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同床

這場棋局，他們一下就是一個時辰。

定出輸贏的時候，慕子淩還有些意猶未盡，他已經許久沒有遇到這樣旗鼓相當的對手——他雖然僥幸贏了，但僅僅只贏了幾顆棋子。

如果再來一局，他未必能贏。

擡起頭看燕文灏，慕子淩眼睛亮亮的：“再來一局？”

燕文灏微微笑着，剛想說話，但話到嘴邊就臉色一變，忙扭過頭劇烈咳嗽了幾聲，再轉回頭的時候，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額上也出了細細的冷汗：“大概不行，夜已經深了。”

剛才更鼓響了第二聲，何況他現在還在‘病重’中。

看着燕文灏怠倦的模樣，慕子淩冷靜下來，很快就想起他的身子本來不好，而今日又忙碌了一整天……思及此，他的臉上不禁浮起一些愧色。

“抱歉，我太興奮了。”說話間，慕子淩已經起身，去給燕文灏倒了一杯水來：“喝一點吧，嗓子會舒服些。”

接過水，燕文灏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個略帶虛弱的笑容：“謝謝。”

搖搖頭，慕子淩也對他露出一個微笑：“只是舉手之勞罷了。”

看着燕文灏把水全部喝完後，臉色好了一點，慕子淩便将站在門口候着的福全喊了進來。同福全一起進來的，還有一名宮女。

扭頭看了一眼福全，燕文灏疲倦道：“來更衣吧。”

他們身上還穿着大紅喜服，那喜服整整有六層，一層一層穿戴繁瑣，若是沒有人幫忙，自己根本脫不下。

福全自幼伺候燕文灏，聞言，自然而然地走去幫他，而慕子淩那邊，便由另一名宮女幫忙。

眼看那名宮女的手将要碰到慕子淩，燕文灏忽然出聲道：“去換一名太監來。”

燕文灏的話音落下，慕子淩便不由轉頭看他，眼神詫異，連福全都忍不住偷偷看了自家殿下幾眼。

擺手示意宮女下去，待她身影消失後，燕文灏才緩緩道：“謙和，你是男子。”他的聲音不大，但語氣有些意味深長。

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慕子淩立刻就知道了燕文灏話裏的意思——

他雖然已經嫁給燕文灏，但他始終無法改變是男子的事實，而淩霄閣位置再偏，也在皇宮中，作為皇子妃，他确實應該與任何女眷都保持距離的，包括宮女。

在宮內生活，步步都需要小心謹慎。

看到慕子淩眼神變了變，燕文灏就知道慕子淩已經明白自己話裏的意思，于是不再開口，他張開雙手，任由福全替他脫掉外面一層一層的喜服，露出裏頭的白色裏衣。

很快，一名小太監進來，替慕子淩脫去外面的喜服，又替他将發冠摘下，放下一頭直長的烏發。

伺候完他們洗漱更衣，福全和小太監便行了個禮，然後躬身退下，房內又只留下一左一右坐在床上的兩人。

在床上坐了一會，慕子淩看了看坐在自己身邊的燕文灏，沉默了一會，忍不住再一次尴尬起來。

自他有記憶以來，這是他第一次要跟人同床共枕，而且對方還是一名男子……這讓慕子淩感到非常不适和別扭。

他默默地想，幸好這床夠大，即便是三四名成年男子躺在上面，也不會擁擠，他們各睡一邊，互相也碰觸不到。

相比于慕子淩的糾結，反觀燕文灏，倒是沒有絲毫不适應的模樣。

福全他們一離開，他就已經躺下，還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笑眯眯地盯着慕子淩：“謙和，你不睡嗎？”他的語氣自然，仿佛本來便是如此。

“……要睡的。”遲疑了許久，慕子淩才緩緩躺下，他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直直地看着頭上床梁的雕花，努力忽視身邊多出來的呼吸聲。

燕文灏看了一會慕子淩，眼底笑意漸濃，他将被子拉高一些，蓋到自己脖頸處，輕聲道：“睡吧，謙和。”

“……好。”慕子淩應了一聲，但身體仍舊繼續僵硬着，瞪圓眼睛，毫無睡意。

時間緩緩流逝。

在感覺躺在自己身邊的燕文灏呼吸逐漸變得平穩均勻，慕子淩才眨眨眼，小幅度地偏了一下頭，借着微弱的琉璃燈光，望向已經陷入睡眠的燕文灏。

盯着看了一會，慕子淩就收回了視線，他蹙着眉，盯着頭頂雕花兀自發呆，他越發覺得，這個二皇子，是個難以看透的人，而且似乎，還藏着許多的秘密。

這麽想着想着，不知不覺之間，慕子淩眼皮越來越重，很快便睡了過去，待他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了。

“……”

看着眼前的胸膛，又感覺搭在自己腰間的手，慕子淩瞪圓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他什麽時候跑到了燕文灏的懷裏？

此時燕文灏還未醒來，所以慕子淩一動也不敢動，他整個人埋在燕文灏的懷裏，臉頰貼在燕文灏的胸口，這樣的姿勢，讓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對方在一呼一吸之間，胸膛處微微的動蕩。

這讓他一時之間非常茫然無措。

就這樣保持着一個動作許久，直到慕子淩覺得自己渾身都要僵硬了，門外才傳來一陣輕輕地，有人走動的聲響，伴随着‘吱呀’一聲輕響，殿門從外被推了進來，福全輕手輕腳地領着幾名宮人走了進來。

囑咐幾名宮人站在屏風前，福全自己繞過屏風，來到窗前，低着頭，恭恭敬敬道：“殿下，王妃，該起了。”

“嗯。”一道懶懶地聲線頭慕子淩頭頂響起，讓他一驚，接着整個人都僵住了。

低頭看了看懷裏毛茸茸的一顆腦袋，感受到懷裏人僵硬的身體，燕文灏眼裏閃過一絲笑意，他收回自己搭在慕子淩腰間的手，自然而然地拍了拍他的背脊，佯裝不知情地問道：“謙和，你醒了嗎？”

“醒、醒了。”

連忙從燕文灏的懷裏退出來，慕子淩的臉頰雖然還紅紅的，但眼神裏滿滿都是疑惑，他想不通，自己怎麽會跟燕文灏相擁而眠。

看出了慕子淩的疑惑，但燕文灏并沒有要解答疑惑的意思，而是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溫聲道：“謙和先起身吧。”

慕子淩已經鎮定下來，聞言，便點了點頭，随後起身，任由兩名太監替他穿衣，伺候他洗漱。他知道，燕文灏還需要等待幾名禦醫分別診治，确定身子無礙後，方能起來。

見慕子淩已經穿戴整齊，福全才扶着燕文灏靠坐在床頭後，緩聲道：“殿下，裴禦醫他們已經在殿外候着了。”

燕文灏眨了眨眼，沖他微微颔首：“嗯，讓他們進來吧。”說完，他又偏頭，眼神溫和地看着慕子淩，“謙和若是覺得餓了，便讓先去用早膳吧。”昨天他們忙了一整天，都沒怎麽進食。

慕子淩看着他，搖了搖頭，“不用，我等你。”說罷，他便找了個椅子坐下，又從一名宮女手中接過一杯茶，垂首，安安靜靜地品着。

看了慕子淩許久，收回視線後，燕文灏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想起剛才搭在慕子淩腰間的觸感，他眯起了一雙好看的眼睛，裏頭的神情，看不真切。

福全站在燕文灏身邊，眼觀鼻鼻觀心，靜默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