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繼續往下走了一段,手機終于有信號了,尤烜立刻就打了求救電話。
因為這裏屬于景區,每年來徒步爬山的游客也多,救援隊是常備的,接到電話之後他們立馬答應會馬上過來,讓他們就在原地不要移動,免得楊翊的腳受二次傷害。
有了保障兩人都松了口氣,尤烜原地坐下只覺得雙腿像是灌了鉛根本沒辦法再擡起來,也不知道昨天和今天他是怎麽背着楊翊走了這麽遠的。
尤烜給自己雙腿按了幾下緩解肌肉僵硬,想了想跟楊翊搭話,“你讀完研之後還回會東立嗎?”
楊翊:“我也不知道。”
“也是,還早,你要讀三年。”
兩人又陷入相對無話的狀态,尤烜幹脆正面朝天癱倒在地上,山林裏的環境是真的美,讓他有種想要放棄在東立市的一切跑過來隐居的沖動,不過也只是一瞬間的念頭,在浮世中飄了二十多年豈是好放下的。
旁的不說,就是自己還在醫院裏的親媽都得繼續顧着,還有……尤烜看了看楊翊,還有這個要飛走的人。
“楊翊。”尤烜開口喊他。
“嗯?”
“你知道我挂經幡的時候許了什麽願嗎?”
“什麽願?”楊翊配着着問了下去。
“我希望你能平安順遂,這還沒過多久你腳就斷了,看樣子我許願的時候雜念太多,以至于神明保佑不了,這個願望沒法靈驗。”
楊翊笑了,“我給你撥水驅邪的時候可是真心祝福你的。”
尤烜沉默了很久,久到楊翊都以為他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的時候,尤烜才低啞着聲音開口,“因為你徹底放下了,所以才能沒有芥蒂地祝福我。”
楊翊說不上來自己究竟有沒有将這一段感情放下,但他确實已經将過去那個将所有的一切寄托于幻影的自己打碎了,也願意從僵硬的軀殼中走出去看外面的世界。
“我不是聖人,也不是好人,我都沒辦法大方地祝福你,直到現在我還是希望你的幸福只屬于我。”
尤烜說着說着連自己都覺得酸,他的上方樹蔭重疊,偶爾漏出幾縷陽光,看起來像是一塊放空自己的好地方,可下面的人完全沒有絲毫閑情逸致。
“尤烜,”楊翊低垂着眼眸,“我有時候會覺得我們之間的感情不太正常。”
哪怕他們表面上比普通情侶要融洽溫馨許多,也不會為了小事吵吵鬧鬧,但內裏潛藏着的問題卻更為致命。
“同性戀本來就是少數。”尤烜道。
“不是這個問題,”楊翊開口,“我不信你一點都不知道。”
楊翊過去将自己的希望長期地寄托在尤烜身上,不知道是誰所以想象的空間更大,幾年的時間楊翊一步一步完善美化這個幻影,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無保留無退路地傾注在其身上。
這樣近乎病态的依賴也許是愛,但足以壓得別人喘不過氣,也讓楊翊自己的生活顯得更發蒼白麻木。
而尤烜,瘋狂程度深入骨髓,追求刺激享受自由,習慣于去掠奪去占有,為了實現目的可以無所不用之極至。
他對楊翊的占有欲大概也是愛,這份感情熾熱到他有拉楊翊一起下地獄的決絕,可激情退卻之後又要如何維系。
尤烜摸索過去,緊緊地捏着楊翊的一只手,“我确實不是一個可靠的戀愛對象,但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如果我能變成你希望的樣子,我們還有沒有可能?”
像尤烜這樣的人從來不會去想自己有沒有錯,只會想如何才能将阻礙到自己的人解決掉。能說出句話已經到了不可思議的極限,他确實是竭盡全力在挽回楊翊。
這一點楊翊也清楚,也為此感到不可思議,“尤烜,你沒有必要按着我的意願去改變自己。”
“我怎麽樣你都說不行,”尤烜心裏憋了一團火,但看着楊翊淡漠的樣子這團火連發洩出來的意義都沒有,他所能做的也不過是無力地指責,“楊翊,說到底你就是不想跟我在一起罷了。”
說完後尤烜暗搓搓地期待了會,但沒有聽到楊翊任何的反駁,他原本還漂浮着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你還要讀研,還有未來,你可以,遇到一個正常人,不用擔驚受怕,也可以亂來享受人生……你做什麽都可以,我只能是一個存在于過去見不得人的瘋子。”
尤烜再說不下去,他慌了怕了,可他不知自己還有什麽依仗可以留住楊翊。
說話間天氣突變,陰雲集結起來,不多時就下起了陣雨。尤烜挪到楊翊旁邊将人摟住,另外還将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在兩人的頭頂上。
他的外套是防水材質的,倒是能撐一會。
淋了一會,尤烜的困意又上來了,頭依着楊翊強撐着不讓自己睡過去。
楊翊摸了摸尤烜的額頭有些發燙,“尤烜,別睡。”
“嗯……”尤烜應了一聲,這會他的意識已經很模糊了,摟着楊翊的手也無力地滑落下去,但砸到地上的瞬間他又清醒過來,再度摟了上去。
“楊翊。”恢複了點意識的尤烜小聲地嘟囔,“要是高中的時候我去涼亭見你了,我們大概也能像昨天那兩個高中生一樣。”
一起相伴渡過少年時期,一起攜手走向每一個人生的明天,一起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愁毫無保留,對彼此的喜歡和珍重掩蓋不住,吵過鬧過依然願意繼續牽手。
楊翊摸了摸尤烜的臉,“我們都沒有辦法回到過去,向前看好嗎……你我都不要再放任自己的病态,我去找個積極的活法,你也要先去愛你自己,不要讓仇恨毀了你,不要追求刺激走偏鋒,更不要為了不相幹的人搭上自己的人生……”
楊翊啰啰嗦嗦地交代着,他已經說了很多卻總覺得不夠,無論說過幾遍都還有話沒能出口。說着說着楊翊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最後在尤烜的側臉上吻了一下,“我希望不會有人再傷害你。”
“楊翊,你哭了嗎?”
無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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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隊來得很快,他們出動了十多個人一起進山搜查,還帶了專業的設備,兩個人輪流擡擔架将無法走路的楊翊妥妥當當地帶下了山。
下山之後又火速地派車将楊翊跟尤烜送到縣城醫院,楊翊的腿腫得嚴重,縣城醫院沒辦法醫治只做了初步的處理又連夜送往省城。尤烜的傷不重,包紮之後就沒有大礙。
楊翊在省城醫院住了一個多月的院,錯過了開學日期,但還好跟校方聯系說明情況之後允許楊翊推遲入學。
期間尤烜一直陪床照顧,下山之後尤烜好像一下子就冷靜了下來,沒有再說過要留住楊翊的話,每天只是盡心盡力地照顧楊翊。
出院的那天尤烜給楊翊戴了一串小葉紫檀的手串,這是他花了大大價錢買來的,據說開過光寓意極好。
當時他看着楊翊像是有很多話想說,但最後所說的只有四個字——“楊翊,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