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的不會系鞋帶的男孩（九）
沈鳶打開門， 門口站着一個穿西裝的男人， 手中拿着保溫桶， 從外貌上看應該是尹朔流的父親。
他向對方打招呼：“叔叔好，我是尹朔流的同桌。”
沈鳶感到尹父明顯是在打量他，目光中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神情複雜， 好像他出現在尹朔流家裏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但真正奇怪的明明是尹父。沈鳶聽尹朔涵說，尹父也就是她大伯，在尹朔流住院後一次都沒來看望過，也沒派人來， 如此忽視甚至漠視， 真的是父子間正常的相處模式？
沈鳶轉過身要回卧室告訴尹朔流有人來訪， 尹朔流已經坐着輪椅出現在他面前，換好了衣服。
尹朔流指着尹父：“你，帶上你的東西， 滾出我的家。”
尹父向前邁了一步， 懇切道：“我一個人來的， 想來看看你。”
“立刻馬上從這裏滾出去，以後再敢來， 我就殺了你姘頭吊在你公司門口。”尹朔流用力一拍輪椅扶手，沖着尹父怒吼，“滾！”
沈鳶知道尹母在尹朔流小時候就患癌症去世， 其他關于尹父尹母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猜想尹朔流可能因後媽相關的事情和尹父矛盾已久， 等尹父離開後向尹朔流道歉：“抱歉，我不應該放他進來。”
“有什麽抱歉的？你本來也不知道他是個惡心的人。”尹朔流左手拇指指腹摩挲着被他拍痛的右手手心。
尹朔流依然皺着眉，記得他剛才想做飯，沈鳶問：“你剛才在廚房想做什麽？”
“熔岩蛋糕。”尹朔流說。
“你回屋休息，我幫你做好了，正好我一會還要炖湯。”
沈鳶想起來還沒問怎麽做，就問：“有菜譜嗎？我現學現賣試試。”
“不用，我自己來。”尹朔流堅信剛才的手滑是個意外。
“好，等你做完我再準備湯。”沈鳶在客廳坐下，等待随時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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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朔流拿出做蛋糕的原料之一朗姆酒，酒剛買來不久還沒有開封，他開瓶蓋時動作大了些，朗姆酒随着動作灑在他新換的睡褲上。
沈鳶看着尹朔流從廚房出來，尹朔流雙手交疊放在腿上，對他說：“要不還是你幫我吧。”
“好。”看過菜譜，沈鳶進廚房處理原料。
給尹朔流端上烤好的蛋糕，湯也已經在砂鍋裏蹲着，沈鳶回到房間打開筆記本。
如今離小年還有不到十天時間，小年的時候親子鑒定機構放假，一直放到元宵節結束，中間不會出鑒定結果，而親子鑒定需要一周左右才能出報告，此時不發視頻更待何時？
沈鳶設定好定時發送，将當年醫院的監控錄像發給丘母的私人郵箱。
丘父丘母每年都和雙方家中的老人們一起過年，今年因丘翰钰突然發病，不想讓老人知道這件事，打算以出國旅游的名義帶着丘翰钰去療養，然而紙裏包不住火，丘翰钰的病還是傳到了他們的耳中。
丘翰钰依然在醫院接受治療，丘家，客廳內坐着的幾位老人明知故問，正在向夫妻二人“了解情況”。
“精神病意味着什麽，你們年紀不小，也不用我再說了，趁還能生，再生一個吧。”
“是我孫子又如何，我難道眼睜睜看着他發作起來思維混亂，敗光我們丘家家底嗎？”
“護着他有什麽用，你們不生，将來丘家就要交到外人手上了。”
聽到說生二胎的事情，丘母有些為難。連父母和公婆都勸他們再要一個，老人的目的不是指她要當高齡産婦生二胎，而是代表他們夫妻二人要放棄培養丘翰钰這個孩子。多年的付出和心血，十八年來一舉一動都牽動着他們內心的、在他們呵護下長大的兒子，一夕之間患病，在老人眼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丘翰钰是最讓老人驕傲的寶貝，前一陣他們還天天挂在嘴邊，今天卻告訴自己和丈夫為了這個家的将來，必須要再生一個健康的孩子，這樣的差別實在令她無法接受。
她的母親也勸道：“是不是擔心高齡産婦的事？你們又不是出不起錢，到時候代孕一找，孩子月嫂帶大，等你們老了還能給你們養老送終，不像現在你們一輩子都得擔心那孩子，自己個兒下半輩子反而沒着沒落。”
丘母見丘翰钰不過一個月就從他們口中的“寶貝”成了“那孩子”，心酸和委屈混合在一起，眼眶紅了起來：“媽！他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我怎麽可能說放棄就放棄啊！”
“哪讓你放棄了，養着他不會嗎？好吃好喝伺候着，也不指望他什麽，他也就那樣了。你們再生個活潑健康的孩子，也享享天倫之樂。”
“我可害怕有精神病的，他一發作六親不認，還能記得我這個最疼他的爺爺？我看連你們都記不得。”
四位老人你一言我一語，話裏話外就是勸生，丘父丘母絕不會因為幾句話就放棄丘翰钰，他們的愛早就全都給了他，不會再分給其他的孩子。
丘父面色沉重眉頭緊鎖：“爸，媽，你們一路上太累了，回家倒倒時差吧，你們說的話我們聽進去了，這幾天再考慮考慮。”
等司機接走他們，丘父丘母對話的焦點轉移到其他事情上。
丘父自知家中從來沒有人罹患精神類疾病，加之丘翰钰簡直就是年輕時候的他，此刻不由得懷疑妻子瞞報了她家中的病史，便問：“你是不是有事情沒告訴我？翰钰的病是你家那邊帶過來的嗎？”
“我告訴你不是！我們夫妻這麽多年，我哪一次騙過你嗎？”丘母想起丈夫年輕時就背着她在外邊找了情人，時間還在兩人交往之後，加之自己十月懷胎和難産的艱辛，多年來所受的委屈湧上心頭，淚水奪眶而出。
“還不是因為你懷孕的時候總跟我吵架！你要是好好的不跟我鬧，會影響到兒子嗎？兒子會這樣嗎？”丘父質問道。
丘母沒想到丈夫會倒打一耙，說兒子的病是她導致的，反過來還說她因為他出軌的事傷心是無理取鬧，她坐在沙發上淚流滿面，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看你這個樣子也不要想着生二胎了，你生不了健康的孩子，我就去找別人給我生！”丘父被妻子的哭哭啼啼攪得心煩意亂，索性離開這個讓他窒息的家，開門走了。
沈鳶定的發送時間在兩小時之後，郵件發出時，他的湯也剛剛炖好。
沈鳶端上湯和蒸蛋，盛好兩碗粥放到餐桌上：“來嘗嘗。”
尹朔流舀了一勺湯，吹散湯中的熱氣後喝掉：“不錯，不知道哪個女生能有這樣的福氣，能天天喝到你做的湯。”
沈鳶被湯嗆了一下，他扯過紙巾捂住嘴，壓下自己的咳嗽：“你這也太突然了，一下提到這些。”
“是嗎，那我還有更突然的。”尹朔流的笑容變得高深莫測。
目前尹朔流還把他當兄弟，沈鳶也在想表白的事情，覺得還是等他走入尹朔流的舒适區，兩人再走向下個階段比較好。
“宿主，其實你是怕現在表白被他拒絕，拒絕之後他趕你走吧。”系統冷不防向沈鳶潑冷水。
沈鳶答道：“閉嘴，他怎麽可能拒絕我。”
于是，沈鳶問尹朔流：“什麽更突然的？我猜不到。”
“那就是——你覺得我妹妹怎麽樣？”尹朔流并不在意交朋友的外在限制條件，比如長相、家境、成績等等，他妹妹也是如此，只要合得來的人就是他們的朋友，前提是品行端正。所以，他有意撮合自己的朋友和妹妹。
“我當她是妹妹。”沈鳶沉默片刻，看着尹朔流的眼睛緩緩說道：“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誰？是咱們學校的嗎？”尹朔流追問道。
“是，只是還沒告白而已，不過也不遠了，我還想和他考同一所大學。”沈鳶不由得感嘆語言的魅力，“他”“她”同音，尹朔流現在還猜不到他說的人是誰，不過很快就要知道了。
“和你一個大學，對方應該很優秀吧？”尹朔流又問。
沈鳶使自己的眼神盡可能像和朋友聊天的狀态：“是很優秀。”
尹朔流恢複自戀而霸道的本性：“怎麽，全校除了我之外，好吧再加上一個你，還有人配得上‘優秀’二字？”
“沒有，當然沒有，畢竟我們尹哥恐怖如斯，誰能比得上？”沈鳶将對話停在朋友的商業互吹上。
本是下午茶的時間，丘母從中午到現在滴水未進，她拿出手機想給丘翰钰的護工打電話問問情況，一封未讀郵件顯示出來。
附件只有一個視頻，丘母點開視頻，背景是一家醫院。
監控視角看到的畫面中，一個護士戴着口罩，将相鄰床上的兩個嬰兒互換了位置，盡管畫面不甚清晰，丘母卻能認出床前挂着的吊牌。
上面的兩個名字，一個是丘翰钰，另一個則是杜栩川。
丘母今天先是被父母公婆催生二胎，而後又被丈夫懷疑猜忌，此刻看完視頻她卻如釋重負，她抓住了救命稻草。
就在丘母不知道先将視頻給丈夫看還是給父母看時，丘父回到家，将外衣往沙發上一甩便要上樓。
她攔在丈夫的面前：“翰钰他不是我們的孩子。”
丘父嘲諷道：“他可是你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才過兩個小時就不想認了？”
丘母将視頻打開，遞到丘父面前，丘父看完第一遍，進度條拉到開頭又看了一遍。
第五遍播完，丘父的手都在顫抖，他雙手握住妻子冰涼的手為她取暖：“跟我走，我們去醫院看看那孩子。”
“不對、不對，”丘父松開手，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手機，“我這就給班主任打電話，向他打聽打聽我們兒子。”
兩人雖沒點出名字，可彼此都知道稱呼的變化，幾小時內面對的催生壓力、親子關系、夫妻失和以及陳年舊事，在真正兒子出現的瞬間都變得無足輕重。
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丘翰钰見他們來了，面露喜色：“爸爸媽媽，你們來了。”
“我們和你爺爺奶奶，還有外公外婆說了會話，他們剛回家休息。”丘父說。
“我好想他們啊，爸，你幫我告訴他們，等我過兩天出院之後再去看望他們。”丘翰钰握住父親的手向他撒嬌。
“乖孩子。”丘父伸出手撫摸着丘翰钰的頭。
他對妻子說道：“你先陪着他，我出去買點水果。”
丘父的手中握着剛拿到的丘翰钰的頭發，他走出醫院，驅車趕往親子鑒定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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