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越季盤腿坐在這片千年不變的天地中,百無聊賴地看着眼前。
死後變成了鬼,沒去投胎,反倒莫名進了一朵月季花裏還成了千年都無法離開的長住客,幸好五感還在,越季能看到花四周的景象。
就如現在,目光所及有白色的餐桌和簡約風的吊燈,對面的牆壁上還挂着一幅越季欣賞不來的抽象畫。
“做人不能這麽宅啊……”越季盯着那幅抽象畫幽幽道。
這個家的主人已經半個月沒出過門了!要不是一到飯點就能看見對方的身影,越季都要懷疑人已經死在了屋子裏,而他這朵月季是唯一能給對方送終的,畢竟滿屋子再找不出來其他算得上活物的存在了。
這家的主人出不出門本來不重要,主要是越季自從上個月發現自己可以離開寄身的月季花、化為實體走到外面的現實世界後,他就老想出去。但屋子裏有人,他怕萬一撞見了,吓着對方不說,人家緩過神來把他當小偷扭送警局,或者把他寄身的月季花當妖怪燒了可怎麽辦!那他都沒地哭去。
剛發現自己可以離開月季花的時候,越季三五不時會趁着夜深的淩晨時分溜出來一會兒,大動作不敢幹,但跑到陽臺曬曬月亮還是可以的。然而這半個月來,這家裏的主人似乎睡眠不太好,偶爾也會在深夜起床到客廳看電影,越季秉着小心謹慎的态度,只能在花裏熬着。
正念叨着這家的主人年紀輕輕卻沒有活力,越季的視線裏突然就出現了一個人。
正是越季剛念叨的這個。
對方的名字叫雲無覓,這是越季跟着他看電視的時候知道的,雲無覓是個演員,名氣挺大的那種。
越季看着雲無覓拉着大行李箱走到餐廳這邊,然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葉子。
越季:“……”
把好好一朵月季花養在不見天日的餐桌上,十天八天不見得澆一次水,還老是薅他的葉子……越季在花裏活了上千年,換過無數任澆水的,就沒見過這樣的。
雲無覓看着面前的綠白色月季花,聲音溫和:“我假期結束了,接下來要進組拍戲,大概兩個月都回不來,你在家要
聞言,越季頓時就高興了。
兩個月啊!整整兩個月!就他一個人在這棟房子裏,還不擔心突然被其他人發現,光是現在想想就覺得定然無比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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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無覓說完,沒再耽擱,拉上行李箱就走了。
關門的聲音清脆響亮,越季都想跟着關門聲唱出來了。
不過他勉強保持理智,等雲無覓出門後,越季又在花裏從一數到了一千,确定再沒有其他動靜、雲無覓也不像是會倒回來的樣子了,他才迅速站起身,伸展一下四肢,然後看着眼前直直往外走。
一瞬間,原本冷清的餐廳裏憑空出現了一個年輕人。
柔軟濃密的黑發披散着,直直垂到腰際,越季穿着明顯不太合身的白襯衫和休閑褲,赤着腳在地板上走了兩步。
他伸出手,輕輕敲了一下離得最近的餐桌桌面。
在月季花裏待了太久太久,現在能夠觸摸到實體的東西,越季愉悅至極。這麽一個尋常的動作,每次他從花裏溜出來的時候都要做一下,就像一個确認儀式。
敲完餐桌,越季的視線往周圍轉了一圈,最終他鎖定了客廳連接着的陽臺。
現在是白天,下午時分,外面的陽光正好灑進陽臺,看着就覺得很舒服——曬起來也的确很舒服。
越季踩進陽光裏。空氣中的細小塵埃在陽光照射下分外明顯,越季這會兒的心情倒是和那些塵埃一樣,胡亂飛舞着興奮。
雲無覓就是在這個時候從外面打開大門,拎着本就空無一物的行李箱回來的。
關門聲很輕,沒能引起情緒興奮的越季注意。
雲無覓繞過玄關的轉角進到客廳,就靠在牆邊的櫃子上面無表情看着陽臺的方向。
越季就趴在陽臺的欄杆上曬太陽。雲無覓家住在頂層三十二樓,從陽臺往外看去,這座城市仿佛都在腳下。越季對比了會兒,覺得還是夜裏的景象看起來更漂亮。
起初的興奮稍稍褪去後,越季就開始嫌陽光太曬了,他轉身想要回屋內去。
于是越季就看到了正好整以暇盯着他瞧的雲無覓。
越季:“……”
有點受驚,有點心虛,越季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靠回了欄杆上。
眼見陽臺上的小妖怪被自己吓得嘴唇發
他走向陽臺,邊走邊對越季道:“受驚吓的應該是我才對吧,你怕什麽?”
越季眨了眨眼,竟覺得這個人說得挺有道理。
“你不是……”越季皺起眉頭,措着辭,“你剛剛……你怎麽又回來了!”
越季反應過來,心态略有點崩,自己的運氣這麽差的嗎。
聞言,雲無覓好心的指了指屋內一角:“你大概不知道,我家裏有監控。”
越季順着看過去,只看到擺在角落矮櫃上的一盆塑料仙人掌,着實瞧不出來攝像頭在哪兒。
“玄關,客廳,餐廳,廚房……實不相瞞,我家這兩層樓一共裝了二十個攝像頭,除了更衣室和衛生間之外堪稱全覆蓋。”雲無覓看着越季道。
越季:“……”更崩潰了。
反正都已經被發現了,越季自暴自棄道:“在自己家裏裝那麽多攝像頭,也不嫌瘆得慌。”
雲無覓面不改色:“我家裏的一針一線都是我的寶貝,我一年裏大半年都不在家裏住,多搞些攝像頭才安心……而且你也說了,這是我家,我有錢裝攝像頭我就樂意。”
越季在太陽底下曬了這麽會兒,現在額頭都有點冒汗了。見雲無覓心态和承受能力似乎挺好的樣子,越季又試着道:“是是是,你有錢,開心就好……那個,可以先讓我進去再說麽?”
雲無覓挑了挑眉,點了頭。
越季就擡腳走進客廳,默默在靠得最近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了。
雲無覓還是靠牆倚着,他上下掃了掃越季,從那一頭濃密的長發到他身上的衣服,再到越季赤着的腳上。
雲無覓問道:“有名字嗎?”
越季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姿乖巧:“越季。”
“就是月季花的月季?”
“不是,發音相同而已。”越季搖了搖頭,“是越過的越,季節的季。”
雲無覓覺得有意思:“月季花成精?”
越季擡頭瞅他一眼,回過頭繼續乖乖道:“也不是。我死了之後稀裏糊塗就被拉進了月季花裏,就是你餐桌上那朵,我之前一直住在裏面出不來,直到上個月初你把月季花買回來,月末的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可以出來了。”
雲無覓:
越季:“……”
話是沒錯,只是聽起來怪讓人牙癢癢的。
越季仰頭直直看着雲無覓,大眼睛一眨不眨的:“嗯,死了一千多年了。”
雲無覓很淡定,半點沒被越季吓到,反而還饒有興致地說:“具體說說?”
“……”越季無語道,“本人姓越名季,一千多年前是個五歲登基的傀儡皇帝,沒爹沒媽只有一個總想着篡我位的攝政王,我二十二歲那年攝政王可能是覺得自己快死了再不篡位怕是要遺恨終生,于是夥同大半個朝堂的官員發起宮亂,打着清君側的名義把我這個君一道給清了,後來改弦易張,我成了越家江山的最後一任皇帝。不過也不知道為什麽沒死成,在月季花裏待了一千多年。”
信息量有點大,雲無覓本來以為自家只是來了個成了精的小妖怪,沒想到小妖怪一開口身世還挺複雜。他言簡意赅總結道:“所以你是個登基十七年都沒能收攏權利的亡國皇帝?”
“……”
越季好氣好無語,這個人這麽會說話,是怎麽騙到那麽多粉絲喜歡他的。
雲無覓自我認知十分良好:“你瞪我幹什麽,我哪個字說錯了嗎?”
越季鼓了鼓腮幫子,沒說話。
“那我繼續問了。”雲無覓說,“所以你在月季花裏待了一千多年,那朵花一直沒凋啊?就沒被人覺得奇怪過?”
“沒凋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越季面無表情看着他,“以前一直沒人覺得奇怪,直到來你家之後。到你家剛過一個星期,你就開始對着月季花念叨,說這花怎麽還沒死。”
雲無覓輕咳了一聲:“……難怪了,原來是不會死的,我還以為是自己的養花技術提高了。”
“哈。”越季佩服他的勇氣,并且發出嘲笑。
雲無覓便很和善的提醒越季:“小妖怪,你現在還在我家呢,對我怕是要友善一點。”
越季反駁:“我都說了我不是妖怪。”
雲無覓:“那難不成我要叫你老鬼?”
越季頓了頓,深呼吸,深呼吸。
過了幾秒,越季才嘀咕道:“我不跟你計較,按輩分算你得是我孫子的孫子的循環。”
雲無覓:“……小妖怪,我得再提醒你一下,你現在
聞言,越季心虛的抿了抿唇。
“知道我是怎麽發現你的存在的嗎?”雲無覓道。
越季木然:“你剛剛不都說了嗎,你家裏有監控啊……你這個人太狗了,還故意跟我說要出門兩個月,就等着我出來了你再抓個現行。”
雲無覓輕笑一聲:“家裏有監控也不等于我會一直看。事實上是因為你現在穿的這身衣服。”
越季歪了歪頭,還是解釋道:“我不是故意拿你衣服的……我死的時候穿着龍袍,之前在月季花裏也一直是那件,結果上個月一從花裏出來,龍袍就碎掉然後消失了。我總不能光着啊,只好摸到你的衣帽間拿了一套衣服。”
“我知道,監控裏看到了。”雲無覓說,“雖然我衣帽間裏的衣服款式都差不多,按理來說你拿一套我也注意不到,但是沒辦法,我這個人對自己的東西記得很清楚,有多少件衣服挂在哪兒我都記得,不清理還沒發現,前兩天随手收拾了下,就發現衣服沒了。”
然後一看監控,得,夠驚喜。
越季服氣:“你家裏憑空冒出來一個人,你都不害怕的嗎?”
雲無覓想了想:“還好吧,雖然唯物觀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越季:“……”
“其實……”雲無覓又慢悠悠道,“比較重要的原因在于,我看監控後發現你還挺可愛的,也沒在我家幹什麽壞事,就實在是害怕不起來。”
不但不害怕,還挺好奇的,畢竟在此之前雲無覓一直覺得那朵月季花是他養花生涯的唯一成功作品。
越季聽完,更氣了:“你才可愛,你全家都可愛。”
雲無覓一樂,樂完之後他又道:“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越季眨了眨眼:“你是想讓我走嗎?”
雲無覓本來想點頭說點什麽逗逗他,奈何被越季這樣看着,居然生出了點莫名的心虛來,好像自己欺負了小可憐似的。
“其實我能從月季花裏出來之後也想過抱上花就走。”越季的語氣又變乖了,“但是我抱不起來那一盆花,也不敢丢下花自己走……我不用吃不用喝睡覺可以回花裏,你別趕我走好不好?”
雲無覓:“……別裝可憐。”
說着他又嘆了口氣:“唉,要是我能抱得動那盆月季花就好了,也就沒必要這麽打擾你。”
聽越季一席話,雲無覓心情很複雜。過了會兒他道:“或許……你知道這個社會有種生物叫白蓮花嗎?”
“啊?”越季眨了眨眼,“我難道不更應該像綠茶麽……”
得,這小妖怪之前的生存環境也不知道有多複雜,難道亡國的小皇帝就能不講究臉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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