”陳樓笑了笑,扇了下衣服,忽然想起來道:“我今天有點事,晚上晚點回來,你不介意吧?”

“幾點啊?”紅毛立刻警惕道,“不能太晚啊!我神經衰弱。”

“十點之前。”

“哦,那行,”紅毛點點頭又回去了。

陳樓頭次碰上神經衰弱的室友,無奈的笑了笑。這樣的孩子怪不得出來租房住,學校的集體宿舍人多嘴雜,半夜卧談會開起來沒個節制,能一直忍到大四也是個小可憐。

小可憐關上門,沒過幾秒又探出個頭,好奇道:“那哥,你是去約會嗎?”

“不是,”陳樓聞了聞衣服,馊味好像輕了點。

“你少忽悠我,”紅毛啧了聲,“昨天有個美眉來找你不是?還揮手來着,我都看見了。”

他見陳樓不說話,又道:“做人要坦誠,哥你要承認你去約會,我就借給你香水。”

“……”陳樓有些無語,他們又不認識,還玩這一套。不過這小子竟然有香水啊……

“是去約會,還約了倆。”陳樓啧了一聲,把衣服扔過去,“給我噴香點。”

——

紅毛的香水挺高檔,但是不知道這家夥是不會噴還是太熱情了,噴的有點多。大成過來取蛋糕的時候被熏的連着打噴嚏,差點把蛋糕給噴沒了。陳樓穿着在風口裏站了一會兒,去花店的時候還是熏人。

花店的小姑娘捂着嘴問:“您好,買點什麽花?”

“黃色的和紫色的,”陳樓站在門口,看她這麽一捂嘴也不好意思進去了,道:“随便搭點吧,挑便宜的就行。”

“便宜的?這怎麽搭呀,”小姑娘皺着眉瞥他一眼:“我們店的花都是進口的,不是随便誰都買得起的,你還是看看價再說吧!”

店裏雖然人不多,但是還是有意無意的都往陳樓這裏看了一眼。

“……”陳樓愣了愣,上下打量了小姑娘一眼,“還真是,配套也是進口的吧,正經國人可沒這樣的窟窿嘴兒……”他語氣随意,發音卻頗有重點。小姑娘大概沒聽清楚,等他溜溜達達買完花走出去了,才反應過來,追出來用哭腔罵道:“——流氓!不要臉!”

陳樓牙尖嘴利,用這話對小姑娘說卻有些惡毒。關豫躲的不算遠,聽見這話的時候後牙槽都有些疼,又扭頭看着小姑娘哭哭啼啼的,身後沒什麽男人沖出去替她出氣,這才放下了心。

他以前就一直擔心陳樓這脾氣,社會上魚龍混雜,不是誰都能被你噎回去不動手的。只是陳樓屢勸不改。有次他們五一報了個短途游,在車站的時候有個大高個插隊,陳樓那天可能是熱的,本來就心氣不順,見那人愣往前面擠,一嗓子就給吆喝住了。

那人身高得有一米九,一臉橫肉,身後還有倆個同夥,關豫看那架勢不好,一着急伸手摸進垃圾桶抓了個方便面盒,打算一會兒要是打起來糊他們一臉酸辣牛肉湯,他從小沒打過架,又下意識地的看好了逃跑路線,空着另一只手做好了随時拉着陳樓跑的準備。

好在排隊的人裏不全是孬種,那人晃着膀子往這邊逼過來的時候,後面幾個男人同時吆喝,把人吓走了。

這事陳樓完全不放在心上,關豫卻是吓了個夠嗆,只是沒好意思說出來。同樣是男人,誰不想做保護者的角色?只是家裏多年的觀念讓他習慣權衡利弊得失,比如口舌之争沒必要,面子不如命要緊,又比如落到街上行乞的多是好吃懶做甚至窮兇極惡之類,即便需要社會救助,那也是不是他們的責任。

他和陳樓的許多觀念都不和,起初倆個人都較着勁兒的糾正對方,見效果甚微後又都放棄了。陳樓依舊多管閑事,關豫則習慣了包裏放個小甩棍。

現在這習慣也沒改。

關豫嘆了口氣,摸了摸包,見陳樓已經拐彎了,忙聞着味兒的跟着上去。

——

陳樓走了一半兒路就有些後悔沒打車了,他挑的花挺風騷,雖然自己都叫不上名兒,但是嫩黃跟豔紫粉紅堆一塊,這存在感也是突破天際。一路上不斷有人行注目禮,陳樓實在享受不來,一會兒擔心自己屁股上有灰,一會兒怕褲子拉鏈沒拉好,露出秋褲了。

他最後的一小段路索性小跑了幾步,直到看見路鶴寧和寧珊的身影了,這才松了口氣。

路鶴寧穿了個深咖色高領毛衣,戴着副圓框眼鏡,正在會所門口和寧珊說着話。

陳樓嘿了一聲,倆人齊齊回頭,又一塊笑着朝他招手,露出了一對小梨渦。陳樓對小酒窩小梨渦這種東西沒有抵抗力,又覺得這兄妹倆看上去,像是一對大兔子在沖主人抖耳朵,頓時那點尴尬消失的無影無蹤。

路鶴寧接過花很高興,把人往裏帶,笑着問他:“你怎麽過來的?”

“腿兒着。”陳樓笑了會兒,戳着一朵花說,“差點把這寶貝兒給吹爛了,這朵你扶一扶,剛剛掉下來了,我給塞進去的。”

“……那朵小蒼蘭嗎?”路鶴寧扭過頭問。

“啊?”陳樓怔了下,扭頭看了寧珊一眼,見到包廂門口了,忽然喊道:“餓了餓了,點菜了沒?”

路鶴寧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生硬的轉移話題,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忍不住笑了。

寧珊顯然也是第一次來,路鶴寧笑着囑咐兩句,讓一旁的服務員領她去點菜了。能看出路鶴寧在這裏大約是個小頭頭,服務員都喊他寧哥,寧珊剛出去,就有人送了幾樣涼菜上來。

路鶴寧笑了笑,等人都退出去了,才看着陳樓笑道:“你剛剛想哪兒了?”

“……哪想哪兒了,”陳樓扭開臉沒看他,裝模作樣的摸了下旁邊的椅子,“我就是沒聽清你說什麽而已。”

“哦?是沒聽清小蒼蘭嗎?”路鶴寧側過臉看着他。笑了下又問,“還是沒聽清小蒼奈奈和向井蘭?”

陳樓:“!!!”所以,小蒼蘭到底是誰。

“小蒼蘭又叫香雪蘭,穗狀花序偏生一側,花語是純潔、幸福。代表意是‘你要懂得愛的背後隐藏着快樂與痛苦,悲傷與後悔。’”路鶴寧笑着說:“就是被風吹斷脖子的這枝粉色寶貝兒。”

他說寶貝兒的時候語調上揚,明擺着是知道陳樓想錯了,還壞心眼的再提一遍兒。

陳樓沒想到這也是個蔫壞兒的主,挑眉看了他一眼,就聽手機鈴聲急促的響了起來。

寧珊點完菜回來的時候,陳樓剛皺着眉挂斷關豫的電話。關豫已經挺多天沒聯系他了,現在冷不丁來這麽一下,又正是他和路鶴寧紮一塊的時候,陳樓忽然就有點不好的預感。

好的不靈壞的靈。

三人等菜上齊之後,剛剛碰杯說了句生日快樂,就聽包廂門再次響起。

寧珊以為有贈菜的,開開心心去開門,拉開門的一瞬間立馬就愣了,“怎麽是你?”

關豫杵在門口,冷笑着同時說道:“就知道是你!”

他氣勢洶洶地推了寧珊一把,往裏一站,随後,整個人都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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