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這人有意思

一場春雨一場暖一場秋雨一場寒,幾場雨下來,南方的春天似乎一下子跳到了夏季,天氣悶熱的讓人心裏頭發慌,尤其是烈日當空的時候,讓人恨不得一頭鑽進井水裏頭納涼。

夏天帶來的不只是炎熱,還有生機,至少南方放眼看去滿目蒼翠,就連去年帶走無數人性命的青江也變得熱鬧起來,時不時便能看到膽大的孩子在裏頭游水。

除非家裏大人喝罵,不然這些孩子能從早到晚都泡在青江裏頭。

誰讓泡在水裏頭才最涼快呢。

與這群孩子不同,青州府內的宅子裏,五皇子不用泡水也足夠涼快,他的書房裏頭放着一盆冰塊,正散發着涼氣。

只是書房的主人卻不享受這份愉悅,反倒是眉頭緊皺,尤其是看到一份份書信的時候越發如此,身上冷凝的氣氛幾乎比冰塊更加冷硬。

忽然,五皇子翻閱的手微微停頓,擡頭問了一句:“這個張懷明是哪裏人?”

站在旁邊的下屬立刻回答:“是青州府下屬臨川縣的一位從九品的吏目,為官多年。”

五皇子笑了一聲,倒是說道:“臨川縣受災嚴重,當時的縣令都掉了腦袋,他還能繼續當官可見是個有能力的。”

下屬也道:“确實如此,之前方知府也對這位吏目多有誇贊,說若非只是秀才出生,以這位的才幹早就不止如此,還道了一聲可惜了。”

“的确是有才幹。”五皇子翻了翻那冊子,道,“河道治理至今三個月,他負責的這一段不但趕上了進度,還能提早完成。”

“倒是前頭幾個說得天花亂墜的,如今想着法子找借口推脫,恨不得都怪到勞役身上去,可見才幹跟是不是舉人進士毫無幹系。”

這下屬也是機靈,笑着說道:“殿下若是中意他,到時候提拔一番也是好的。”

五皇子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方之問是個聰明人,這樣的人他不會不用。”

随後他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手指劃過上頭的一個名字:“倒是這個蘇鳳章有點意思。”

下屬不知道他這話意思,有些猶豫自己該不該回禀。

五皇子很快又問道:“青州府的府試案首,瞧着挺年輕英俊的一孩子,沒想到年紀輕輕倒是有幾分本事,是個有腦子的。”

聽見自家主子叫同齡人孩子,下屬的臉上囧囧,每每這種時候他都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尤其他記得這位蘇鳳章蘇案首個兒比五皇子還高。

五皇子挑了挑眉頭,眯着眼睛看着他:“鐵石頭,你這表情是什麽意思?”

名叫鐵磊的護衛連忙說道:“殿下若是覺得此人值得培養,倒是不妨遞出橄榄枝,蘇鳳章年紀不大,必定會繼續科考,将來若是能高中的話,對陛下也有助力。”

“助力?”五皇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哈哈笑道,“我要助力有個屁用,到時候我那皇帝老子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麽擔心。”

他語言粗俗,說這話的時候帶着幾分漫不經心,但鐵磊已經習慣了,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一副什麽都沒有聽見的樣子。

五皇子也不在意,繼續笑盈盈的說道:“不過你有句話倒是說得對,這個蘇鳳章确實是可以培養培養,現在的讀書人不是迂腐守舊,頑固不化,就是自視甚高滿腹草包,難得瞧見這般知情識趣,還有幾分真本事的人。”

“呦,這位張大人也挺看好蘇鳳章,話裏話外帶着誇贊,說他身體力行,與民夫打成一團,這才能想出那樣子的好法子來。”

下屬這才補充道:“那邊傳來的法子确實是不錯,不費吹灰之力就讓百姓上趕着幫忙,不但不會抱怨朝廷,回過頭來還得道謝,這簡直是……”

“被人賣了還幫着數錢是不是?”五皇子幫他說完了後頭的話。

鐵磊摸了摸鼻子,連忙說道:“殿下,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位蘇公子腦袋瓜子好使,當官的誇他,老百姓也誇他。”

被一邊的人誇不難,被兩邊的人誇可不簡單。

五皇子哈哈一笑,忽然提了一句:“你去查一查這個蘇鳳章的履歷。”

鐵磊就說:“不用,之前查這一批童生的時候了解過這位蘇公子,他是青州府湖山縣人,祖父和爹都是舉人,親爹以前也是小吏,不過後來辭官回家了。”

“他原本還有個大哥,聽說是惡疾去世,當時蘇鳳章才十五歲,如今家裏頭有寡母和庶母,下頭還有一對龍鳳胎庶出弟妹,半大小子就要撐起門戶,壓力可想而知。”

五皇子聽完,卻不再繼續問了,點了點頭沒有再提起蘇鳳章。

另一頭,蘇鳳章他們負責的這一段河道已經梳理的差不多了,比其他所有河道的進度都要快,比預計快了整整一個月。

這其中自然脫不開蘇鳳章的功勞,他雖然拿不出提升勞動力的好辦法,但在提高積極性方面卻辦法層出不窮。

之前論勞吃飯不提,後頭還給表現好的人寫家書,這還不算,蘇鳳章出了個法子,讓張大人另外擠出一些口糧來,這些糧食最後會作為優秀勞役的獎品。

這單獨拉出來的糧食其實不多,但單獨發給其中十個勞役,他們分攤一下就不算少了,足夠一個勞動力三個月的口糧。

對于老百姓而言,這可不是小數目,消息一放出去,果然第二天幹活大家夥兒都充滿了勁,恨不得一天幹上十二個時辰。

張大人也沒想到小小的一個獎勵,居然讓勞役們這般勤奮。

到最後,他甚至願意自掏腰包,再出一些銀兩作為獎勵。

蘇鳳章心中也是慶幸,他們三個人遇到的官吏是清廉而且願意辦實事的,若是遇到個不聞不聽,任你想出千萬個辦法愣是不答應的,他就算渾身是本事也沒用。

但張大人不同,他看着嚴厲,為人也略微嚴苛,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人,但其實心腸不錯。

這一片的勞役能吃飽,糧食沒有人敢克扣,發下來的銀子也能完完整整的拿到手,這其實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這會兒蘇鳳章已經聽說過五皇子的雷霆手段,但即使如此,許多地方的銀子發下來還是被層層盤剝,不過是多少問題。

在這兒待了三個月,即使不用下河道幹活兒,蘇鳳章三個人也黑了不止一個色號,尤其是蘇鳳章原本皮膚白,又是最經常曬太陽的那個,黑的程度更加。

閑來無事的時候,文竹還會打趣他說:“等九月份咱們院試,去報名的時候人家還能不能認那個路引,咱倆的路引上可都寫着面白無須,結果現在都變成面黑無須了。”

蘇鳳章也跟着笑:“怕什麽,又不是只有咱倆變黑,估計整個青州的書生都變黑面了。”

文竹也偷笑:“你聽說沒有,咱們隔壁那一段的三個童生,一天曬暈了兩個。”

文竹其實也是文弱書生,但這并不妨礙他取笑比他還不如的那些。

“現在鍛煉鍛煉也好,到時候院試正是最熱的時候,這點太陽也撐不住,考試的時候暈倒豈不是更加糟糕。”蘇鳳章這麽說道。

文竹又低聲說:“我懷疑他們是裝暈,這樣能打着生病的名義回去,誰知道就算暈倒了也不能走,醒來了還得繼續幹。”

人就是這樣,自己慘的時候,看見更慘的人心裏頭就踏實多了。

這時候盧明川走過來,瞧見他們直接坐在地上說話無奈的搖了搖頭,道:“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倆怎麽還有這個心情說笑。”

文竹奇怪的看着他:“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

盧明川一直覺得自己是個鎮定的人,但看着眼前這兩個,他才覺得自己太沉不住氣了。

他走過去一屁股坐下來,也不管地上髒不髒了,壓低聲音說:“這都快九月份了,五皇子到底什麽時候放我們回去,這要是回不去的話,咱院試怎麽辦,還考不考了?”

文竹并不關注院試的事情,天知道他都要忘了,畢竟院試非他所願。

蘇鳳章倒是安慰道:“既然方大人沒有說院試取消或者推遲,那肯定是如期舉行,除非他不想讓大部分人參加,不然咱們早晚都能回去。”

盧明川卻憤憤不平的說道:“幾個月沒讀書,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考中,哼,我現在倒是羨慕那些偏遠地區的童生了,他們壓根不用來。”

“早晚能回去,那到底得多晚,不會明天院試,今天才來通知我們吧。”

時間臨近,盧明川的焦慮幾乎能溢出來,相比起來蘇鳳章兩人确實是淡定多了。

越是如此,盧明川越是着急,這會兒就問他們:“你們難道不着急嗎,咱們多虧啊,白幹了幾個月的活兒,什麽好處都沒拿到,臨了考試的時候還差一籌。”

蘇鳳章卻說道:“我覺得不至于,此次大家前來治水,是五皇子和方大人共同的決定,既然如此,他們必然不會寒了這些學子的心。”

“你也不必着急,方大人是一地父母官,對院試的事情肯定比咱們還要上心。”

盧明川臉色還是不好看,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我聽說方大人不想讓手底下的官吏聽五皇子的,這才把咱們退出來,他能……”

話說到一半,盧明川瞧見蘇鳳章不贊同的眼神,立刻将後半句咽了回去。

蘇鳳章拍着他的肩頭安慰:“正因為如此,方大人才不會虧待咱們。”

“希望吧。”盧明川說了一聲,到底是不再抱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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