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縣試頭名
蔡知縣頭戴着二梁朝冠,首飾特髻上翠松三株,銀鍍金練雀,口銜珠結。
身穿青緣赤羅裳,面前正中繡着雲霞練雀紋霞帔,钑花銀墜子,褙子上有雲霞練雀紋。
腰間內系革帶,革帶上挂着玉佩,又加了一條赤白二色的絹質大帶。下罩齒羅蔽膝,腳踏黑面白底官靴,這是知縣大人的官服。
靛青的顏色顯黑,但此刻蔡大人站在大堂之上,卻顯得分外的有威嚴。
他特意穿戴的這般整齊,自然是為了接見這一屆的縣試錄取者。
雖然這二十個考生甚至連童生都不算,但蔡知縣卻願意賣一個好。
一番諄諄教誨之下,這群考生感激涕零,蔡大人滿意的點了點頭,又讓人端出銀子來,即是獎勵又是賞賜,每個人發了一錠五兩的銀子,蘇鳳章卻有十兩。
其他人看在眼中卻無多少不平,誰讓蘇鳳章是此次的縣試案首呢。
“好了,都回去好好讀書,府試就在一個月之後,定要多做準備。”蔡大人笑着說道。
一個個考生告退,蘇鳳章也随着大流離開,誰知道還未出門,便有衙役過來說道:“蘇公子,蔡大人有請。”
在其他人豔羨的目光中,蘇鳳章只得跟着走了。
蔡知縣對蘇鳳章自然是極為看好的,不然也不會親自點了這個縣試案首。
此次的考卷他都看過,公正客觀的評價,蘇鳳章的文章在這許多卷子之中也是出類撥萃,這一點毋庸置疑,這也讓蔡知縣更加看好。
在蔡知縣看來,蘇鳳章與他有幾分香火情分,這些年關系良好,本人又是個拎得清的,更重要的是,他的文章即使是放到青州府,比之那些文教興盛地方的卷子,也是不輸。
蘇鳳章跟着衙役一路穿堂過院,依稀還能看到當初他們居住過的那個小院子,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在門口玩耍,也不知道如今住着誰。
衙役一直把他帶到了蔡知縣的書房,這才告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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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知縣坐在桌案後頭,看着他的眼神帶着幾分長輩的和善:“賢侄,坐下吧。”
“晚輩不敢。”蘇鳳章接了賢侄這個稱呼,卻并未直接坐下。
蔡知縣輕捋胡須,見狀更加滿意。
蘇鳳章年紀還小,還未弱冠,難得的是年紀輕輕中了縣試案首,卻并未得意忘形。
在官場上,就得守規矩知進退,才能走得更遠,蘇鳳章并未驕傲急躁難得可貴。
有才學,知進退,年紀輕輕就成熟穩重,是個好苗子。
蔡知縣和聲笑道:“賢侄啊,這裏沒有外人,你坐下來,咱們慢慢聊。”
蘇鳳章這才在旁邊坐下,不知道這位蔡知縣葫蘆裏賣的是什麽瓜。
“本官此次點你為縣試案首,并不是因為舊情,而是你的文章确實出色,幾位考官評點一致,推選為案首,可見你才華确實過人。”
“縣試不過是第一步,接下來等着你的還有府試、院試,等過了這兩道坎兒,你才算拿到了秀才功名,秀才,也不過是仕途中最低的功名罷了。”
“在見你之前,本官還擔心你年輕氣盛,得了案首怕會得意忘形,沒想到你年紀輕輕竟能沉得住氣,如此甚好。”
“你能做到不驕不躁,以後才能走得更遠,切記,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個縣試案首算不得什麽,光是青州府一地,就足足有十二個縣案首,你可記住了!”
蘇鳳章起身束手而立,面露謹慎恭敬:“多謝大人提點,晚輩記住了。”
蔡知縣見他态度認真,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是個心中有主意的,此話本官也不會再提。”
“青州府試就在一個半月之後,去年青州水災,雖已過去半年,但當時災情嚴重,一路上或有波瀾,你們最好結伴而行,切勿孤身上路。”
這話卻是善意提醒,雖說青州府治安還行,這半年來也在大肆打擊流寇,但誰知道哪裏會躲着一夥兒,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若是遇上了還不是死路一條。
“多謝大人提醒。”
蘇鳳章自然點頭應是,事實上在縣試之前,文竹就跟他約定過一同上路,他也得去參加今年的院試,索性就早些出門準備。
“青州知府方之問方大人,乃是去年年末才被任職青州知府的,我與他并不熟悉,但偶爾通信,卻也知道是個能做實事的人。”
“若不是方大人精明強幹,恩威并濟,今年青州府的府試怕也不能順利。”
“他是正統的進士出生,原籍就在青州,是明德年間的榜眼,才學十分出衆。”
這話就有些意思了,青州水災釀成大禍,堤壩決堤了兩次,原本的知府自然成了階下囚,而這位方大人就是朝廷派來赈災救火的。
他能在短時間內将青州府安定下來,可見手段非凡,而衛所動作頻繁,更可能這位方大人與武将們的關系非常不錯,不然的話他想要借用衛所的官兵可不容易。
看得出來蔡知縣對這位方大人确實是不熟悉,畢竟方大人原籍青州,卻是在京城土生土長的,任命至今還不過三個月,這兩人的交集十分有限。
蔡大人也點到為止,剩下的就看蘇鳳章自己能不能摸準了。
若不是真心将他視作晚輩,恐怕這些話蔡大人也不會說。
蘇鳳章并未追問方大人的事情,轉而問道:“不知道此次府試的學官是何許人也?”
蔡大人贊賞的看了他一眼,卻搖頭說道:“雖然依大周律例,府試應該由當地學政主持,但青州學政在此次水災中重病而亡,朝廷暫時并未派遣新的學政官員。”
“看方大人的意思,此次府試不會拖延,會由他自己來主考,八月份的院試卻說不準了,只看到時候朝廷是否有委任新人。”
也就是說,這一次的府試會成為知府方之問的一言堂,或許會有其他的學政參與,但絕對不會起到主導性的作用。
這位方大人怕是個性格十分強硬之人,也是,如果不強硬的話,也不能在上任之後短短幾個月內,将青州亂象收拾的一幹二淨,這手起刀落的幹脆可不是尋常人能有的。
這事兒有好有壞,好處就是他們這一屆的考生,只需要估摸一個人的口味就成了,其他人的不那麽重要。
但壞處就是這位方大人之前是京官,大家都不熟悉,也不知道他的喜好。
更難得是,一般朝廷派遣的學政出卷子都比較中規中矩,評判的時候也較為公正。
但權力下放到知府就不同了,每個人都有喜惡,方之問全憑着自己的喜好錄取也是有可能的,你寫的再好,不合胃口沒中也有可能,甚至這在古代非常常見。
見他面露擔心,蔡知縣倒是又說了一句:“你放心,做知府的也希望治下能出人才,畢竟文教也是……”
話未說話,但意思卻明顯,青州是個爛攤子,但文教興盛,文教可是地方官考核政績的重要标準,只要方之問沒有瘋,就不可能無緣無故打壓當地學子。
再者,他還有一個大大的優勢,那就是縣試案首,縣試案首能拿秀才,這是科舉中為成文的規矩。
官官相護,一般來說不是仇家,上官也願意給下屬一個面子,錄取各地的縣試案首合情合理,也能牢固當地官員的利益共同體。
從蔡知縣的話中不難看出,方之問對他的印象還算可以,不然的話他這個知縣早就坐得不穩當了,這麽一看,蘇鳳章可不是占據優勢。
再三謝過蔡知縣,蘇鳳章從縣衙離開的時候,手中又捧着一疊書,那是蔡知縣贈與他的,比起那十兩銀子來,這些書的價值顯然更高。
離開縣衙,蘇鳳章又去文家拜見了老師,如今他奪得縣試案首,自然是要來謝過文先生的。若不是他用心教導,他自己走肯定沒那麽順利。
文先生見着他也是高興,甚至難得誇贊了幾句。
聽聞方大人的事情,文先生愣了一下,沉吟了一會兒才說道:“老夫與方大人還是同年的舉人,當年他回鄉科考,老夫與他還有幾面之緣。”
一聽這話蘇鳳章倒是驚訝,不過想起方之問原籍青州,按照大周朝的規矩,他科考是得返回原籍的,能遇到文先生也不奇怪。
文先生有心要提點幾句,但那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他與方之問不過是見過幾次,如果不是方之問在那一屆舉人中頗有才名,他恐怕都已經忘記了,這會兒努力回想也實在是想不起什麽特別的來。
最後,他只是說了一句:“那時候的方大人喜惡分明,個性略有張揚,十分愛笑,有幾分官家子弟的做派,但對農家舉子也還算客氣,不知道如今變了沒有。”
對農家舉子客氣,就不是那種門第之見嚴重的官二代了。
不過喜惡分明個性張揚這個評價倒是有趣,跟蔡知縣口中殺伐果斷的那個方大人似乎不是一個人,也是,幾十年過去,說不定這位大人已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