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林笑最近幾天沒怎麽出門,家裏的蔬菜和水果也不多了。早晨送走韓墨白父子倆後,她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家裏,便拿着錢包出門了。這片別墅區雖然環境幽靜，但交通便利,附近商場超市皆有。
林笑沒有交通工具,便在小區門口坐公交車。
超市距離韓墨白的住處大概有兩三站的距離,不遠。周三的早晨，車上的人并不多。再者,站牌附近便是地價極高的別墅區，坐公交的屈指可數。快到目的地時，車上已經空的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林笑托着下巴往窗外看，想起自己已經來這裏快兩個月了。兩個月前,她還在遙遠的另一個城市，每天生活在煎熬和思念之中，親人離開後，她獨身一人，對韓墨白和韓忻晨的思念折磨的她每夜失眠，噩夢。最後下定決心回來，即使事先做過無數的心理建設，卻還是被傷的想要放棄。
她不是一個很堅強的人，只是在離開韓墨白的這八年裏，她被迫堅強起來，因為，如果不堅強，她身上的罪孽便更重了，她還想見到韓墨白，還想見到他們的孩子。
林笑相信善惡有報，也相信天道輪回。她怕自己這輩子還不了對父母欠下的債，便是一輩子都見不了她牽挂的那兩個人了。
可是，她終于還是回來了。
林笑不禁眼眶濕潤，鼻子發酸。她回來了，雖然不知道父母是否已經原諒她，不知那些曾經為她傷心的人是否原諒她，她還是回來了。
如果有報應，求你可不可以下輩子？讓我餘下的人生陪在他們身邊，哪怕他們結婚生子。下輩子，下輩子來償，好嗎？
林笑喃喃的念道，她已沒有牽挂，只想在生命終止之前，好好的和她在這個世界上僅剩的兩個思念的人在一起了。等死了以後，下地獄還是放油鍋，她都不怕了。
車內提示音突然想起，她的目的地到了。林笑一怔，看到司機也疑惑的看向她。林笑猛地發現自己滿臉都是淚水，她慌張的擡手擦掉，尴尬的下車。
深深吸了一口氣，捏着錢包往超市裏走。
她的錢包裏有三張卡，一張韓墨白給她家用的，兩張自己的。
韓墨白那張印着VIP字樣的卡她沒有用，一直謹慎的放在錢包的最裏層，林笑一直沒動過。
她輕舒一口氣，推了車子進超市。這些年她早已對這些事情十分熟練并且習慣了。那些菜便宜又有營養，哪個時間段東西打折，又是幾點會最便宜。林笑早已從當年那個名牌大學的天之驕女變成現在這個柴米油鹽的女人了。
林笑苦笑，卻并不悲觀。因為她身邊有韓墨白和韓忻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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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笑推着車子，熟練的在瓜果類前挑揀，先買了點水果，然後去蔬菜類。最後車子裏東西放了一半了，她又去挑了點海鮮，以及韓忻晨愛吃的零食買了一點兒。對韓忻晨，她的确是寵愛的，但卻也像每一個母親那樣，擔心孩子零食吃多了會沒營養，便每次數量都買的很少。但很令人驚喜的是，韓忻晨也已經漸漸不再為了她不給零食而鬧脾氣了。
林笑車子裏裝的滿滿的，她推着往前走，一邊拿下貨架上的東西看一下，需要的就放進車子，不需要的則放回去。
她感覺買的差不多了，把車子轉個彎打算去收銀臺結賬。突然竟聽到身後有人喊她的名字。林笑怔了一下，想着大概是叫錯了，或者重名了？便也沒在意，繼續往前走。
那聲音卻越來越大，也略微帶上了急迫。林笑終于停下，疑惑的轉過頭。
卻猛地臉色煞白，林笑僵立在原地。
身後的女人見她停下來，大大的舒了一口氣，拍着胸口狠狠喘了兩口氣，才快速的走過來。
女人五十上下，衣着相較于八年前要質量高許多，大概是子女都已成家立業，好好享福了。
林笑臉色蒼白，張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中年女人走近了看到她的臉，也是表情大變。然後眼睛就慢慢的紅了一點，她拉住林笑的手，不敢置信的說：“笑笑……是笑笑嗎？”
林笑想把手抽回去，看到女人慈愛的眼神，卻貪戀那種好久沒感受到的溫暖。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僵硬的站在那裏，眼淚卻慢慢的掉了下來。
女人不停的撫摸她的手背，克制而哽咽的說：“是笑笑啊，你回來了嗎？你媽媽呢？你媽媽好了嗎？她回來了嗎？你們住在哪裏啊？馬阿姨去看你們啊……”
眼淚掉在兩人的手背上，林笑的被這溫度灼的心髒狠狠一跳，眼神怔住。
女人難過不已，說：“笑笑，笑笑……”
林笑看着手上的水漬，輕聲說：“馬阿姨……”
馬華春忙“哎！”了一聲，說：“我剛才看着就像你，叫了你幾聲也沒理我，我以為認錯人了，真的是笑笑啊……”
馬華春緊緊抓着她的手，不等她回答就繼續說：“笑笑，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聊一下，好嗎？不要拒絕馬阿姨，孩子……”
林笑走到嘴邊的拒絕便收了回去，心頭苦澀的結了賬便和她去了樓下餐廳坐下。
馬華春看着她腳邊的兩大袋子食物，疑惑的說：“笑笑啊，你成家了嗎？”
林笑臉色一直不好，輕聲搖頭道：“馬阿姨，沒有成家。”
馬華春心疼，嘆着氣說：“哦，那這是買回家的嗎？你……你和你媽媽兩個人吃的了這麽多嗎？這些海鮮啊，不能放久的哦，會壞掉的，笑笑，你買太多了，你這孩子啊……”
話雖是這麽說，眼神卻是極其溫柔和寵愛的。林笑怔住，似是許久沒有人這樣和她說話了。
林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說：“……嗯。”
馬華春打起笑容，在桌上拉過她的手，溫柔的說：“沒事沒事，你媽那老太太廚藝好啊，叫上你男朋友，大男人嘛，一桌子菜一下子就能解決了，哈哈。”
林笑勉強的笑，馬華春觀察她的臉色，小心的問：“笑笑，你媽媽身體還好嗎？”
林笑眼裏的笑意一下子褪去，她輕輕垂下眼簾，輕聲說：“馬阿姨，我媽媽已經去世了，謝謝您還記挂她，我……和我媽一直很趕緊您。”
馬華春震住，眼睛一下子紅了，抽回手捂着眼睛就哭了。
林笑也很難過，話一出口她自己便仿佛也被一種絕望和難過所籠罩，眼睛沒有光彩，表情茫然，卻想死一般。
過了好幾秒她才反應過來，忙抽出紙巾給對方擦眼淚。馬華春哭的哽咽，林笑緊緊抿着唇，咬牙不讓自己痛哭出聲。眼淚一顆顆的掉了下來。
他們的位置在最裏面，又是早晨的時間，餐廳裏人只有兩桌，便沒有人注意他們這邊。
林笑輕拍對方的後背，輕聲說：“您不要難過，我媽她痛苦了這麽多年，離開也未嘗不是幸福的……至少……爸爸在那邊等她的。”
說到這裏，馬華春卻是哭的更厲害，甚至都哭出了聲。林笑也忍不住的蹲在她身邊哭出來。滿腦子都是父母的笑臉。
馬華春一邊哭一邊說：“這是造什麽孽啊，造什麽孽啊……”
林笑傷心的落淚，巨大的絕望籠罩在身旁。
服務員很快發現這邊的易狀，趕忙過來詢問。林笑漸漸止住哭聲，站起裏表示沒有事情。
服務員将信将疑的離開，但卻一直擔心的關注着這邊。
馬華春也慢慢停了下來，情緒平複不少。
兩人都拿着紙巾在擦眼睛，眼睛都又紅又腫。林笑看着對方因為通紅的眼，笑了一聲，溫柔說：“看您，我媽媽要是知道您這樣為她傷心，怕是不跟您來往了……”
馬華春嗔怒的瞪她一眼，感慨的說：“不跟我來往，等我将來到了地下可是要找她算賬的。笑笑，你媽媽什麽時候走的？”
林笑垂下眼簾，道：“快一年了。”
馬華春眼睛望向虛空，喃喃道：“真狠心啊，不來看我，也不給拖個夢……”
林笑勉強笑笑，說：“給您托夢，怕要吓着您的。”
馬華春看向她，哀傷的說：“幾十年的老朋友了啦，怕什麽呢？我就怕她不找啊。當年你家出那樣的事情……”
馬華春猛然停住，臉色煞白。
林笑卻一臉平靜，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此刻心裏情緒變化有多大，她的手指緊緊的攥着衣角，牙龈也咬的緊緊的，渾身僵硬的如同被凍住。她很緊張。
林笑扯出一個笑容，說：“沒事了，馬阿姨，都過去了，沒事的。”
馬華春輕嘆了一口氣，摩挲着玻璃杯，借取裏面的一點溫度。她說：“你們家那時候……我一直很擔心，卻找不到你們……你也不知去了哪裏。這麽多年沒回來，我就想啊，或許我們家笑笑早就結婚生子了，老劉那家夥也早就抱上孫子喽……哪裏想到……”
說到這裏，她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林笑忙抓住她的手，說：“不是啊，您看，我現在過的很好的，我爸媽……他們現在起碼也在一起啊……”
馬華春擦擦眼淚，說：“你這孩子，又胡說。那樣哪能算在一起啊。”
林笑輕輕握住她的手，說：“能在一起的。我媽跟我說了，爸爸每晚都給她托夢的，說是一直等她呢。就是不知道下輩子他們還認不認我這個女兒……”
林笑眼睛黯淡下來，真真切切的茫然。
馬華春說：“笑笑，你一直都很懂事，很孝順。你考上那樣好的大學，你爸媽多驕傲啊，你媽還見天跟我炫耀呢。”她嘆了口氣，說：“人都會犯錯，孩子，你也說了，過去的就過去了，相信阿姨，他們沒有怪你的，有這個好個女兒，誰會不認啊……好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