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沈拂塵開了共感後, 遠處的白葉本來是在閉目養神的，忽然睜開眼，把守在旁邊的紅煙與追風吓一跳, 不?約而同道：“主上？”

他有種古怪的感覺，自己分明什麽?也沒有做，薄唇卻有一種柔軟的觸感, 仿佛在吻着誰, 心底裏?又不?讨厭。

白葉不?到一瞬間便滿頭大?汗，喃喃道：“本座的身體很奇怪。”

紅煙忙叫醫術精湛的魔族人上前來，他的手腕被人拿去把脈, 得到的結果是只是傷重需要休養，至于其他的并沒有看出來。

白葉又垂眼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上面似乎有溫軟滑膩的東西在撫動, 他好像在撫摸着什麽?上好的綢緞，可事實上并沒有。

追風見白葉臉色青紅交加, 怕是哪裏?出了問題, 猶豫幾秒後擔心地又問：“主上可否說一下?哪裏?奇怪？”

白葉張嘴剛想?回答，舌頭卻似乎被人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皺着好看的眉頭，緊接着就沒有那些詭異的反應了，內心冷不?丁地有一種終于結束又有種不?舍的強烈感覺，“沒……事了。”

紅煙松一口氣, 讓剛剛為白葉診過脈的魔族人再?過來給他看多一次, 确保沒有異常才徹底放下?心來。

白葉吃了紅煙帶過來的藥丸後胸悶的感覺好很多了，之前在鎮魔塔裏?受傷沒人管，傷勢越來越嚴重。

他坐回大?樹下?, 擡起手越過肩膀碰上清瘦的琵琶骨，一根又一根鎮靈釘深深地嵌入骨骼之中, 只剩下?頂部在皮膚外層，能摸到。

過了一會兒，白葉貌似下?定了決心，問紅煙拿禁藥。

紅煙搖頭後退幾步，不?願意道，“主上，萬萬不?可。”

白葉眉間染滿陰郁之氣，轉而看向追風，“你?給本座禁藥。”

追風握緊拳頭，最終還是給他了，偏開頭不?願看下?去。

白葉吃下?藥後，靜坐在原地。

不?過須臾，他的琵琶骨重新滲出鮮血，伴随而來的是鎮靈釘穿破愈合的血肉，一根接着一根掉下?地的聲音。

七根鎮靈釘帶着血掉落在地面，白葉渾身上下?都出了汗，汗混着血似要把整個人溺濕一般，他稍稍地側了側身子，看那鎮靈釘。

白葉撿起鎮靈釘，指尖還在因疼痛而微微顫抖，有一根越過指縫掉下?去，“本座要把他們全殺了。”

他目光寒冷。

與此?同時的冰霜閣倒是另一幅景象，沈拂塵唇角有血漬，舌尖被人咬破，衣衫淩亂地坐在床榻邊，膚白到有種極致的破碎美感。

時柒口裏?也有屬于他的血腥味，憤怒地看過去，“你?、你?剛才居然真的開了共感！”

她修為雖然被壓制了，但對術法運用的感應還是十分敏感的。

青年垂着眼皮微微往下?一撩，似嘲非嘲道：“即便我不?開共感又如?何，你?會真心同我行夫妻之禮麽?，你?不?會的，白時柒。”

時柒歪過頭看向外面，“呵，夫妻之禮？虧你?說得出來。”

他們才不?是夫妻，縱使?成過兩次婚又怎麽?樣，在現代可以離婚，在古代也可以休夫，只要她想?便可以。

沈拂塵似喟嘆低道：“對啊，是我癡心妄想?。”

一字一句，說得極慢。

時柒警惕地回頭看他，怕對方還有什麽?後招，爾後又想?到現如?今修為被壓制，不?是沈拂塵的對手，就算他有後招自己也沒辦法。

只要接下?來不?再?喝沈拂塵給自己的藥，那麽?修為很快就能恢複。

可他這麽?謹慎的人怎麽?會不?再?讓她喝藥呢？時柒心情千回百轉，最終煩躁湧上來，又想?起跟夏邵青約定好的計劃才冷靜下?來。

将沈拂塵抹殺掉，把白葉留下?跟系統給予她這一次要成仙的任務并不?沖突，況且沒了他，時柒覺得自己的行動才更自由。

不?過時柒目前擔心的是系統說的成仙任務真的只是成仙麽?，其中會不?會包括一些其他東西，她猜不?透，系統也沒打算有所提醒。

沈拂塵忽擡起手，掌心包裹住時柒裸|露在外的冷白腳踝，很瘦小?，一手掌握，指腹不?由自主地摩挲幾下?，貪戀這般的觸感。

她想?抽回腳，他卻沒給機會。

手指輕掃而過，略麻和……疼。

時柒這才低頭看，發現腳踝不?知何時撞紅了一小?片，紅色在雪白的肌膚煞是明顯，應該是先前反抗激烈撞到床榻邊緣的木欄了。

她怕沈拂塵開了共感後，白葉知道是怎麽?回事。

白葉要是知道他們正?在做什麽?，一定會不?管不?顧地回仙門的，時柒不?願看到這個。

沈拂塵端詳幾秒，起身把帕子浸入清水裏?再?扭幹，然後回到床榻把它輕輕地擦過她的腳踝，過程中順便也擦了一下?另一只。

他一手托着時柒雙腳，她這次倒沒有亂動，亂動傷重了，難受的還是自己，還不?如?讓對方弄，眼不?見為淨，于是閉上雙眼了。

他們前一秒可以打起來，後一秒卻又可以安靜地坐着一言不?發。

很扭曲的相處方式。

時柒又不?得不?這樣做，總不?能真的跟對方同歸于盡吧，她還要回家?呢，無?論如?何回家?都是擺在重要位置的。

以前系統讓時柒做過非常符合“女大?魔頭”作風的任務，她一一都做了，一直以來并沒有試圖反抗。

唯一一次試圖反抗的就是系統讓時柒在被仙門圍剿時把他們全都殺了，全部……她不?願，最後選擇了跳進?了斷魂深淵。

系統也相應給予了時柒懲罰，讓她死了上百年再?複活。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死過一次的人心境會不?一樣的，時柒在死前看見了自己的父母，他們在病房裏?面容憔悴地看着病床上戴着氧氣罩的少女。

旁邊的心電圖先是變得頻率緩慢，最後成了一條直線。

他們擡起微紅的眼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心電圖，随後表情呆滞地看回病床，病房裏?轟然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泣和叫醫生?的聲音。

不?得不?說系統很會殺人誅心，時柒看到那一幕的時候确實後悔了。

事實證明跟擁有絕對力量的系統唱反調得要付出相應代價的，一定是它讓在她臨死前能看到自己在現代的父母，令她後悔決定。

時柒那時候很自私惡劣地想?，系統讓她殺了仙門所有人那就殺了他們，為什麽?要違抗呢，自己能回家?見到父母就行了。

小?說世界的人的生?死跟她有什麽?關系？時柒不?是什麽?好人，也不?想?做什麽?好人。

她如?系統所願，後悔了。

在斷魂深淵死前的那一刻，帶着對父母的思念和後悔死去。

一開始複活，時柒以為跟系統沒關系，只是她幸運地重生?一次，雖然不?能回家?，但還是想?好好地活下?去了。

這也是父母所期盼的，哪怕是在另一個世界裏?活着。

可後來時柒見到再?一次出現的系統時恍然醒悟，這是它給予的懲罰，讓她看清自己的內心，也在強迫着她進?行下?一次選擇。

時柒這時心裏?想?的是父母，沒過多猶豫，猶如?扯線木偶般，選擇繼續聽?從?系統的話了。

不?知道別人淪落到跟她一樣的處境會如?何選擇，但現在的時柒只知道這次自己想?活下?去，然後回去，哪怕只是還剩下?一絲希望。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所以時柒在知道夏邵青也是另一個攻略者，還曾經利用過自己促使?沈拂塵堕魔的時候，她并沒有感到憤怒，也沒有怪他。

因為時柒理解那一種感覺，他們都身不?由己，盡管身不?由己不?是做壞事的借口，但她選擇自私下?去。

道德是什麽?？底線是什麽?？

在時柒堅定回家?的那一刻都扔掉了，以前總覺得穿書也許是一個夢幻的經歷，事情發展到今天，她認為是一個殘酷的考驗。

正?當時柒思緒亂飛時，腳踝處多了一抹溫涼的觸感，這個觸感立刻拉她回現實，沈拂塵彎着腰，唇碰上了那一小?片泛紅的皮膚。

他的手還托着她雙腳，導致這個姿勢看起來要多怪誕有多怪誕。

時柒一時沒能做出任何反應。

她低眼看着。

沈拂塵吻着時柒腳踝，緩緩地擡起眼越過她自然微曲起的膝蓋看她，忽笑道：“白時柒，我好像真的很喜歡你?，哪怕你?騙了我、我也想?殺了你?。”

後面半句話在外人聽?起興許會覺得莫名其妙，感覺異常矛盾和語無?倫次，但時柒似乎有點兒聽?懂了。

她直視着他看過來的雙眼，語氣還是冷淡，“不?要叫我白時柒。”

時柒真實姓名是時柒，姓時，單名柒一個字，并不?是白時柒，白時柒不?過是她胎穿到這裏?的第一個名字而已。

每當沈拂塵叫一次白時柒這個名字，時柒都會想?起百年前自己的選擇，還會想?起她進?行那次選擇後，在現代的父母面臨了什麽?。

卻聽?沈拂塵道：“不?叫你?白時柒，叫你?什麽?？”

他破天荒地笑得眉眼微彎，“難道你?不?是白時柒麽?？”

時柒再?次從?沈拂塵身上看到了白葉的影子，他笑起來便是如?此?，不?拘禮節又不?在乎別人的目光，肆意又似漫不?經心地笑着。

她撐在床榻的手下?意識地抓緊了被褥，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沈拂塵不?是白葉，面對他不?要心軟。

時柒看着沈拂塵慢慢直起身子，指尖還在輕輕地撫摸着她玲珑小?巧的腳趾，猶如?冰冷的蛇纏上，收起笑容道：“你?到底是誰？”

“轟”地一聲，時柒仿佛被雷電擊中，他那雙清透的眼睛倒映着她震驚的模樣。

沈拂塵輕輕一笑，嗓音悄無?聲息地帶了蠱惑，“你?告訴我。”

時柒眼神逐漸變得迷離，有些不?受控制地開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