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為難

院試結束,照理來說知府大人是要宴請衆多新鮮出爐的秀才的,往年這時候都是最為熱鬧的時候,能夠在知府大人面前露臉就是這群秀才最為在意的事情。

但是這一天,宴席還未開始,秀才們的氣氛卻有些沉悶。

不怪他們,畢竟有府試結束那場宴會打底,在同一個地方,看着相同的風景,其中不少人都回憶起當時最後的結果來。

即使已經從河道回來,但吃了不少苦頭的秀才們還是無法釋然,以至于對這次宴席的期待值也大大下降,甚至有人覺得若是能拒絕的話,不來參加才是最好的。

不得不說,方知府落到這個份上也是可憐,畢竟之前的事情五皇子才應該負主要責任。

文竹倒是興高采烈的,第二名的名次讓他萬分滿意,以至于對這場演戲也期待起來。

這會兒他看了看桌上的點心,湊到蘇鳳章耳邊嘀咕道:“這點心現在能吃嗎,還是就擺着做做樣子的?”

蘇鳳章有時候都不理解這位的腦回路,無奈說道:“吃當然可以吃,你不怕吃到一半知府大人過來,然後嘴巴裏頭都是點心嗎?”

文竹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似乎挺丢人的,連忙甩掉了嘗一嘗衙門裏頭點心味道的想法。

因為最後錄取的秀才名額統共才五十人,所以這一次院子裏頭擺着的不是方桌,而是長條桌,一個人一案,按照名次排列了順序。

他們一個第一名,一個第二名,位置剛好靠在一起。

之前府試結束之後,按理來說是會有文會讓童生們交際的,誰知道剛巧碰到五皇子那事兒,于是這一屆的秀才蘇鳳章看着都覺得眼生。

唯一一個還算熟悉的就是盧明川了,這位也吊車尾考中了,這會兒樂颠颠的過來打招呼,笑着說道:“早知道蘇兄弟和文兄弟才華出衆,果然一個中了案首,一個是第二名,在下自愧不如啊,以後有機會還得多請教請教。”

盧明川的話音未落,忽然有人冷哼一聲,冷笑道:“這一進來就聽見有人拍馬屁,簡直是臭不可聞,這樣的人居然也能高中。”

盧明川臉色微微一變,瞄了一眼第三名的位置,笑着說道:“在下的名次确實是不好,比不得我這兩位兄弟,一個比一個厲害。”

“怎麽,這位兄臺另有高見?”

這第三名乃是一位二十出頭的青年,即使是在南方他的個子也算是矮的,比文竹還要矮小半個腦袋,這會兒卻鼻孔朝天冷冷看着他們。

只聽見他繼續冷笑道:“吾乃縣試案首,府試案首,若非此次院試身體不适,也輪不到野雞來稱鳳凰。”

這話卻有些難聽了。

文竹哈哈笑道:“這麽巧,我家鳳章也是縣試案首,府試案首,如今更是拿了院試案首,妥妥的一個小三元,這位兄臺乃是前一屆的府試案首吧,也是,過去好些年了,莫非你中了案首就不好好讀書,這才輸給了我們?”

蘇鳳章也跟着笑道:“文竹,就算是實話也不能當着手下敗将的面說出來,不地道。”

文竹也點頭:“這倒是也,咱們已經贏了,也得給他留點面子。”

那第三名的臉色氣得通紅,鼻子因為生氣呼哧呼哧的,指着他們的手指都在顫抖。

最後他竟時失去理智一般,罵道:“你們休要嚣張,此次方大人出題這般艱深,偏偏你們二人都答了出來,你二人出自同一門下,同吃同住,又同時答出,誰知道裏頭有什麽不能說的勾當。”

“王兄,這話可不能亂說。”卻是旁邊第四名的秀才見情況不妙出來阻止。

王志高卻像是得到了什麽證據,繼續不管不顧的說道:“我這話難道說錯了,整個青州府只有你二人答出了題目,這事兒誰相信其中沒有蹊跷。”

“胡說八道。”文竹怒道,“鳳章一路中了小三元,自然是有真才實學,你這個手下敗将休要辱沒他的名聲。”

王志高卻盯着他說:“他是小三元,你可不是,據我說知你才學平平,此次卻答出了難題,不只是我,我相信在場的諸位都不信吧。”

這話卻是把所有人都拉下水了,但除了他之外的人還有理智,心中信不信暫且不論,反正口中一個個都說:“這有什麽信不信的,王秀才不要胡說。”

“就是,知府大人的宴席你們就別吵了。”

畢竟在場的人都已經中了秀才,雖說名次靠後一些到底也中了,他們是最不喜歡這一次院試再出什麽波折的人。

若是在外頭,王志高演講的對象換成落榜的童生,情況就大大不同了。

王志高見他們一個個顧左右而言其他心中更加惱怒,低吼道:“這兩人私交甚密,偏偏都答出了考題,你們就不想知道其中有什麽勾當。”

“王秀才這話我确實聽不懂了。”蘇鳳章笑着開口了,“聽你這話的意思,倒像是懷疑我們事先知道考題,懷疑方大人和諸位山長行事不公了。”

他直接戳穿了王志高的話,反倒是讓他清醒了一些,連忙說道:“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某些人做賊心虛也不是沒有可能。”

蘇鳳章伸手攔住想要開口的文竹,又道:“倒是要讓王秀才失望了,我這個人自小就喜歡整理雜七雜八的東西,之前确實是有整理過孔門七十二賢,雲臺二十八将。”

“我不但自己喜歡看,還喜歡拉着文竹兄一起看,這有什麽問題嗎?”

他說得坦坦蕩蕩,反倒是讓王志高啞口無言。

蘇鳳章繼續說道:“不只是孔門七十二賢,雲臺二十八将,我還整理了黃帝二十五子四十二族姓,陸終六子五虎上将五子良将之類的,這是蘇某的興趣,不行嗎?”

文竹也一下子回過神來,十分默契的笑道:“是啊,我這蘇家兄弟自小就喜歡折騰,不過也是他将史書翻得滾瓜爛熟,才能摘抄出這些來,若是普通人的話聽一聽就暈了,到了院試寫不出來只能怨怪他人。”

“哎,怪就怪鳳章你太過于出色,這才惹來旁人嫉妒。”

蘇鳳章淡淡笑着接話:“不招人妒是庸才,若有人嫉妒倒像是在誇我。”

兩人一搭一唱的,倒是把這王秀才氣了個仰倒,一把推開旁邊勸架的人,怒道:“我就不信你真的都能背下來。”

蘇鳳章好笑的問道:“那不如你出題考考我,看能不能難住我。”

王秀才不知道自己中計,立刻問道:“那你倒是說說看,八拜之交,到底是哪八拜?”

蘇鳳章眉頭都未動一下,口齒清晰的回答:“所謂八拜之交,八拜是方位,即東、南、西、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其中指羊角哀和左白桃為生死之交,于伯牙鐘子期為知音之交,廉頗藺向如為負荊之交,孟良焦贊為永伴之交,劉備關羽張飛為桃園之交,管仲鮑叔牙為同命之交,忽子公子壽為患難之交,程櫻公孫杵臼為拖孤之交。”

“蘇某說得可對?”蘇鳳章笑盈盈的問道。

王秀才腦子還在轉,文竹已經喊道了:“不會你自己也記不得到底是哪八拜之交吧?”

王秀才确實是記不太清,誰無緣無故去記這個,但這會兒他絕對不會承認,繼續問道:“三令五申是哪三令,又是哪五申?”

“一令觀敵之謀,視道路之便,知生死之地;二令聽金鼓,視旌旗,以齊其耳目;三令舉斧,以宣其刑賞。所謂五申:一申賞罰,以一其心;二申視分合,以一其途;三申畫戰陣旌旗;四申夜戰聽火鼓;五申聽令不恭,視之以斧。”

“王秀才,這未免太簡單了一些,我能答出來,在場的諸位秀才爺都能答出來。”蘇鳳章一直笑盈盈的看着王秀才。

王秀才心底卻已經将他罵了個底朝天,暗道這小子看着文質彬彬是個好脾氣的,沒想到居然是只笑面虎,忒是惹人厭惡。

偏偏這時候文竹還在起哄:“是啊王秀才,你出一道難一點的考考鳳章,這麽簡單的有什麽意思,這不是平白浪費口舌嗎?”

王秀才的臉色漲的通紅,尤其是看到周圍人的眼光更是惱怒不已,驀地,他冷笑道:“好,既然如此我便不留情面了。”

“最後一題,若是你能答出來,今日我便認了你才華出衆,确實可堪案首。”

蘇鳳章卻道:“這話不對,案首之位乃是方大人和諸位山長評選出來的,你我都不過是剛中的秀才,哪有臉面對此置評?”

王秀才臉色青白交加,最後喊道:“好,若你能答出最後一題,以後我便對你俯首貼耳,再無二話。”

“請出題。”蘇鳳章淡淡道。

他越是風輕雲淡,越是顯得王秀才心胸狹窄,以至于原本真覺得蘇鳳章兩人有什麽古怪的秀才們,這會兒也不那麽想了,覺得蘇鳳章至少是有真才實學的。

王秀才卻冷笑着提問了:“王八蛋,你倒是給我說說看到底是哪八種蛋。”

蘇鳳章微微挑起眉頭,暗道這王秀才也不算太蠢,知道給他挖坑。

明面上聽了這個問題,正常人都會下意識的去想到底是哪八種蛋,就比如文竹就掰着手指在嘀咕:“雞蛋鴨蛋鵝蛋鳥蛋蛇蛋,難道還有水蒸蛋什麽的?”

盤點不出,文竹就嚷嚷道:“王八蛋是罵人的話,跟聖人之言有什麽關系。”

王秀才卻像是得了便利,笑着問道:“怎麽樣,蘇秀才莫非答不出來?”

蘇鳳章哈哈一笑,搖頭說道:“倒不是答不出來,只是覺得王秀才誤會了,其實王八蛋原本應該是忘八端,這八端是指孝,悌,忠,信,禮,義,廉,恥,原本是說做人忘本。”

“只是這忘八端是文人之言,難免艱澀,到了民間以訛傳訛,變成了王八蛋。”

“王秀才方才的問題便是錯的,你不該問我是哪八種蛋,而是該問是哪八樣德行才是。”

“原來是這樣,我一直以為王八蛋乃是民間粗俗之語,誰知道還有這個說頭。”文竹倒是聽得興致勃勃,還說,“鳳章,你怎麽啥都知道啊。”

“不過是多讀了幾本書。”蘇鳳章謙虛的說道。

周圍的秀才們卻紛紛說道:“蘇秀才謙虛了,不愧是此次案首,才學果然過人。”

蘇鳳章看向王秀才,後者此時吓得滿頭大汗,似乎已經想到自己講來俯首帖耳卑躬屈膝的畫面,以至于都不敢直視蘇鳳章的眼睛。

蘇鳳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笑着說道:“都是同窗,俯首帖耳倒是不必了,不過有句話我倒是想送給王秀才。”

說完這話,他貼近王秀才的耳邊說道:“一鄉二裏共三夫子,不識四書五經六義,竟敢教七八九子,十分大膽!”

語音落下,蘇鳳章朗聲笑道:“蘇某十分喜歡以文會友,諸位以後若是得閑,盡管前來尋我,只是蘇某才疏學淺,還請不要嫌棄才是。”

這麽一鬧,反倒是讓原本沉寂的宴席熱鬧起來,衆人都見識到蘇鳳章才學出衆涉獵極廣,并且為人風趣,紛紛過來湊熱鬧。

只有王秀才臉色難堪,偏偏此時還有同鄉湊過來問道:“王兄,方才蘇秀才在你耳邊說了什麽悄悄話?”

王秀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氣鼓鼓的坐下悶頭喝酒。

那人十分無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坐了下去,暗道這王秀才氣量未免太小了一些,比不過人家就比不過,挑釁還輸了,人家蘇秀才網開一面,他還越發來勁了,這種人不可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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