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見或不見
藥房的醫師與醫生還真是心有靈犀,天作之合。那麽非人類的文字符號都能破譯。
順利拿到藥,薛菲卻不放心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問:“那個,大姐姐,沒有搞錯吧?不會搞錯吧?”
大姐姐甜甜一笑,黑眼圈昭彰:“要不你來?”
薛菲乖乖閉嘴。
平時她不是這麽唧唧歪歪不爽快的人。
靈珊打上點滴,過了半小時左右,她眉頭的糾結便沒那麽嚴重,緊緊抓着薛菲的那只手也輕輕松開了。呼吸漸趨平穩,可見疼痛有所緩解。薛菲貓手貓腳從床頭的熱水壺裏倒出一杯滾燙的水來,就用熱水壺蓋兒盛着。
倒不是要喝。
而是受了這半夜驚吓,她素來熱力十足的四肢竟然也冷冰冰的。她想給靈珊暖暖肚子,但這裏沒有暖寶寶,更沒有熱水袋。只好借用開水的熱力把她的手燙熱了,再把手放在靈珊的肚子上,傳遞熱量。
她心下一橫,捂上塑膠口杯,燙得嘶嘶吸氣。
才如此這般了五六個來回,鄧靈珊便神乎其神地睜開了眼睛。那張原本尖削的小臉,經過這一番折騰,越發只剩下兩只大眼睛了。眼角還有淚光,更透着楚楚可憐。低低喊了聲:“薛菲。”
薛菲又急又喜又心酸:“我在,我在,靈珊,好點了嗎?”
“枕頭。”她似乎還是沒有力氣說多餘的話。
對哦。
薛菲拉開簾子左右張望。其他病床上都有枕頭,就這床沒有。
本打算呼叫護士姐姐要個枕頭來墊着,可是想想方才醫生和藥師的态度,“急診科醫療資源有限”,恐怕靈珊又要被怨念一頓,好像一點小事就小題大做刷存在感一樣。
薛菲想了一想,擡身坐上|床,輕輕将靈珊的腦袋放到自己的大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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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吧。”薛菲輕輕說,“我看着點滴呢。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靈珊很乖,略微點點頭,沒說話,合上了眼。
第二天,兩個人是給鈴聲吵醒的。
薛菲感到褲子口袋裏的手機嗡嗡嗡狂震,一臉黑線地發現,自己竟靠着床頭睡着了。說好的通宵守護呢,蠢材?她苦笑一下,一看手機,已經八點多了。
電話是老班打來的。
“老師早上好。”
“薛菲,你怎麽搞的?啊?先是從寄宿改成了走讀,第二天幹脆連學都不來上了?”老班氣急敗壞的時候有一種奇特的萌點,因為他說話大舌頭。
薛菲在這邊撓着這脖子,露出虎牙笑:“那個,我想向您請半天假。”
“什麽?請假!?”老班整個一“你咋不上天呢”的口吻,“你知道今上午有兩場考試嗎?”
“我…知道……”頓一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的時候,說實話,“可我姐姐病了,我不能離開她。”咳嗽一聲,“今天就是您要開除我,我也得請假。”
“好啊薛菲!你翅膀硬了是吧?還敢威脅我…”老班聲音顫了一下,“要不是姜老師替你求情…哼!!請完假來學校給我寫一萬字的檢查!”啪,挂了。
薛菲為自己默哀三十秒。低頭看看靈珊,咧嘴一笑。
鄧靈珊原本靜靜在聽她打電話,與她目光一交會,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視線。半晌,坐起身來,掀開被子下床。
動作是同往常一樣靈便了,可聲音卻更有氣無力低不可聞了:“薛菲,回家吧。”
“好。”薛菲答道,“回去給你煮粥。”
靈珊嗯了一聲。大約是嫌病了一回口氣不新鮮,去洗手間漱了漱口,回來又把止痛藥吃了一粒,見薛菲還沒動靜,癟了癟嘴問:“幹嘛?喜歡上這裏的消毒水味兒了?”
薛菲一臉卧槽,勉力動了幾下,終究寬面條淚:“不是的靈珊。我腿麻啦嗚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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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麻還是輕的,一萬字檢查寫得薛菲幾乎沒有手瘸。為了充字數,甚至不惜借用上世紀電視劇的經典狗血橋段。
“考試君!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老師,沒能參加昨天上午的考試,我心裏真的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我也知道老師恨鐵不成鋼的心情好痛苦好痛苦…”
“語文老師和同學們在課堂上從詩詞歌賦談到了人生哲學,我和我姐姐在醫院打點滴,都沒有辦法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錯過了一場怎樣的知識盛宴啊!?我好難過好難過好難過…好憂傷好憂傷好憂傷…”
好痛苦X1000,好難過X1000,好憂傷X1000。
周铮捧着讀了一遍,笑得噴飯,“薛菲,你這寫的啥玩意?我妹妹要是讀到你的這篇大作,說不定可以對你脫飯了呢。”頓一頓,深情道:“但是,你要記住,哥哥我,咳咳,對你的真情是永遠都不會變滴。”
薛菲做個嘔吐的表情,探手搶過來,打着哈欠往老師辦公室去交差。
出門發現陽成悅在門外,薛菲本打算當他透明,卻被他擡手攔住。
“為什麽無視我?”陽成悅挑挑眉頭。
薛菲飛了個眼刀:“我和你有什麽交情嗎請問?”
靈珊痛到進醫院的賬,她大部分都算在眼前這個人身上,若不是他提議吃什麽麻辣燙,靈珊即便有症狀,何至于昏倒那麽嚴重?
雖說不知者不罪,但,過失殺人也是要負刑事責任的!
陽成悅點頭,似乎氣笑了:“好好好,我只負責傳話,”咳嗽一聲,把一串鑰匙遞給她,“靈珊說你既然忘記帶鑰匙,那她就把自己的給你,我們幾個今天依然要訓練到很晚,你自己先回去。”見她不接,又斟酌着補充了句,“我會送她到家門口,她的安全你不必擔心。”
薛菲愣怔怔的,苦笑漸漸漫上嘴角。靈珊靈珊,你要躲我到什麽時候?
那天出院時,上了的士,薛菲就發現不對了。她還在唧唧歪歪問回家的粥是熬甜的還是鹹的,是加瘦肉煮還是白粥加紅糖,一股興頭,害怕靈珊仍然不舒服不高興,靈珊卻一直看窗外的風景,回答問題都是簡單的一個“嗯”字。後來幹脆和薛菲說“我睡會兒”。
薛菲聽了趕緊把肩膀準備好。
結果人家離得遠遠的,寧願靠着車窗睡,也不靠她的肩膀。
薛菲很受打擊。可考慮到女孩子在特殊時期,脾性總是有些古怪。也就沒有多想。
可是,一連串的打擊接二連三地來了。
先是,到家不久,薛菲還在淘米,門鈴響,靈珊去開門,竟然是鄧家大宅子裏的阿姨,陳阿姨。
靈珊眼睛看着她手裏的鍋說:“薛菲你辛苦了,放着讓陳姨做吧。”仿佛那口鍋才是薛菲。
然後陳阿姨就開始負責她倆的飲食起居,做好飯,靈珊打包帶去學校,據說要為逼近的全國中學生英語口語大賽做最後沖刺的準備。這個薛菲知道不假,靈珊和陽成悅都是榜上有名的選手,由三年級英語教研組選送。
這裏陳姨帶着薛菲吃飯,待靈珊回來,兩個小女孩分別睡覺了再離開(兩天都是靈珊進屋就洗澡,洗完澡就睡,半句廢話都沒說)。而據薛菲兩只豎直了的耳朵聽去,是由司機楊叔叔接送陳姨的,早上起床,她已經做好熱氣騰騰的早餐在桌上,靈珊不在,早去了學校。
陳阿姨人很好,廚藝也棒。但薛菲的心裏正是李白說的,玉盤珍羞直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的狀态。耐不住陳阿姨又一個勁兒地勸,“小妹妹這麽瘦,和我們小姐差不多,一定要多吃點,長胖個十來斤,才好看。”盛情難卻,她只好食不知味地勉強塞些東西下肚。兩天下來,薛菲仿佛吃下一噸炸藥在胸口,感覺自己随時可以炸成煙花。
即使是頭豬,也悟到靈珊在躲自己了。
今天上第三節課時,薛菲試着給她發條消息,看她回不回,也好知道目前是個什麽狀況。
“靈珊,我忘記帶鑰匙啦。下午可以等你一起回家嗎?”
倒是秒回:“別等,排練,用我的。”
薛菲心裏暗喜,心想幸虧你還肯理我,趕緊趁熱打鐵補一條:“那我們中午一起吃飯,我去找你。”
認識時間也不長。振華的學生中午幾乎都是吃食堂。班上同學三三兩兩約好了去打飯菜。奢侈一點的,上二樓小炒部。薛菲已經腦補過每天跟靈珊一起吃午餐的美好畫面了。平素,差不多都是她一個人吃。有伴,還是靈珊,很讓人期待。
結果她依然回得很快:“不了,送去給你。”
薛菲略微有些失望,不過能見到靈珊,怎麽都還是很開心。
誰知,卻原來是省略了主語。
漢語言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啊。薛菲挑了挑嘴角。
陽成悅拿鑰匙在她眼前晃了晃:“怎麽,傻了?”
薛菲撈過來,淡淡說了句:“謝了。”木着一張臉,看也不看他便走。
走廊上的這段插曲,被薛菲的兩個熟人看到了,引發了不同效果的誤會。
作者有話要說:
乾坤大挪移 2016.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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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這裏很久了,像鬼打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