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顧甄仔細瞧着顧霆霆,雖然也是個唇紅齒白的小書生,可眉宇間的沉郁卻十分明顯。
想來,張氏不敢在明面上缺了顧家嫡出少爺的吃喝用度,可暗地裏的小動作一點也不曾少。
“小雜種,你、你快、快讓她把我放下來,快、快點,”張氏聲音嘶啞,“否則,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能背着你爹弄死你?”
顧霆霆臉上有一瞬間的瑟縮,可馬上又恢複了堅定,他一字一頓說着。
“我不是小雜種,你要弄死我,就要被衙門治罪!”
張氏扭動身軀拼命掙紮,她覺得手臂已經痛到感覺不到存在,她尖叫連連,“你就是小雜種,你們一家都是雜種,你們放我下來——”
“你,說誰是雜種?”
就在張氏幾乎痛得喪失神志的連連尖叫時,一個低沉得聲音突然出現。
“張氏,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顧平貴不知何時出現,一聲低喝将神志不清的張氏恢複了幾分清明。
“相公,嗚嗚嗚,你終于回來了,嗚嗚嗚,妾身今日就要死在他們手裏,妾身難以回報你的恩德,下輩子做牛做馬再來報恩!只是,妾身不舍你和昌兒,嗚嗚嗚——”
顧平貴微微皺眉,看往日裏嬌媚的妻子猶如一塊臘肉被懸挂着顫抖,也不再計較她關于“雜種”的言論,搬起一張椅子,就要踩者把張氏抱下來。
紅梅狠狠皺眉,包子臉都要皺在一起了。
這張氏最是陰毒,和那小尤氏完全就是失散多年的親母女,手段都是一樣一樣的。
一個個人前慈母,人後蛇蠍,還楞是把當家男人哄得團團轉。
顧霆霆見到顧平貴過來,眼簾下垂,似乎沒有看見一般,眼中的恨意卻閃了很久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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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平貴見到長子又是一副低頭沉默的樣子,微微皺眉,看到女婿沈瑜在場,也不想多談,回頭再教訓就是。
至于女兒顧臻臻,根本就沒有在她視線範圍內。
沈瑜對于岳丈身體硬朗耳根子卻極軟地将庶子當做寶貝的做法,極為鄙夷,但岳父既然沒有當着他的面露教訓他娘子,他也就懶得插嘴。
沈瑜轉頭看看自己娘子,稚氣的小臉蛋上平靜無波,仿佛眼前那個男人不是她的父親一樣。
顧平貴身形利索的踏上椅子,手都已經伸了出來,眼看就要夠到懸挂的“臘肉”了,卻覺得哪裏又不對。
腳尖點了一下,可雙手還是夠不到。
不對啊。
顧平貴心想,按照他的身高,踩在椅子上只要一伸手就能夠到張氏。
現在別說夠不到,身體似乎還在往下墜。
顧平貴低頭看了看,臉上大驚失色。
一只素白的小手,正扒在他的腰帶上,也沒見怎麽用力,他就覺得自己已經在往下沉。
這根本不可能!
顧平貴覺得自己應該是太忙了,竟然出現了幻覺。
可腰帶上往下拽的大力告訴自己,這就是事實。
顧平貴也顧不上許多,眼看那塊“臘肉”已經堅持不住,他大吼一聲:“臻臻,你大膽——”
可他話還說完,卻只覺得那只小手突然間加大力氣,“啪叽”一聲,他已經四腳朝天摔倒了地上。
顧平貴還來不及揉一揉差點摔裂的屁股,只聽見一道軟糯的聲音響起,
“顧先生,事情總有個先來後到,我和顧太太的事情還沒有解決,你先一邊涼快着!”
顧平貴氣得幾乎要從地上蹦起來。
什麽,他聽到了什麽?
這個不孝女,敢對他這個父親動手,簡直無法無天!
顧平貴人高馬大,也不顧屁股疼得不行,伸手就要去抓顧甄,也不顧是個女兒家,想要狠狠地打她一個大耳刮子。
沈瑜知道顧平貴對自己這個窮酸的讀書人一直看不上眼,他也懶得計較,反正有張氏在,兩家連正常的來往也不怎麽有,可現在,顧平貴當着自己的面要教訓他的娘子,沈瑜一萬個不答應。
“岳丈——”
沈瑜焦急的想要阻止顧平貴,可他剛開口就驚呆了。
只見氣勢洶洶想要揍人的顧平貴還沒碰到顧甄,就被速度快上一百倍的顧甄一把擒住,不過眨眼的時間,屋子裏就出現了兩塊“臘肉”。
同樣的被椽子勾住了發髻,同樣的用手勉強挂住,顧平貴一邊掙紮一邊發出了野獸般的怒吼。
“顧臻臻——”
“你個不孝女,快放我們下來——”
“顧臻臻,你膽大包天,我要好好教訓你——”
顧平貴的聲音幾乎要穿透牆壁,可顧甄卻紋絲不動。
沈瑜:娘子威武!
顧霆霆:挂得好!挂得秒!最好挂到天荒地老!
一旁的張氏幾乎絕望,她的胳膊已經疼得沒了知覺只是在死命硬撐,頭皮幾乎已經被吊起,似乎有粘稠的東西正在往下流。
“嗚嗚——相公,救救妾身,妾身——”
張氏聲音微弱的幾乎聽不見,最後徹底沒了聲音。
顧平貴聽見嬌妻的呼喚,掙紮得更加厲害。
可他再怎麽掙紮,就是牢牢得挂在半空,無法挪動半分。
“張氏,我現在提出三個條件,你若是能答應,你馬上下來。”
顧甄緩緩開口。
張氏用最後的力氣拼命點頭。
“第一、找回顧霆霆的奶娘和仆從。”
“第二、我娘留下的東西,全部交給顧霆霆。”
“第三、召回我娘留下的鋪子莊子的管事,由顧霆霆管理。”
話音落,張氏還沒點頭,顧平貴倒是先吼了出來。
“顧霆霆一個小孩家,他能懂什麽?你這是胡來!”
顧霆霆卻也不甘示弱,他擲地有聲道:“姐姐,我可以的。”
張氏眼前已經發黑,乘着自己沒死過去前拼命點頭,“答應,我都答應。”
顧臻臻看向沈瑜:“煩勞立個文書。”
張氏聽見文書兩字,幾乎立刻就要死過去。
那厲害的奶娘喲,那價值不菲的東西喲,那一年進賬千兩的鋪子莊子喲。
張氏覺得,自己的手臂只差一點廢掉,可她的心已經千瘡百孔了。
她廢了多大的力氣才享受到一星半點兒的財富,可現在全部都要交出去。
張氏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沈瑜文書頃刻間就已立好,顧甄把張氏放了下來,讓她簽字畫押。
張氏落地的瞬間,還沒好好喘上幾口氣,眼珠就咕嚕嚕地轉動起來。
“臻臻啊,你看,我的胳膊都快斷了,要不讓我明天再簽——”
張氏的話還沒說完,就覺得自己又騰空而起,她忍着在半空中立馬改口。
“我簽,我簽,我馬上簽!”
沈瑜利落地把簽字畫押的文書遞給顧甄,顧甄又交給顧霆霆。
簽完後的張氏,如同又獲得了一次生命,她在仆從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出了門。
可剛走到院子裏,張氏微弱的叫罵卻傳了過來。
“顧臻臻,你虐待長輩,我要去衙門告你!”
卻聽沈瑜嗤笑一聲,聲音慢悠悠傳出去,“顧太太,你霸占嫡妻財産虐待其子女在前,辱罵讀書人在後,你可以去衙門試試,縣太爺是聽你的還是信我的。還有,到時候,板子是打你的,還是,打我的!”
張氏身體晃了晃,在仆從的攙扶下,落荒而逃。
“顧先生,現在,來解決我們的事情!”
顧平貴已經奮力把自己解救了一半,眼看拼着摔斷一條腿就能從半空跳下來,卻見眼前他從來不放在眼裏的小女孩突然一個動作,一塊板子飛了過來,又把他牢牢釘在椽子上,這次,絲毫不能動彈。
顧平貴人高馬大,身體也極重,剛才的奮力自救幾乎弄斷了兩條胳膊,眼看勝利在望,如此一來,顧平貴幾乎背過氣去。
“顧臻臻,你想如何?”
顧甄對顧平貴的怒吼幾乎充耳不聞。
“只有一個條件。”
“你現有的和将來的所有財産一半歸于顧霆霆,且自今日起,顧霆霆另立門戶。”
顧平貴幾乎要瘋了,他拼命掙紮,連房梁似乎都在咯吱作響。
“你、你做夢!”顧平貴從牙齒縫擠出幾個字,眼睛裏冒着熊熊火焰,死死瞪着眼前的小女孩。
顧甄對如此沒有丁點殺傷力的眼神完全免疫,她略微深沉地思考一會,極其認真地做了一個決定。
“你說得對,一般我都會在做夢時,比較放得開。”
顧平貴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對着力大無窮的女兒說了這句話。
他用靈魂出竅的狀态,接受了顧甄上将的嚴刑拷打。
挂在半空中的“臘肉”顧平貴,成了懸空的“樁子”,只聽得顧甄一邊呼呼哈嘿一邊飛騰跳躍,往“樁子”上招呼。
半空中的顧平貴從一塊完整的“臘肉”,不到半盞茶的工夫,被“打磨”成了一塊形狀極其不規範的“辣條”。
從怒吼叫嚣,也變成了哀嚎求饒。
顧平貴終于老老實實答應了條件,并約定明天就到衙門過立戶的文書。
看着顧平貴也被人攙扶着離開,屋子裏再也沒有外人,顧霆霆在撲倒了顧甄懷裏,放聲痛哭。
顧甄還是稍稍有些不适應,僵硬地拍拍懷中小少年,又轉頭看看身邊長身玉立的沈瑜,聲音極其語重心長,“你要努力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