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鎮口車水馬龍, 一名身穿白衣的?青年似不染俗塵地立于其中，就站在離馬車不遠處，在場的?仙門、散派弟子紛紛行禮。
坐在馬車裏的?時柒心情瞬間?沉入海底。
唯有跟白葉牽着的?手?給予她力量, 他唇色微白，面容瘦削，不束不紮的?墨發垂在胸前, 掃過盤着的?膝蓋。
南枝門主目光也放到了快要被弟子放行的?馬車上, 不發一言地靜看着，猶如一尊雕像，挂在腰間?的?折扇被風吹得微晃。
一念成?仙, 一念成?魔。
宿命如此，人不可抗。
他本是局外人，奈何親身入了局, 不知不覺也成?了局中人。
不知是幸運與否，夏邵青在穿進書中之前恰好翻閱到結局那章, 如今想來, 他不過是系統用來推動劇情發展的?傀儡罷了。
而白葉會死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夏邵青想，若到那時，時柒定必定會傷心欲絕。
那可是她的?大哥, 從小把她養大的?大哥, 可他們能扭轉乾坤麽。
不能。
夏邵青也在心底裏作答了，因?為他曾幾何時也想為心愛之人扭轉命運，妄想更改她在原書的?結局, 可卻反而受到了懲罰。
——她死亡的?時間?提前了，而且就死在他眼前。
什麽穿越、什麽穿書或多或少能夠改變原來的?軌跡大多是騙人的?。
現實上, 一切都無比殘酷，他連自己的?命運都系在系統手?裏，談何改變他人，只能當一個?旁觀者或推動者。
夏邵青目不轉睛地看着沈拂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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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一步一步地朝前走，骨節分明的?手?指碰上了車簾，坐在馬車前面的?紅煙與追風心提到嗓子眼，指甲近乎嵌入掌心。
簾子一角被蔥白的?手?指微微勾起，時柒默默地凝視着那個?地方，五指不受控制地發顫，白葉能感受到，輕輕地回握了她一下。
時柒擡頭?與他對視，心微不可查地一動，像是有春風拂過。
而距離鎮口有一段距離的?屋頂，周向陽負手?而立看着，用黑發帶紮起的?高馬尾偶爾随風晃動，身旁是曾弑過夫的?上古鳥獸。
上古鳥獸沒世人的?感情，只是随着自己的?主人淡淡地眺望這一切，而周向陽卻忽問：“你有沒有想過回去看一眼你的?孩子。”
似乎是沒料到他會問起這個?，上古鳥獸幾秒才匆匆地反應過來，立刻回道：“沒有，主人，我對您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周向陽笑了，永遠保持着一張年輕的?面容，笑起來的?模樣跟普通的?十?幾歲少年差不多，莫名道：“是啊，妖怎麽會有心呢。”
若妖有心，他母親便不會一氣之下帶他回靈族。
若妖有心，他母親也不會在目睹靈族被滅後，客死他鄉，死前還懷揣着對他父親的?怨恨之意，死不瞑目。
也許妖是有心的?，只不過那一顆心永遠不會給任何人。
周向陽一直沒把自己當妖，自認為由始至終都是靈族人，可他好像也是沒心的?，手?上早就沾染了數不清的?鮮血和人命。
在他出?神之際，站在馬車前的?沈拂塵已經撩開了半面車簾。
便是此時，西鎮口發生動亂，其實寒山鎮有兩個?可以出?鎮的?鎮口，只是西鎮口早被封住了，還有仙門百家?之首在那裏鎮守。
有人在那邊扯着嗓子喊道：“魔族白時柒在這兒！”
勾着車簾的?玉手?一頓，沈拂塵放下了，衣袂飄飄，沒有一絲停頓地往西鎮口走去，步伐生蓮，恍若已飛升的?白璧無瑕谪仙。
終于走了。
時柒臉上泛起了一層細汗，白葉看了，用袖子給她拭擦，現身體雖弱，卻無半分恐懼、擔憂之态，仿佛生來如此，不畏任何。
馬車被放行了，車轱辘滾過地面，發出?一陣陣聲音。
白葉支撐不住了，化回原樣，猛地咳嗽起來，蒼白的?膚色被咳出?薄紅，側臉枕在她時柒肩上，眼皮垂下。
他問：“妹妹，你可曾怨我。”
時柒不解其意，低頭?看貌若好女?、側臉如玉的?白葉，心緒浮動，一下子連聲音都不由自主地放輕了，“我怎麽會怨大哥呢？”
白葉閉眼聞着她的?香味，慢道：“百年前，我未能救下你，讓你受苦，跳入斷魂深淵，遭受萬鬼欺淩。”
他身體真的?很冰涼，愣是時柒施法也無法溫暖半分，她便摟得更緊了，兩人氣息相交，“這不是你的?錯，大哥無須自責。”
白葉不再說話了。
他安靜地依偎着她，有些貪婪希望時間?停止在這一刻。
有一件現如今只有白葉知道的?事，那就是——他并不是前任魔族之首的?孩子，而是他們夫婦撿回去養的?。
據說他當時被放在一片雪海之中，那是看似最純潔、神聖的?地方，他們途經此處，女?子覺得嬰兒漂亮卻又可憐。
在這冰天?雪地裏，就算是成?人再待久一點兒興許連小命都要被凍沒了，更別說這個?小小、看似才出?生沒多久的?粉雕玉琢嬰兒。
女?子與夫君商議後帶走了嬰兒。
他們也沒有瞞白葉，而是等他懂事就說出?這個?真相了，還說他們也曾試替他找親生父母，只是找不到跟他有相似氣息的?人。
此事說來很是怪異，除非他父母都死了，不然為何在世間?尋不到他父母的?氣息，但他們也不是萬能之人，只能暫時作罷。
令他們更奇怪的?是，這個?嬰兒身上有着近乎矛盾的?兩種氣息。
——仙、魔混雜的?氣息，只是魔性占據一大部分，沒想到這個?嬰兒是注定成?魔的?一個?人，他們養下也正好。
白葉十?幾歲的?時候，女?子懷上了時柒，當時她拉着他稚嫩的?手?，隔着衣衫覆上圓滾滾的?肚皮，柔聲道：“這是你的?妹妹。”
魔族人能提前知曉孩子性別。
蓄着胡須卻不改俊朗之氣的?魔族之首笑了笑，“對啊，白葉，你以後定要好好護着你妹妹。”
少年白葉掌心下是溫熱的?觸感，他低眸看着，似乎能看到裏面成?形的?胎兒一般，陰美中略帶青澀的?面孔浮上笑，“我會的?。”
胎兒好像踢了一下女?子的?肚皮，間?接踢到少年的?手?掌。
掌心有一縷細微的?麻意，少年收回手?，一張俊臉微紅，有些驚鄂又有些不可思議的?好奇說：“爹、娘，妹妹她踢我。”
少年一直生活在魔域，很少出?去過，也不喜歡跟別人交流，還并不知道一些俗事，兩眼懵懂又歡喜。
他們對視一眼，笑道：“可能是你妹妹太喜歡你這個?哥哥了。”
少年白葉臉更紅了，懷疑道：“真的?麽，爹、娘莫要騙我才是。”
他們笑得更歡了，女?子語調溫軟，“爹娘怎麽會騙你，你妹妹一定會喜歡你的?，就像當初我們見到你，一眼就喜歡你一樣。”
這話沒有騙人，他嬰兒時也漂亮，也不知是誰能狠下心不要。
他們看他的?眼神含着疼惜，世人皆說魔族狠辣無情，是一個?巨大的?隐患，殊不知他們有些比尋常的?人還要好上千萬倍。
聞言，白葉又看了一眼哺育着一條小生命的?肚子。
他沉默一會兒，像是起誓道：“我日後定然會保護好妹妹，永遠的?，哪怕是丢掉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可是後來，女?子在生育時柒的?過程中去世了。
魔族之首變得頹廢不堪，修為荒廢，不久後被人逮住機會突襲，殒命在女?子死去那年和時柒出?生那年。
那日之後，他便成?為了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殺盡那些傷過魔族之首的?人，震懾住那些觊觎着魔族之首這個?位置的?魔族長老。
白葉空無一物?地來到這個?世上，被他們收養，在他們死後，他只剩下時柒了。
而兩人之間?的?羁絆紅線是兄妹關系，一開始也并不覺有何不妥，只要她還在身邊便足矣，但有些事是不受人為控制的?。
比如他好像生了在民?間?稱得上不倫的?心，還有……她後面的?身死。
“大哥。”時柒充斥着挂念的?嗓音落到昏昏欲睡的?白葉耳畔，馬車行走在路上，碾過凹凸不平的?石子。
白葉再次睜開眼，由于現在是枕着她肩頭?的?姿勢，視線第一時間?是落到少女?雪白的?頸側，皮膚薄，還能隐隐約約看見血管。
他低聲應：“嗯。”
時柒聽?到白葉的?聲音好像松了一口氣，“大哥，你是我在這個?世上最在乎、最愛的?人，答應我，一定不能有事，好麽。”
在現代，她也很少說這種肉麻的?話，不過說過一兩次，對父母說的?，說我愛你之類的?話，那也是學?校老師讓她回家?試着說的?。
良久，白葉才輕聲重複一遍道：“最愛的?人麽。”
馬車裏備有茶水、點心，時柒“唔”了聲，給他倒杯水潤潤喉，路程還挺遠。
等白葉直起身子喝完水，她再微傾身過去想放好杯子，肩膀上的?外衫一不小心滑落，露出?半個?圓潤細白的?弱肩，肌膚勝雪。
時柒忙擡手?，想要把外衫拉上去，卻感到一道濕潤、微涼的?觸感落到上面，表情詫異地看向白葉。
“大、大哥……”她亂了神。
少女?皮膚脆弱，薄唇只是輕輕擦過，便泛起開花般的?粉紅，落下痕跡，還能更清晰地聞到只屬于時柒的?氣息。
白葉沒有離開她，唇下的?肌膚在無意識地顫抖，一點兒一點兒地克制摩挲着，能感受到少女?的?茫然、不知所措，心不由得一澀。
他擡起一雙能勾人心魄的?眸子，“我也愛你……”
時柒眼底倒映着青年面如桃瓣的?容顏，細長的?指尖無措地頓在半空，還沒放好的?瓷杯從手?中滑落，“哐當”一聲落到車板。
她受驚，雙肩情不自禁地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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