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花兩千萬包個祖宗(四)
保安們很厚道——沈鳶傳達的要求是把人趕走。最後不速之客是走了,嘴上還嚷着“我自己能走”一類的話,絲毫不覺得随心所欲到訪還必須要主人接待是多麽失禮的事。好吧,最重要的是,主人壓根不想搭理。
沈鳶加班到九點鐘,随便吃了點小點心當作晚餐兼夜宵,開車回十七層清理雜物。所謂斷舍離,沒用的東西就該扔掉,和他一起回家的還有半路上到商場自提的小型碎紙機。
沈鳶進個電梯都能看到平時頻繁上熱搜的明星,系統簡單介紹了他們的作品,一言以蔽之,個個都比時奕然咖位高,更別說收入。時奕然能在這住,完全是沾了沈淵的光。
這套公寓和沈淵名下其他房産內部裝修有一定差距,整體色調和風格明亮而輕快,能看出在制定裝修方案時參考了另一個人的審美,勞心勞力、親力親為的照舊是沈淵本人。公寓所在的住宅區位于市內寸土寸金的黃金地段,站在窗口就能看到名勝古跡皇家園林,采光和戶型都非常優秀,且隐私性和保密性極好。
沈鳶換好睡衣,撲向卧室裏寬敞柔軟而舒适的雙人床,給季辰霄發消息說他在收拾東西過會兒聯系,定好鬧鐘準備小睡十分鐘休整。鬧鐘剛響一聲,他掙脫開床對他巨大的吸引力,全身心投入到垃圾清掃中。
沈鳶走進被用作資料室的房間,找出一些追星必備文具用品:各種型號的海報夾、小卡冊、彩色筆,貼着來自各色報刊的剪報,以及拍立得相冊和一抽屜未開封的盒裝相紙,旁邊躺着一臺小型拍立得相片打印機。
他不禁回過頭。身後的那面牆,大半個牆面貼滿了各式各樣的拍立得,照片擺成圓形,每一張底下都寫了字,有的是時間,有的是心情,還有的是心形圖案,他用了一眼就看出來,鋪了半面牆的盡是時奕然單人照。剩下一塊只貼了幾張,它們圍成了一個很小的圓,就像圍繞恒星公轉的一顆小小的行星。沈鳶很好奇中間的照片到底是什麽,走到那一個小圓前。
是一張悄悄拍下的照片,時奕然頭枕在沈淵肩膀上,靠在沈淵的懷裏睡着了,而沈淵小心翼翼保持着距離,連偷親他都沒有,收斂而克制,表面上風平浪靜,眼神中波濤洶湧。
沈鳶鼻子一酸,伸手去揭掉那張照片,手觸碰到照片的瞬間,眼淚毫無征兆不受控制流了下來,心髒一陣強烈的抽痛。他半個身體靠着牆,死死咬住下唇,毫不猶豫撕掉照片,身後傳來紙落地的聲音。
疼痛煙消雲散,身體恢複正常,沈鳶去看另一邊牆,牆上所有的照片全落在地上,只剩雙面膠的粘痕,沒用科學解釋,沈鳶把它歸結為執念。
是真的很喜歡才會這樣。
沈鳶拆開碎紙機包裝,紙質資料前赴後繼悲壯而凄美全數進入機器,中途他光是處理紙屑就進出了五次。沈淵做的這一切在設想中原本是個驚喜,時奕然不知道,現在換了沈淵過來,他更不會讓時奕然知道。他可以确定的是,時奕然知道不但不會産生愧疚,還會得意洋洋認為沈淵對他用情至深所以前幾天只是小別扭,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沈鳶粉碎了紙質材料,繼續删除電子文件。“系統,我很好奇你能否開開挂,比如移花接木?瞞天過海?偷梁換柱?無中生有?”他一邊敲鍵盤一邊問。
“目前還沒權限,但是幫宿主删除垃圾文件還是可以的。”系統話音剛落,電腦自動跳出來将文件粉碎的提示,移動硬盤也格式化完畢。
“沈淵光輝燦爛的人生裏,不需要這種蛀蟲來當他的絆腳石。”沈鳶合上電腦。照片裏為數不多的幾張單人照出自時奕然之手,一下就能看出這個經常用濾鏡和美圖的明星拍的時候有沒有走心,沒關系,以後他再也不會看到“沈淵”溫柔地注視他了。
沈鳶裝好貴重物品,剩下的交給家政和搬家公司收拾,離開之前視線落在客廳的綠植上,早些時候時奕然心血來潮買來又沒時間照料,全靠沈淵給它們澆水除蟲。擺着的多肉、吊蘭、綠蘿和扶桑青翠欲滴生機勃勃,沈鳶決定把它們留給下一任房主,唯獨舍不得其中一盆玫瑰花,然後他就帶着玫瑰花回到屬于他一個人的家裏。
Advertisement
“睡了嗎?”新消息恰好在沈鳶從浴室出來到達。
“剛洗完澡。”沈鳶回複。
“可以視頻嗎?”季辰霄問,看到沈鳶只回了一個字“來”,按下了視頻通話。沈鳶披了件浴袍,腰帶沒系,拿手機的角度能看到他的上身,在擦頭發的時候袖子滑落到肘部,又能看到露出來的手臂,整副身體的線條流暢而優美。
季辰霄視線游移到沈鳶的臉上,那雙眼睛在碎發和毛巾的遮擋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似凝視又似飄忽,和他補過的采訪裏那人的眼神既像又不十分像,也許只有看他是這樣的眼神也未可知,直到沈鳶停下動作移近手機,眼神中含着些許疑問。
沈鳶邊擦頭發邊按下接聽,季辰霄的視線牢牢釘在他臉上,他一湊過去季辰霄卻離遠了,“怎麽了?”
對面的聊天背景是沙發,沈鳶問季辰霄:“上床嗎?”
“想,”季辰霄不假思索回答,意識到剛說了什麽連忙解釋,“想晚點睡,”接着他抓過靠墊放在腿上,調整手機角度,“空調開低了有點凍腿。”
一系列僵硬的小動作沒逃過沈鳶的眼睛,“那我先躺下了。對了,”他拐到客廳,“給你看我搬回來的玫瑰花。”
季辰霄的手在鏡頭前動來動去,沈鳶手指輕點屏幕,“你這樣截圖的話畫質不夠高。”
“什麽截圖?怎麽截圖?我剛換手機還不會用,随便點點屏幕而已。”靠墊成了季辰霄的臨時支架,他在鏡頭前甩手力證清白沒有截圖。
“你慢慢學,我要睡覺了,”沈鳶回到卧室一頭紮進被子裏,電量不足的提示一震,他連上充電器放好手機,“好困我要秒睡了明天聊。”
季辰霄按下靜音鍵,他知道沈鳶秒睡的習慣,故意拖延時間成功讓沈鳶來不及關視頻,關燈進屋上床動作一氣呵成,趴在床上看沈鳶睡着的樣子。
眼前的人睫毛微顫,神情餮足而惬意,季辰霄忘了剛按過靜音以至于屏住呼吸怕吵醒他。那雙漂亮的狐貍眼正閉着,伴随着很淺的呼吸聲,時間似乎漫長又短暫,像是這麽看他睡覺時間過得很快,又像是一下就跳到了很多年後他依然在眼前安靜地睡着。但是——無論快還是慢,長還是短,眼前的人一旦醒過來睜開眼睛,季辰霄就會瞬間回到他們剛見面的那個一句話就能讓人中暑的夏天。
沈鳶醒得稍早些,要看時間去摸手機,摸到機身有點燙,前一天晚上視頻沒關。季辰霄趴在床上,額頭貼着胳膊,以經典的學生上課睡覺姿勢睡了一晚上,枕頭騰出來放手機了,也不知道他前一天晚上看自己睡覺看了多久。
沈鳶按下靜音,覺得挂斷視頻好一點,視頻那邊季辰霄忽然一動,試圖擡頭看屏幕。
沈鳶撇下手機裝睡,對面一點聲音沒有他也沒動,萬一被抓個正着就尴尬了。大約半分鐘後,清晨特有的低沉而慵懶的聲線輕輕響起:“早安,我的狐貍哥哥。”
沈鳶撿回手機沖着屏幕說早安,一看靜音沒關,關掉靜音重說了一遍早安。
“你剛才一定偷看我睡覺了。”季辰霄拉開窗簾,陽光灑滿整間卧室。
沈鳶沒被陽光晃到,注意力全在季辰霄臉上,看起來确實是比陽光還要耀眼。他也去拉窗簾,剛下床眼前一黑,差點站不穩。
“怎麽了?”季辰霄忙問,“你靠過來讓我看看你臉色怎麽樣。”
“你剛才一定擔心我了。”低血糖老毛病,吃點東西就能緩過來,沈鳶索性假裝惡作劇得逞。
“哼。”季辰霄扭過頭去,沒過兩秒迅速扭回來。
“好啦,我先吃飯,中午聊,”沈鳶摸摸臉,“我臉上有東西嗎?”放大自己的窗口一看,沒有。
季辰霄還是盯着沈鳶看,看的不是沈鳶的眼睛,沈鳶會意,鏡頭移到左臉停頓又移到右臉,“滿意嗎?”
季辰霄點點頭。
季辰霄要隔着屏幕親他,兩人離屏幕還有一段距離,沈鳶表現出來的是“好好好我由着你來”,他二十歲的靈魂卻想飛撲過去,和季辰霄變成一對二十歲的幼稚鬼。他沒有過,在原本的世界裏也沒有過令他激動、悸動、心動和沖動的戀愛,唯一一次戀愛經歷以和前男友不歡而散告終,不過現在——這可能就是他夢寐以求的二十歲戀愛。
“中午找你,拜拜。”季辰霄挂斷電話。
沈鳶家裏沒零食,沖了杯糖水喝完去做飯。等他到公司進入辦公室,一個人一下閃到他面前。
“我的低血糖病人,”季辰霄指指辦公桌,“帶了點小東西給你。”桌上一排小型玻璃密封罐一字排開,裏邊是各種糖果,瓶身貼了标簽注明分類。
“我剛才一不小心被認出來了但是,”季辰霄說,“他們好像覺得很正常的樣子,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沈鳶輕拍季辰霄的手背,“公事,等官宣。”
“我即将公然出入貴公司,”季辰霄回握住沈鳶的手,“那我走了,一會有課。”
“嗯,中午聊。”
程巍以前專門運作時奕然那點消息,時奕然在沈鳶那倒臺,他順勢轉型成私人助理,正在沈鳶的公寓裏指導搬家工作,那邊已經聯系好房産中介,買家一聯系立馬就交接。在程巍眼裏,都是處理事,老板的事簡直比時奕然的簡單多了,也不會屁大點事就買營銷號熱搜一條龍。
中午沈鳶就接到消息,已經有人有意要買那套公寓,他順水推舟,下午就去辦手續。
晚上沈鳶還沒下班,接到了程巍的電話。程巍的聲音充滿歉疚:“抱歉沈總,我忘了通知時奕然讓他別去你那。”
“你是說他剛才去了?”沈鳶問。
“去了,現在正在熱搜上挂着呢。”程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