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懲罰

既然薛嬷嬷已經認罪,這件事就算是完結了。

至于五百兩這麽大一筆數額的銀子她一個小小奴婢從何而來,薛嬷嬷給出的理由也很充分。

她脫口就道:“老奴伺候夫人三十幾年,期間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些銀子,是當了夫人賞賜給老奴的物品換來的。”

至此,所有的細節、疑點都能解釋通了。

按照府裏定下的規矩,薛嬷嬷跟王奇犯下的是弑主的大罪,應當拖出去亂棍打死。

當慕紀彥的命令下達,侍衛前來拖人的時候,王奇瞬間醒了過來,他瞪大眼睛,尖叫着,掙紮着,臉上都是瀕臨死亡的恐懼。

徐梓棋掃了他一眼,随即厭惡道:“将他的嘴巴堵了,免得吵着他人。”

嘴巴被堵住,王奇只能唔唔唔的發聲,他用盡渾身力氣掙紮,但奈何雙手被束,只剩下雙腳淩空亂踢,沒有一點用,拖他的幾個侍衛怕他這麽亂踢冒犯到主子,連忙一人擡頭一人擡腳,幹脆地把人擡了出去。

相較于瘋狂掙紮尖叫的王奇,同樣面臨死亡的薛嬷嬷,她的表現,簡直平靜到詭異。

侍衛要拖走她的時候,她搖搖頭,自己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然後自動自發地往外頭,期間沒有擡頭,更沒多說一句求饒的話。

在薛嬷嬷即将跨出正廳時,慕子淩忽然開口:“薛嬷嬷,我能否再多問一個問題?”

過了一會,蒼老沙啞的聲音才響起:“大公子您問吧,老奴定然不會隐瞞。”

微微偏了偏頭,慕子淩注視着她,眼眸深邃,聲音輕緩道:“你随母親入府多年,如今年歲已經不小,我且問你,你可還有親人在世?”

剛剛徐梓棋過來時,還帶了一個陌生的少年,而那少年一出現,薛嬷嬷立刻就變了神情……如果他想的沒錯,那麽薛嬷嬷之所以會為徐梓棋替罪,心甘情願赴死,原因必然跟這出現的陌生少年有關。

慕子淩問的這個問題,讓徐梓棋的臉色變了變,藏在袖中的手也瞬間緊握。

她心中隐約有種不安。

這邊,似乎沒料到慕子淩會問這個問題,薛嬷嬷先是怔了怔,許久,她才垂下眼眸,點了點頭,輕聲回答:“是,老奴還有一個孫兒。”

聞言,慕子淩眼中閃過一絲憐憫,輕微地嘆息一聲,之後不再多言,只是擺擺手示意侍衛将薛嬷嬷帶下去。

面無表情的端坐在主位,一直到侍衛來報,說薛嬷嬷跟王奇已經被杖斃,這時,慕紀彥的臉色才稍微好了些許。

眼見慕紀彥再沒看自己一眼,徐梓棋咬咬唇,主動出聲道:“夫君,此事也有我管教不當之責,按照府裏的規矩,我也該受責罰的。”說完,她便已經站起來,走到慕紀彥跟前緩緩跪下,擡手用手帕按了按眼角,擺出一副可憐柔弱的模樣。

皺着眉注視徐梓棋許久,慕紀彥沈着臉,眼神當中變化萬千,最後,他将這些神色全部收斂起,又恢複成往日威嚴肅然的模樣。

此時,徐梓棋已經跪的膝蓋發疼,然而卻始終沒等到慕紀彥彎腰扶自己起來,不禁絞緊手帕,忍不住擡起一雙水眸,柔聲喚道:“夫君……”

慕紀彥深深地看了她一會,緩緩開口,語氣清冷無比,“夫人說的是,無規矩不成方圓,既然府裏已然定下規矩,就按照規矩來辦。”說着,他站了起來,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沉聲道:“從今日起,夫人便禁足三個月吧。”

雖然這懲罰并不嚴重,但在此之前,慕紀彥甚至不曾對徐梓棋說過一句重話,這足可以表明,此時此刻,在慕紀彥的心中已經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只等時機一到,便會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聽了這話,徐梓棋一怔,臉上滿滿都是不可置信。

她本以為自己假意請罪,慕紀彥定然不會真的怪罪于她,并且還能夠博得慕紀彥的好感,不曾想卻弄巧成拙,反而真受了懲罰。

“夫君,我……”徐梓棋從驚訝中回過神來,擡起手想要抓住慕紀彥的手,卻被直直躲開,她的話也被打斷。

“慕言,送夫人回房,這三月內,夫人不許踏出房門一步。”慕紀彥說着,就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走出幾步,慕紀彥又停下腳步,側過身看慕子淩,臉上露出一抹擔憂的神色:“你的身體還未痊愈,也回房歇着吧。”

慕子淩笑了笑,點點頭道:“好,我知道的。”

“還有……”斟酌一會了,慕紀彥皺着眉,慢慢說道:“聖旨上言明,從明日起至下月初六,你每日都要入宮一個時辰,你的身子,受得住嗎?”

“您別擔心,我的身子已經無礙,受得住的,何況二皇子身邊有随身太醫,不會有事的。”慕子淩還記得,上一世,自己每每入宮見到二皇子,都能看到他的身邊有三四個太醫跟随着。

“如此便好。”輕輕地嘆息一聲,再擡頭時,慕紀彥的目光很是慈愛:“好了,你回去吧,爹要入宮一趟。”說罷,他就已經轉身快步離開了。

慢條斯理地将杯中的茶水飲盡後,慕子淩便站起身,帶着阿臨準備回去自己的小院,在經過徐梓棋的時候,他停下腳步,沉默片刻後,他淡淡道:“母親你跪久了,讓紅杏扶你起來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這句話輕飄飄地落到徐梓棋耳中,氣得她險些把自己指甲掰斷。

死死瞪着慕子淩遠去的背影,徐梓棋眼眸裏射出陰狠毒光,藏在袖中的手也緊握成拳,長長的指甲陷入掌心,刺地她生疼。

相對于徐梓棋已經快要自燃的怒火,這邊,離開正廳後的慕子淩的心情倒是十分不錯。

徐梓棋作繭自縛從慕紀彥那裏領了個禁足三個月的懲罰,這段時間便不會再出現,不用再見到她,慕子淩的心情自然非常好。

四月的天氣極好,不冷不熱,溫度适宜,這個時節,恰好是府裏花園繁花盛開之時,又有小橋流水,假山林立,自是一番美景。

之前由于心事繁重,心思郁卒,所以慕子淩幾次路過花園都未曾好好欣賞,如今看過徐梓棋這般自作自受、馬腳盡漏的模樣,慕子淩心中郁氣消了大半,這會再經過此處,倒是有了極好的心情,當下便覺得花園的景致美不勝收。

阿臨一雙眼睛時不時偷偷瞧着自家公子,看一下,再看一下,圓臉皺着,嘴巴開開和和,但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個字。

轉過頭,正好抓住阿臨再次偷看自己的視線,慕子淩微笑着問道:“一直欲言又止的,是想說何事?”

瞪圓眼睛,阿臨猶豫了許久,終究忍不住開口:“公子,自從您中毒後醒來,您與夫人之間就好生奇怪。”

“嗯?”挑了挑眉,慕子淩問:“如何奇怪?”

撓撓頭,阿臨認真地想了想,說道:“從前,你與夫人感情最好,每日見到夫人都會打從心底裏高興,您待夫人猶如生母……如今,您一見到夫人,心情就會變差,對夫人的态度也大不如從前……”上次還命他倒了那碗雞湯,後來又送來的東西,更是都命他直接丢掉。

停下腳步,慕子淩沉默了片刻,輕聲自言自語道:“既然阿臨已經看得出來的話……也罷,以後便不需要再刻意僞裝了。”

自言自語的聲音太輕,阿臨什麽都沒聽到,于是他睜着眼,很努力的豎起自己的大耳朵:“公子,您在說什麽?”

“無事。”停了片刻,慕子淩又道:“今日番話日後勿要再向他人提起,你可記得?”

阿臨雖然茫然,仍舊乖乖應道:“是,公子。”

簡單地應了一聲,慕子淩便不再言語,他束手而立,仰着頭,眯着一雙好看的眼睛看着天邊,神情淡漠。

從醒過來那日起直到今日,他就一直隐忍和壓抑着心中的恨意,到了此時此刻,他早已經十分厭煩在徐梓棋面前繼續假裝曾經謙卑孝順的模樣,而這次事件,剛好給了他一個借口。

——一個疏遠徐梓棋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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