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眼裏,并不是沒有價值的,欣喜與愉悅固然是好,但絕望與痛苦同樣是組成人生的一部分。秦正語想着想着,覺得自己比以往更通透了。以前,他許下了永遠像個小孩一樣開心的願望,只想揀些好的果子來吃,但當他徹底明白這不可能被實現的時候,就轉而正視人生中必将降臨的那些痛苦。他産生了一個念頭:也許成長不是一個努力學習技能,從而去規避現實傷害的過程,而是一個讓自己學會把帶刺苦澀果實當作甘甜蜜糖吞下的課題。人是一種會從幻想中獲得生存能量的動物。

日子一天天地過着,秦正語瞄中本市的一所二本院校,定為了自己考學的目标,那所學校離秦正思的學校很近,就在同一個大學城。他跟秦正思說了此事,秦正思表示支持,但又問:“你沒想過考其他省的學校?外面也有很多好學校。”

秦正語愣了,“為什麽要考外面的學校,我沒想着出去。我們市裏高校這麽多,別的學生想考進來還難呢。”

“哥哥覺得你出去歷練一下也好。”

“不用。”秦正語回絕得比較生硬。

“為什麽不呢,”秦正思呵呵直笑,“你又不是我,盡管考出去也無所謂。”

秦正語疑惑地看着他,秦正思就說:“我當初是因為你在這兒,所以才沒考出去的,幸好我們市不是什麽窮山溝,不然我就肯定要考出去,然後你就寄人籬下,不知道被哪家養着了。”

秦正語哦了一聲,低頭吃飯,想起秦正思為了他,連高中都是走讀的。他過了好一陣才擠出一句:“……我不想離家太遠。”

秦正思看他認真的表情,有點好笑,“你啊,哎……男孩子太戀家不是好事。”

什麽戀家,秦正語冷冷地想,這個家除了他就是秦正思,與其說是戀家,倒不如直接點說,就是戀兄。

秦正語有時候覺得,他愛秦正思實在是太自然不過的事,自然到令他覺得,秦正思不能像他愛他一樣愛自己,反而是不自然的。想想,秦正思如兄如父,從小陪着他,保護着他,引導着他,給他所有的安全感,同時也是他一切的情感依靠,他怎麽可能不愛秦正思呢?他活了這麽久,生命裏幾乎只有秦正思一個人的身影,他是他精神世界裏的頂梁柱。

秦正語越想,越進入一種陰暗的絕境,真想有朝一日,他和秦正思死在一起。反正他和秦正思是同一個娘胎裏鑽出來的,骨血裏帶着相近的基因,死在一起,也算是有始有終,兩個生命的重新合流。他也冷靜地發現,自己的內心離那個平常人的世界越來越遠,平常人是絕對不會像他這麽想的。那個深淵在朝他呼喚,每當他往下望,總能感受到它朝自己吹拂而來的那陣冰涼的風。風裏有種叫人癡迷的氣息。

11.

秦正語沒有想過,自己看同志小說的事,會被丁滿撞破。但在事後仔細想來,這件事也是遲早的,畢竟丁滿老是喜歡湊過來看他在做些什麽,煩得要命。

那是接近學期末的一個日子,天氣很冷了,灰暗暝寂,微微下起點小雪,學生們面上缺乏表情,像木雕一樣快速移動着。秦正語晚間回宿舍的時候沒有打傘,被澆了一頭白色的雪沫,抖落的時候都化成了冰涼的水滴。他冷得要命,卻又要堅持洗澡,發現水溫很低,大概是外面的水管凍住了吧,哆哆嗦嗦地沖完了囫囵澡,套上了厚厚的睡衣,然後就躺回了床上。

躺了一會被窩才暖起來,他感到一種舒适的倦意,突然就想起上次手機裏的小說還沒看完,于是就爬起來,在床墊底下摸出了自己的手機。他上次看到一半的是軍隊裏兵哥們的故事,全是男人的環境,通篇赤裸裸的雄性荷爾蒙,看得他頗為臉紅心跳。他看到了新兵被幾個老兵綁在小黑屋裏性虐的那一段,發現自己硬了,正準備翻過身的時候,半空中突然伸出一只手來把他的手機給抽走了。他大驚之下,竟然懵了,有那麽兩秒鐘沒反應過來——丁滿這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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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滿縮回了他那邊的床,嘿嘿笑着翻看他手機裏的小說,看着看着,就有些安靜下來,不笑了。秦正語很快地跨過床欄,爬到他的床上,然後從他手裏奪回自己的手機,他不想看丁滿臉上某種古怪的神情,他只是非常地憤怒,他把手機甩回床上,然後一言不發地就對丁滿動手了。

丁滿接住他來勢兇猛的拳頭,低聲說話:“別……我也沒想到你看的是那種……”

“想你媽逼!”秦正語氣急了,甚至很有些委屈和難堪,坦白講,他被他哥保護得太好了,以至于從沒有經歷過這種羞辱,“你給我閉嘴!”

丁滿被他使盡全力踹了好幾腳,痛得嗷嗷直叫喚,他也沒想到秦正語會這麽生氣,他看得出來秦正語平常一副冷淡慵懶的樣子,沒想到打起人來這麽疼,以至于他都想求饒了。但他丁滿是不會求饒的,幾乎不會,也從來不肯,于是他能制住對方動作的就只有把他壓着了。

秦正語真是很生他的氣了吧,他就沒見過這人的臉紅成現在這樣,眼睛裏似乎都有淚光在閃爍。下面的同學看着他們倆,都愣了,小心地問:“喂,你倆怎麽了?沒事吧?”丁滿朝他們笑笑:“沒事啦,我開他個小玩笑,他就急了。”秦正語還是一句話也沒說,光是瞪他,樣子還挺好笑的,委屈得不行,像個小孩。

這個時候宿舍的燈到點自動熄滅了,丁滿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了,倒是能聞得到他身上剛洗完澡淡淡的香氣。他彎下腰去,在秦正語耳邊悄聲說:“對不住,我沒有想過會撞破你的秘密,給你道個歉,別氣了啊。”

秦正語轉過頭去,聲音壓得很低,“你給我滾開。”

丁滿從他身上翻下來,看着秦正語很快地爬回自己的床上去,簡直像場逃難。

秦正語真是想把丁滿給剮了。他以為自己随着年歲增長,已經把這種粗糙的戾氣給甩得很遠,沒想到還是被丁滿這人給激活,更甚從前了。尤其丁滿知道這個秘密以後,還經常用一種了然于心的眼神看他,每當丁滿這樣看他,他心中的戾氣就要深一分,已近噴發的境地。為什麽第一個知道他秘密的人會是丁滿?換做是別的無關緊要的人物,秦正語都不會有那麽大的反應。

有一次,寝室裏又講到女人的話題,丁滿自然還是要大侃特侃那些不知是真或假的經驗,他一邊講一邊拿眼神瞟秦正語,瞟得衆人也起了疑心,“你老看秦正語幹什麽?”丁滿就笑,“哦,沒什麽啊,就是在想秦正語會喜歡什麽樣的。”

秦正語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喜歡胸大腿長皮膚白的。”

“是嗎?我也挺喜歡的,但是嬌小一點的平胸類型也不差。”

“呵呵,你什麽都喜歡吧。”

“對啊,口味廣泛。”

秦正語不知道他這種似有若無的試探有什麽意義,他也從中察覺出了一種自作聰明的挑逗意味,這讓他很惱火,但又不想私下找丁滿來說,他甚至根本不想跟丁滿多說一句話。他開始跟丁滿冷戰。

誠然在以前他們關系就不算很鐵,但一旦其中有個人打定主意要跟另一個人斷交,那麽這種氛圍他們周邊的人也都可以看得出來。宿舍的人暗地裏都有所察覺,那就是秦正語好像跟丁滿鬧了很嚴重的矛盾。丁滿起初還是笑呵呵地去逗秦正語,久了見其沒有反應,似乎也有點拉不下臉,一來二去,兩人的關系就降至了冰點。

秦正語破罐破摔地想,丁滿如果要說出去那就說出去吧,反正也快畢業了,頂多被他們再議論一個學期,而想到萬一這事傳到老師那裏去,再傳到他哥的耳朵裏,那麽他就順勢把什麽都說了,迎來他終于要抵達的終點。早死早超生,那柄懸在他頭頂的劍已經過于持久地使他的神經遭受折磨了,倒不如讓它早日落下!

秦正語就默默地等,等丁滿把這事給宣揚出去,哪知丁滿卻也沒有幹這麽缺德的行徑,他看起來只是惱秦正語不理他了,礙于面子也不來搭理。秦正語冷冷地想,他不會把自己當什麽朋友了吧,那可真雞巴自作多情。

冬天真的很冷,這個接近南北分界線的省會城市,到了冬天也沒有暖氣,取暖只能靠人體自行産生的熱度。秦正語有時躺在被窩裏,覺得腦子都是木的。他記得事情發生的那天晚上,氣溫已經降至零下九度,他凍得厲害,在被窩裏瑟瑟發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雙腳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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