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林笑進了屋,在客廳站了一會兒,擡步往樓上走。二樓那個房間的門是關上的,林笑停裏幾秒,輕輕推開。
韓墨白靜靜的躺在床上,右手搭在額頭,眉心微皺。林笑表情平淡,輕聲走過去。
男人的臉因為沉睡,褪去了平日的冷漠和疏離,顯現出極其少見的柔和。林笑看着他眉間的褶皺,想擡手給他抹平。
韓墨白睡的沉，林笑凝視他,抿抿唇，最終彎下腰,把手放到他的額頭，動作輕柔而緩慢的撫平他眉宇間的皺紋。
韓墨白嘴裏發出輕微的聲音，表情也舒緩起來。林笑把他的手放下來，仔細的放到被子裏，把被子往上拖了拖，蓋住男人寬厚的肩。
林笑眼睛在他臉上游離，似是心痛，又覺失落。她搬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
男人安靜的沉睡，表情安靜，手腳都老實的放在被子裏，也沒有說夢話。林笑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看到對方睡的好，沒有什麽需要，便起身把椅子挪開，盯着男人的夢中的臉，輕聲說：“晚安……墨白。”
然後便離開了。
第二天韓墨白起來頭痛欲裂，雖然也并不太晚，但下樓時，韓忻晨已經去上學了。而林笑還在廚房忙碌。
韓墨白下樓，林笑從廚房探出一個腦袋，說：“你起來了？稍等一下，我給你熬了小米粥，裏面加了生姜，對胃好的。”
韓墨白沒有說話，去拿茶幾上昨晚扔到這裏的手機。裏面有幾個未接電話，他聲音沙啞，回了幾個電話，便靠在沙發上不動了。
林笑不時從廚房出來看看他，韓墨白沒有理她，眉毛緊緊的皺在一起，看起來就不像舒服的樣子。
林笑心裏有些急，等粥熬好後趕忙盛了一碗，還加了點紅糖。手機鈴聲響，韓墨白側臉線條冷硬，面無表情的接聽電話，不時聲音沙啞的說兩句話，略微不耐。
挂掉電話後才看到林笑端着粥站在自己面前，沒有一絲不耐煩，眼睛裏也都是關心。
大概是宿醉後頭腦不甚清晰，又或者是方才那通電話讓他心情不好，情緒混亂。韓墨白看着此刻端着粥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他心裏驀地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讓他看着對方，眼裏有些淡淡的疑惑。
他疑惑什麽？他在想，他們分開八年，八年前林笑突然離開，抛棄他，抛棄剛出生的韓忻晨。八年裏，他早已對這個女人心死，心死的另一層意思就是漠然，他不恨，也不想。除了八年前相愛的那兩年，他們之間沒有一絲糾葛了，即使再相遇，也只是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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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陌生人。偶爾韓墨白回憶起來，也是這樣告訴自己的，他和林笑已經是陌生人了。
可是，對方回來。韓墨白才發現，自己并不是不恨的，相反，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對方挫骨揚灰，恨不得讓她從這個世界消失，就此永遠不見。
八年裏他不是沒有過感情生活，只是每一次戀情都短暫而倉促，直到現在，他也沒有當年那種想要跟一個女人結婚好好生活的想法了。
韓墨白面容冷漠的盯着林笑，林笑漸漸慌亂起來。她手上還端着粥，說：“你昨晚喝醉了，現在應該是頭疼胃裏不舒服的，這裏面我加了生姜和紅糖，會讓你舒服一些的……”
舒服一些？韓墨白斂眉沉默。七年前他搬離父母的房子，和韓忻晨單獨生活，韓忻晨還小，家裏的保姆也主要管孩子的日常起居。最開始那兩年，他經常喝醉回來，控制不了情緒，會在房子裏大喊，韓忻晨經常被吵醒吓的大哭，後來才慢慢好起來。他的酒量越來越好，回家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偶爾在其他的居所醒來，看到枕邊的另一張臉，他會恍惚一會兒，頭疼和惡心也只是吃藥緩解，他的性格和工作強度不會讓他在清晨耐心的喝一碗溫熱的暖胃粥。
韓墨白擡手按了按眉心，開口道：“放下吧。”
林笑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把碗放下，溫聲說：“最好趁熱喝，熬了一個多小時的。”
韓墨白沒有再說話，擡眼看向碗。他擡手拿過勺子，在碗裏攪了攪，已經是一股溫暖的粥香。
林笑沒有走，一直站在茶幾前。韓墨白擡頭看了她一眼，林笑馬上把視線移開，笑了笑。
韓墨白臉上雖還是面無表情的，但心裏煩躁的情緒卻是漸漸消失了。他沒表情的用勺子喝，動作緩慢、從容。
林笑一顆心放回肚子裏，見對方喝了就放心了。韓墨白大概喝了快二十分鐘，十分精細。林笑期盼的看着他，說：“還要嗎？鍋裏還有。”
韓墨白道：“好。”
聲音雖還是沙啞的，但已經好多了。
林笑面上帶笑，拿過空碗步伐輕快的往廚房走，沒一會兒便又端了一碗溫溫熱熱的小米粥出來。
韓墨白靜靜的喝，喝完後，林笑便拿着空碗去廚房了。
韓墨白拿起手機看了看，起身往樓上走。在衣櫃前換衣服時，他看到放在窗口的椅子，目光盯了一會兒，拿過車鑰匙和外套便下樓了。
林笑聽到聲音戴着手套出來。韓墨白看她一眼，林笑說：“要出去嗎？……中午回來吃飯嗎？”
韓墨白道：“不回來……不用做了。”
林笑“哦”了一聲，送他到門口。從房子到院子大門的距離并不遠，但兩人一路都沒有話，韓墨白走在前面，林笑跟在後面，系着圍裙戴着手套。
到了門口，司機已經到了，車子停在門口。
司機還是孫誠，他送韓墨白回來的時間大多是晚上，倒還是第一次見到林笑這個樣子。他不禁愣了一下，再看看自家老板，很快收起打量的眼神。
韓墨白沒有管她，到了門口後直接上了車子。
林笑還站在門口沒走，彎下腰靠近車窗。韓墨白把車窗降下來，林笑的聲音很溫柔，說：“今晚不要喝那麽多了，對身體不好的。”
這是一句很平常的關心的話。孫誠從後視鏡裏看過去，看到那位老板家的保姆一臉溫柔笑意，眼神專注。
韓墨白沉默半響，說：“知道了。”然後直接吩咐孫誠開車。
車子開走後，孫誠又鬼使神差的從鏡子裏往後看了看。只見林笑還站在門口，望着他們的車子。
孫誠并不是一個好奇心重的人，但這個情景的确是讓他十分疑惑。他不敢再往下想，很快收了心思專心開車。而韓墨白并沒有如往常那般閉目養神，而是靠在座椅上，臉轉向窗外，不知在想什麽。
——
這個周末，韓墨白、杜文俊他們的一個朋友在臨江的別墅開了個私人聚會。韓墨白給韓家父母那邊打了電話，說今天晚上韓忻晨住在韓家，第二天一早直接去學校即可。
蔣玉玲自然免不了又一番詢問，韓墨白無心解釋，兩句後挂了電話。揉揉太陽穴，從公司出來後直接開車去了江邊的別墅。
朋友叫江灏，和他們家室相同，也是子承父業直接繼承家族企業的人。韓墨白自己驅車趕到，別墅內已經燈火通明，衣香鬓影了。
韓墨白把車停下，便見關珊珊穿着緊身紫色連衣裙從裏面跑出來，十厘米的高跟鞋沒有讓她速度變慢，韓墨白把車鑰匙給下人，便看着關珊珊跑過來。
關珊珊一手拎着裙角，飛快的跑過來。身後跟着無奈的關梵。
韓墨白笑着擡了擡胳膊，關珊珊沖進他的懷裏，笑着說：“墨白哥哥，你可算來了，我以為你不來了呢。”
韓墨白微笑道：“不會的。”
關珊珊今晚特別漂亮，精致的妝容、發型，深紫色的連衣裙襯得她的身材曲線玲珑，個子又高挑，和韓墨白站起來，當即讓追出來的親哥關梵也一時有些愣住。
關梵繼而笑起來，上前說道：“我家這個妹妹，我看都快不姓關了。”
關珊珊臉頰微紅，韓墨白說：“怎麽會。”
關梵彎着嘴角笑，說：“珊珊，還害羞呢？”
關珊珊瞪眼，嗔道：“哥！”
關梵微笑搖頭，對韓墨白說：“文俊他們已經來了，先進去吧。”
韓墨白點頭，關珊珊手纏上他的胳膊，把他牢牢的摟住。
韓墨白低頭掃了一眼，沒有說話。關珊珊心跳加速，表情鎮定。
進去後，果然杜文俊、賈思，還有半個月沒見的宋明羽都在。江灏過來打招呼，衆人聊了一會兒，他便走了。關珊珊摟着韓墨白的胳膊，說：“墨白哥哥，你那天怎麽樣了？是不是很難受啊……”她在後悔那天晚上沒有留在韓墨白家。
小姑娘臉上帶着懊悔的表情，韓墨白微笑道：“沒有，我很好。”
關珊珊欲言又止，杜文俊打趣道：“喲，咱們珊珊還會關心人呀。”
關珊珊瞪他一眼，杜文俊渾然不在意。關梵寵溺的看着妹妹，心情也挺好。
衆人端着紅酒聊了一會兒，突然韓墨白的手機響了。杜文俊笑着說：“是哪個摧情債的啦。”
大家哈哈大笑，關珊珊則驀地全身繃勁，眼睛牢牢的盯着韓墨白。
韓墨白微微笑着，拿過手機看了看。鈴聲還在響，他卻沒有按下接通鍵。
衆人也好了奇，宋明羽湊上來，說：“嘿，誰打的電話？韓哥你怎麽不接？”
韓墨白臉上的笑容散去了一些，關梵也斂了神情，眼睛看向他的手機。
關珊珊緊張的不行。韓墨白轉過身拿着手機離開幾步，按下接通鍵。
林笑的聲音還帶着一點緊張，猶豫的說：“對不起，我……我想問一下，晨晨今晚回來嗎？”
往常這個時候，韓墨白已經接他回來了，或者韓家的司機送回來了。韓忻晨是林笑的命，對孩子她不敢有一絲一毫的粗心。
韓墨白望着落地窗上自己的影子，說：“他今晚在我父母那邊，不會來了。”
過了幾秒，林笑失望的聲音傳來，她說：“哦，我知道了。”
韓墨白握着手機，林笑也沒有挂電話，兩人的呼吸聲似乎能通過電話傳遞道彼此的耳邊。
韓墨白抿抿唇，說：“還有事麽？”
林笑似是才回神，忙說：“沒事，沒事了……”
韓墨白沒有說話，正欲挂斷電話，林笑突然又說：“……注意身體。”
韓墨白手上動作停了一下，平靜的“嗯”了一聲，挂斷電話。
宋明羽高聲道：“韓哥，誰啊？”
韓墨白收起電話，原地站了一會兒，轉身回去。
宋明羽等人還來不及說話，關珊珊就一把抓住了韓墨白的手。韓墨白錯愕，關珊珊察覺自己失态，她強自鎮定，扯出一個甜美的笑容，軟軟的說：“墨白哥哥，誰給你打的電話啊，去了那麽久？”
杜文俊他們或許沒有注意到，但是她注意到了。其實電話打的并不長，只是挂斷過後，韓墨白并沒有直接回來，而是拿着手機等了好一會兒才回來。
有時候女人的第六感很強，關珊珊此刻就是她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個電話不是什麽工作上或者普通問候的電話。她微微咬着下嘴唇，心頭忐忑。
關梵他們倒是沒在意，聽到妹妹這麽問也沒什麽。
韓墨白淡淡的說：“沒有事。”
既沒說是誰打的，也沒說為什麽去那麽久。關珊珊微微怔住，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大，讓她幾乎忍不住維持不了形象。
關珊珊強笑着“哦”了一聲，就聽宋明羽眨着眼對杜文俊說：“我猜不是什麽普通朋友，應該是某個枕邊人吧？哈哈哈哈——”
杜文俊配合的笑道：“那個……那個女明星嗎？诶，關梵，叫啥來着？”
關梵無奈道：“你問我？我才回國沒多久……”
杜文俊鄙夷的瞟他一眼，關梵微笑。
杜文俊說：“嘿，我猜也是。誰啊？”
韓墨白從侍者托盤上拿過一杯紅酒，平淡道：“林笑。”
除了關珊珊，衆人臉色皆是臉色變化。
韓墨白置若未聞，平靜和飲酒，倒是關珊珊看到連同自己哥哥都臉色微微變化，疑惑不已。
杜文俊笑了一聲，說：“呵，是她啊。”
韓墨白說：“嗯。”
杜文俊輕晃酒杯，道：“特地打電話來，難道還查你的崗啊？”
語氣無不諷刺。關珊珊皺眉，韓墨白沒有回答。
賈思對林笑其實印象并沒有他們那樣差，除了八年前從韓墨白這裏知道對方毫無緣由的離開這一點，在會前的接觸中，他反而對林笑印象還挺好。而過後林笑抛下韓墨白，賈思一時還不太相信，她并不覺得林笑是那樣的女孩兒。
後來，他們的生活都趨于平靜，他也結婚生了孩子，林笑突然回來，并且住進了韓墨白的家，當了韓忻晨保姆。
對此，賈思并不知自己對這個曾經的朋友該持有什麽态度。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說：“墨白，沒事吧？”
查崗應該是不會的，他們都看得出來韓墨白表面上對林笑的态度是怎麽樣的。杜文俊剛才那話也是諷刺。
韓墨白搖頭，道：“韓忻晨今晚住他奶哪家。打電話過來問問。”
杜文俊譏笑着說：“呵呵，這麽關心兒——”最後一個字猛然收住，臉色變幻。
關梵警告的看了他一眼，杜文俊冷着臉不說話了。
關珊珊疑惑的說：“文俊哥，哥，你們在說什麽啊？林笑？——是墨白哥哥家那個林姐嗎？”
關梵撫了撫妹妹的頭發，溫和的說：“嗯，沒什麽事。”
關珊珊真的明白，說：“文俊哥你很讨厭林姐嗎？”
如果沒有聽錯，對方剛才說了一句“查崗”？關珊珊雖然性子單純驕奢，但也明白什麽是查崗，文俊哥為什麽這樣說？
關珊珊微微垂下眼睛，眉心狠狠皺起來。
杜文俊已經恢複如常，随意的說：“珊珊你很喜歡她？”
關珊珊擡頭看韓墨白的臉，猶豫一會兒，說：“那倒沒有……”
杜文俊笑的随意，說：“那就是讨厭喽？”
關珊珊臉頰微紅，不太好意思的說：“她就是一個保姆嘛，能做好一個保姆該做的事情就好啦。”
她對林笑唯一的不喜歡就是：她是個女人，一個年輕的女人。
關珊珊遺傳了她母親在愛情方面的精明，韓墨白成熟英俊，家世出衆。沒有女人不喜歡，一個年輕的女人和他住在一個房子裏，關珊珊即使再自信，也無法不擔心。
男人的本性，女人的迷戀。
沒有一方讓關珊珊放心。
杜文俊別有深意道：“哦……做好該做的事情。”
關珊珊是真不明白了，眨了眨眼，說：“文俊哥，你說什麽？”
杜文俊笑着說：“我是說，你看到了她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情嗎？珊珊。”
關珊珊沒有想到他會這麽問，一時有些愣住。
關梵皺眉道：“文俊！”
杜文俊臉上帶笑，倒也看不出什麽。關珊珊茫然的說：“沒有啊。”
杜文俊輕嗤一聲，笑容諷刺。
作者有話要說：這麽多字數，小天使們不多留點言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