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相得

蘇鳳章說自己是作詩苦手還真的不是謙虛,這并不是說他完全沒有作詩的天分,而是缺乏這種對聲律的素養。

這其實不能怪他,原主蘇鳳章并不愛讀書,更別提作詩了,而他自己穿越之前也不是學古文學的,對詩詞歌賦的記憶還停留在語文課本上。

要知道在古代,一般的孩子啓蒙都有聲律這門課程,也就是說他們從小娃娃開始就抓聽和說,《訓蒙骈句》、《笠翁對韻》這樣的書在啓蒙階段就得熟讀熟背。

所以古代讀書人一般都知道聲韻格律,在他們作詩的時候自然而然知道平仄韻律,這是一種刻畫到骨子裏頭的習慣。

可蘇鳳章不同,他前面沒有積累,在穿越之後努力讀書,主攻的方向也是科舉這一塊,雖然也有詩詞歌賦,但占據的時間絕對是最少的,甚至比不得他鍛煉的時間。

長此以往,他雖然也會作詩,也知道作詩的技巧,但總是缺乏幾分靈動。

就比如著名詩人看到春日紅杏,會寫出“紅杏枝頭春意鬧”,而他這般看來看去,最多只能憋出一個“晴春紅杏滿枝頭”。

他腦袋裏頭有中州千年的文化,若是抄襲的話倒是不難凸顯,可蘇鳳章從未如此考慮過,文人作詩靠天賦,他能抄一二,難道還能抄一輩子,道不道德另說,想不露餡太難了。

林長青說要教他作詩是認真的,這位也是個行動派,第二天就找到了他。

蘇鳳章自然不會拒絕他的好意,甚至帶着十分感激,他們都是要參加下一年鄉試的人,林長青願意為他耗費時間是一件十分難得的事情。

在檢查完蘇鳳章的基礎之後,林長青無奈的說道:“鳳章,你平日裏作時文總有出彩之語,為何作詩反倒是平平無奇。”

蘇鳳章讪笑了一下,摸着鼻子說道:“大約就是沒有天賦吧。”

林長青卻搖頭說道:“作詩天賦固然重要,但技巧也很重要,只要将技巧鍛煉的爐火純青,即使做不出千古傳誦的好詩來,也能讓人眼前一亮。”

蘇鳳章一聽,擡頭看着他說:“我說長青兄臺,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林長青卻比他有自信,笑着說道:“這不是高看,我覺得你可以。”

“其實以前我也不會作詩,我父親曾說過我缺少靈氣,作詩帶着一股子匠氣,但這麽多年下來不也改了,可見作詩也是能鍛煉出來的。”

蘇鳳章好奇的問道:“長青兄也被說過匠氣?伯父的要求這麽嚴苛嗎?”

林長青點了點頭,解釋道:“是啊,那時候我才五歲,缺乏人生閱歷,實在是寫不出什麽好東西來,現在回頭瞧瞧當年的詩詞也覺得丢人現眼。”

蘇鳳章閉嘴了,果然他不該拿自己跟這些天才比,不然會被氣死。

林長青并不是個情商高的人,他甚至沒發現蘇鳳章的無語,繼續說道:“天賦靈感固然重要,但技巧也不是憑空就會的,需要厚積薄發。”

“天賦這塊我幫不上什麽忙,再看鳳章你的文章,也知道并不是個笨人不需要我提點。”

“倒是技巧這塊可以改進,其實一開始作詩,大家都是從模仿開始,甚至很多著名的詩詞都是從詩經楚辭之中變化而來。”

“都說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多看古人的詩作總是沒錯的,咱們縣學裏頭別的沒有,書倒是有許多。”

“這幾日我也發現了,鳳章兄你喜歡看書,但看得都是經義,要麽就是雜文雜談甚至游記,很少看詩集,這樣可不好,你偏科太嚴重了。”

“長此以往的話,你的策論自然能進步,詩作卻會原地踏步,雖說如今科舉不重詩作,但總也需要作詩,可不能因此拖了後腿。”

蘇鳳章聽的頻頻點頭,還說道:“正是如此,如今想來是我自己耽誤了學詩。”

這是他來自現代思維的局限性,正因為缺乏對詩歌的真心喜愛,所以他在看書和學習的時候無意識的避開了這部分。

知識和閱歷他都不缺,也知道創作詩詞的規則和方法,卻從未想過更進一步。

這會兒被林長青長篇大論的提醒,他倒是恍然大悟,這可不是現代了,在現代你不會作詩完全沒關系,但在古代你一個讀書人,将來還是要考科舉的,出門應酬的時候可能都是文會,你可以不是天賦型詩人,但絕不能太差。

想到這些,蘇鳳章長長作揖,認真感謝道:“多謝長青兄提醒,若不是你的話,我怕是一再耽誤,将來成了庸碌之人。”

林長青原本覺得自己說得太多怕他心裏頭不高興,誰知道蘇鳳章居然這麽鄭重的道謝。

這般一來,林長青就有些不好意思了,笑了一聲說道:“鳳章,其實你的詩作已經不錯了,至少比那幾個好多了。”

自己有多少底細蘇鳳章一清二楚,苦笑道:“那我還想着繼續考,那幾個都已經放棄了。”

林長青喜歡這般上進的人,他原以為自己跟蘇鳳章說不到一塊兒去,真正相處起來卻發覺十分合拍,兩個人的念頭通常能想到一塊兒去。

“既然如此,那咱們一塊兒努力吧,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你盡管來問我。”

蘇鳳章也笑着說道:“你教我作詩,我幫你時文,咱們共同努力共同進步。”

林長青很喜歡共同努力進步這個詞,連帶着人都活潑了一些。

于是一段時間內,蘇鳳章跟林長青同進同出,幾乎形影不離,連帶着原本與他關系最好的劉雄都有些吃味兒。

私底下,他就偷偷跟蘇鳳章抱怨:“如今你整日裏跟那個姓林的在一起,都不跟我一道兒玩了,他那個人脾氣古怪,怎麽就入了你的眼。”

蘇鳳章覺得好笑,笑着說道:“你不覺得我如今作詩都強了一些嗎,都是林兄教導的好,不如你同我們一起學?”

“總覺得他整個人神神叨叨的,眼睛裏頭除了書就是書,平日裏跟我們說一句話都嫌多餘,我要是跟你們一塊兒讀書的話,他能樂意嗎?”

“林兄對學業要求是高了一些,但只要你用心讀書,跟他便有話說。”

劉雄有些心動,但跟着學了一天就吃不消了,趕緊的溜走了。

轉頭還說:“怪不得你進步了,這背下來的詩作都能有幾千首了能不進步嗎,哎,我四書五經還沒記熟呢,還是繼續背吧。”

林長青也一點也不喜歡他,說:“他無心讀書,一點苦頭都吃不得,這樣如何能夠進步,這輩子也就止步于此了。”

于是林長青和劉雄兩人相看兩厭,幸好林長青從不花費精力在無關人員身上,劉雄的性格溫和,跟穆圍完全不同,平日裏倒是也相安無事。

無論別人怎麽說,蘇鳳章對最近的學習進度是滿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觀念的轉變,他在學做詩詞這一塊也突飛猛進,其中林長青功不可沒。

蘇鳳章回到湖山縣已經是九月末,很快天氣轉涼入了冬,臘月之後,湖山縣的天氣也終于冷了起來,雖然一直沒有下雪,但蘇鳳章每日早晨去縣學的時候,路邊的草叢上都是白色的霜花,看起來白茫茫的一片。

他是大人還好,蘇蘭章每天早上都起床難,白姨娘可容不得他偷懶,不準點起來直接就掀開被子,浸過冷水的帕子捂臉讓他清醒清醒。

難得有一日休沐的,蘇蘭章就賴在床上不起來了,白姨娘拿他沒辦法,就坐在床邊念叨:“你怎麽就不知道學學你哥,二郎讀書從來不用人催。”

蘇蘭章還振振有詞的說道:“娘,我二哥小的時候也天天睡懶覺。”

白姨娘語塞,蘇鳳章那時候不但睡懶覺還逃學出去玩,曾經被蘇典吏狠狠打過一頓家法。

但很快白姨娘就拍了一下他的屁股,罵道:“你怎麽光學壞的不學點好的。”

蘇蘭章還要再說什麽,就聽見外頭有動靜,他擡頭問道:“有客人來了嗎?”

白姨娘往外瞧了一眼,說:“我出去看看,你快些起來,再不起來看我怎麽收拾你。”

蘇蘭章磨磨蹭蹭的起了床,走到外頭才瞧見一個面生的書生,個兒比他哥矮瘦黑瘦黑的。

見他出來,蘇鳳章招手喊道:“蘭章過來,長青,這位是我弟弟蘭章,三郎,這位是二哥的同窗好友林長青,長青兄才華出衆,你可得跟他好好學習。”

林長青還是第一次來別人家做客,渾身帶着幾分不自在,尤其是方才蘇趙氏熱情萬分,恨不得将家裏頭好吃的都拿出來招待,更是讓他不習慣。

這會兒蘇趙氏出去了,只有蘇鳳章和他的弟弟在,林長青才放松了一些。

蘇蘭章大聲喊了一句林大哥,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林長青應了一聲,才想到第一次看到弟弟應該給見面禮,幸虧他來之前多有準備,從口袋裏頭掏出一冊書來:“聽鳳章說你也在讀書,這是我自己抄錄的書,還請別嫌棄。”

蘇蘭章收到一本書的表情是僵硬的,但他教養極好,還是乖乖的道謝收下了。

蘇蘭章知道他的心思,笑着揉了揉他的頭發:“這本書你可得好好看,別辜負了長青的一片心意,行了,出去吃東西吧,這會兒才爬起來肯定餓了吧。”

蘇蘭章笑嘻嘻的離開了,走出房門的時候回頭瞧了一眼林長青,覺得二哥的這位同窗跟他以前看過的都不一樣。

蘇鳳章的人緣好,出孝之後常有人上門拜訪,那些讀書人通常也性格開朗,來得最多的文竹和顧北辰兩個,更是與蘇蘭章的關系十分不錯,将他當半個弟弟看待。

不過二哥這一次的同窗,看着似乎不太愛說話呢,蘇蘭章這麽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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