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縣試

真正到了縣試這一日,蘇趙氏恨不得全家人一塊兒送他去考試。

蘇鳳章好不容易把她們勸住了,最後還是蘇二叔父子倆送他進城。

這幾年蘇二叔家的變化也不小,老大蘇名章已經成親生子,兒子都滿周歲了,老二蘇草章一年前也已經成親,如今媳婦正懷着孩子,蘇嬌嬌蘇琳琳都已經陸續出閣,比起三年前來家裏頭人反倒是少了。

張氏一如既往的小心眼,關上門就跟大兒媳婦說:“就他們家金貴,考個縣試還得兩個人送,家裏頭的活兒不要幹了啊?”

蘇名章的妻子也姓張,說起來跟張氏還是本家,但她跟張氏卻不是一路人,這會兒只是笑道:“二郎是個會讀書的,若是一舉高中,咱們家也能沾沾喜氣。”

“那也得他能考中。”張氏冷哼一聲,“那麽多人讀書,能考中的有幾個,再說了,二郎以前根本沒心思讀書,這三年都窩在家裏頭自己學,這才學能好到哪裏去。”

“你爹也真是的,病才剛好就上趕着幫忙,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他親兒子呢。”

眼看婆婆越說越不像話,小張氏連忙說道:“爹跟大伯感情好,照顧二郎也是應該的,村裏頭都說爹為人仗義呢。”

這麽仗義的公爹,夫君和小叔子也都是好的,真不明白婆婆到底在較勁什麽。

黎明之前,蘇鳳章就趕到了縣衙門口,他們湖山縣沒有專門的考棚,每次縣試都是直接在縣衙裏頭考,反正裏頭的院子夠寬敞。

蘇二叔不放心,又檢查了一遍東西,才拍着他的肩頭說:“二郎,好好考。”

“二叔,放心吧,你們先回去,晚上再來接我就成。”蘇鳳章笑着揮了揮手,轉身去排隊了,這會兒隊伍已經不短了。

蘇二叔不肯走,蘇草章也樂意在門口看着,于是父子倆就蹲在牛車上守在門口。

蘇鳳章拎着考籃排隊入場,考籃裏頭除了必須的筆墨硯之外,就只有兩個實心饅頭,之前報名拿到的憑證他随身帶着。

縣衙門口挑着燈籠,将那塊地方照的透亮,很快就輪到了蘇鳳章。

那衙役認識他,朝着他笑了一下,照着相貌很快核對完畢,但搜身的時候卻沒手下留情,全身上下連褲裆都沒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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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沒有人被搜檢出小抄來,也是,這一次蔡大人要求嚴苛,放話說一經發現舞弊者,全家都要流放,所以沒有人敢铤而走險。

被摸遍了全身的蘇鳳章有些尴尬,通過之後連忙拎着考籃走了進去。

這個院子坐北朝南,最南有東西轅門,用木栅圈起來一個大院,院北為正門,這就是考生口中的龍門,也是鯉魚躍龍門的那個龍門。

龍門後為一大院,蘇鳳章進去之後就站在這個地方等待喊名。

他擡頭看了一眼,發現院子北邊有三間大廳,中間是過道,考官們坐在西間。

他們縣試的考官自然是蔡大人,他身邊坐着幾個陌生的面孔,大概是監試的儒學署教官。

再往北邊去就是許多排簡易座位,相互之間并沒有遮擋,但這位置比考官的位置都低,他們坐在上頭居高臨下,下頭考生的一舉一動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略等了一會兒,天色有些蒙蒙發亮的時候,唱保開始了。

一排排廪生走了進來,依次向考官一揖致敬,随後才站到了考官的旁邊。

蔡知縣看了看站在院中的人,點頭說道:“開始吧。”

自有人出來點名,被點中的考生走進中廳大堂,伸手接過考卷,之後就是唱保。

很快蘇鳳章就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他迅速走進大堂,注意到蔡知縣的目光明顯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但并無多話。

蘇鳳章伸手接過考卷,口中喊道:“學生蘇鳳章,廪生文思保”

文先生早就站在旁邊,此時站出來确認他的身份,确認完畢才道:“廪生文某保。”

身份沒有異議,蘇鳳章才得以離開大堂,随後他要按照卷子上的座號找到自己的位置。

當然,這時候他們拿到的其實是寫着座號的白卷,上面還沒有試題。

他的運氣不錯,座號對應的位置剛巧在中間,是能曬得到太陽,但又不會被風吹的位置。

若是坐在最靠後的地方,那邊一直在陰影之中,雖說已經到了春日,但想必也會坐的手腳冰涼,唯一的好處大概是廁所距離這裏很遠,不用擔心聞到味道。

事實上,縣試一考一天,大部分考生都會選擇不去拉撒,一來是怕浪費時間,二來也怕去了臭號,讓考官直接給蓋上一個戳,到時候直接被撇了卷子。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縣試并不禁止你去如廁,但去一次就得在試卷上蓋一個印子,這個印子本意是記錄考生離開考場的次數,但慢慢的,有些有潔癖的考官看見印子就不錄取。

坐下之後又等了一會兒,考生陸陸續續都到場了,這時候天色也已經大亮。

一聲銅鑼,衙役舉着考題貼板巡行場內,來回展示,但考生還不能動筆。

一直到蔡知縣一聲令下,他們才能開始填塗座號,開始答題。

縣試的時候不會謄寫,但會彌封,所以對書面的要求十分高。

縣試通常是考四場或者五場,具體由考官決定,他們的蔡大人決定考五場。

來之前蘇鳳章心中猜測,暗道蔡大人堅持縣試如舊,又增加了一場,是不是想用科舉的事情沖散去年那些喪氣事兒。

第一場的考試十分簡單,四書文二篇、五言六韻試帖詩一首,大約得寫七百字,四書文的題目蘇鳳章甚至都曾經寫過,甚至寫過不止一次。

他并未急着下筆,而是先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卷子,只見卷子上有紅線橫直道格,每頁十二行每行二十字,另外還發了素紙兩張,那是用來打草稿的。

這書寫的規矩倒是跟現代有些相似,題目擡頭以及草稿都得用楷書,而且不能寫道密封線之外,否則的話會直接作為無效卷處理。

蘇鳳章早已經将四書五經背得滾瓜爛熟,掃了一眼就在素紙上打起草稿來。

寫完四書文二篇後,反倒是那首五言六韻試帖詩讓他有些頭疼,即使鍛煉了三年,文先生對他試帖詩的評價也是工整有餘,靈氣不足。

幸好,這一次的考題也很寬泛,春日,又大又好寫的一個題目,蔡大人估計是大放水。

蘇鳳章寫完之後又修改了一番,讀來讀去至少是通順了,反正他自己勉強算是滿意了。

中午随便吃了點饅頭,實在是那兩個饅頭被撕成一小塊一小塊的,也不知道那個衙役有沒有洗手,吃下去的時候他忍不住懷疑。

随便吃了點填飽肚子,蘇鳳章将籃子放到腳邊,這才開始抄寫起來。

他抄寫的時候小心翼翼,若是這會兒錯了一個字就得從頭開始,時間來不來得及先兩說,問考官再去要考卷就是困難的事情。

他身邊那位考生就是如此,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帶來的食物居然是油餅,這東西油汪汪的,吃是好吃,但吃完之後的效果可想而知。

蘇鳳章眼角瞧見那人急得滿頭大汗,但最後也不敢再去問考官要空白卷子,只得将就了。

科舉考試考得不只是學識,還有膽量,縣太爺就坐在上頭,一群考官虎視眈眈的盯着,心态不好的人就容易崩,就像坐在最後排的那個考生,看着年紀不大,進來之後手都一直在哆嗦,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寫字。

中午陽光一照,整個人都暖洋洋的,蘇鳳章不得不捏了一下大腿,才免得自己生出瞌睡。

等抄寫完畢之後,他又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三遍,确定沒有錯別字才放心。

縣試都是當日交卷,而且是不給發蠟燭的,也就是說考生必須在天黑之前完成答卷,否則的話天色一黑,他們能不能看清楚試卷都是問題。

蘇鳳章暫時沒有這個困擾,但等到放排的時候,有一位考生剛從龍門走出場,下一刻就放聲大哭起來,吼道:“老天爺啊,孔聖人啊,我,我沒寫完……”

偏偏還有人跟他應和:“我寫完了,觀音大士,王母娘娘,玉皇大帝,保佑我一定要過!”

如果不是他們臉上要麽悲痛欲絕,要麽嚴肅認真,蘇鳳章聽着都有點想笑。

但這一刻,他更多的還是感同身受,十年寒窗無人知,若不能取得功名,這些讀書人的青春和家財都像是打了水漂,他們不但不會獲得尊重,反倒是會被唾棄嘲笑。

哭的不只是這一個人,要知道這縣試不過是科舉萬裏長征的第一道關卡。

“二郎,累不累,考得怎麽樣?”蘇二叔擠開人沖了過來。

蘇草章跟在他身後,甚至還要伸手來攙扶他。

“二叔,堂哥,我沒事,不累。”蘇鳳章連忙制止了他們誇張的動作。

蘇二叔擦了擦額頭的汗,見他精神還好才松了口氣:“不累就好,走走走,咱們回家去,大嫂肯定已經做好了飯等你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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