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雖說幫他脫罪的人是裴诠,但仝則心可沒那麽大,一點都不打算親自去裴诠那兒感謝相救之恩。

出于對男女或者男男那點事的自發敏感,仝則覺得,許氏和裴诠之間,應該有某種超越大伯和小嬸子的特殊關系。不然何至于謝彥文求到許氏那裏,出面兜攬責任的卻成了裴诠!

不知道謝彥文有沒有看出來,仝則也沒去問,八卦非他所愛,眼下他滿腦子只在琢磨,如何才能想辦法離開裴熠。然後最好能多攬點做衣裳的活兒,要麽幹脆接手府裏的采買事項,早點籌足銀子。

沒過多久就是薛氏的壽辰,府裏一連慶了三天,裴熠也停了學只在薛氏身邊承歡,惹得太君喜笑顏開甚感欣慰。

薛氏平日一直擔心,會有年輕使女會刻意引誘小少爺,所以身邊服侍的盡量多用小厮。但舉凡當家人都在場,裴熠身邊伺候的就換成了一衆大丫頭們。

仝則于是得閑在外面吃席,遠遠地瞥見了大奶奶方氏從內院出來,那是個極其蒼白瘦弱的女人,眼神空洞,嘴角習慣性的向下垂,虛弱無力的不像是真實活着的人,倒似一縷游魂。

——她是所嫁非人,常年忍受着丈夫冷遇,半輩子光陰就這樣蹉跎掉,或許早前她也付出過愛意,因為得不到回饋才會心灰意冷,以至于從此一蹶不振。

唏噓一陣,眼看着日暮低垂,席上正酣,酒意正濃,戲也唱得正高亢。仝則想起房裏還有李明修交辦的兩件長衫要做,便趁人不備起身開溜。

下人們都在前頭或伺候或吃席,後院裏空蕩蕩的,連個人影兒都不見,水榭旁起了薄薄一層霧氣,轟隆隆地雷聲隐匿在雲層裏,聽上去發悶,一擡頭的功夫,豆大的雨滴已墜在了臉上。

見雨勢要起,仝則忙閃身躲進園中假山裏,站定剛想抖落下衣服,隐約聽見身後傳來一聲長長的呻吟。

他窒了下,架不住還是有點好奇,于是循聲輕手輕腳地往山洞裏走去。

啪地一響,清脆至極,像是什麽東西擊打在皮肉上,伴随着那一聲落下,接下來的是一陣艱澀而隐忍的喘息。

這山洞能有多深?仝則往裏看了看,确是曲徑通幽,足可以藏得下至少兩個人。

再往裏走,洞中越顯幽暗,惟有一點光亮卻是來自于山洞的那一頭。

就着那點亮,仝則看清了,那裏的确有兩個人。一站一跪,站着的人手裏還拿着一把戒尺樣式的長條物。

而跪着的呢,他看一眼,不由渾身就是一緊。

Advertisement

那是個清瘦的少年,一絲不挂,以幾乎趴伏的姿勢匍匐在地下,雙膝并攏,雙手反抱着大腿。一身白得耀眼的肌膚,在黑暗中越發奪目。烏黑的長發披散下來,一半遮住面頰,另一半無序的垂在肩上。

仝則看不清他的臉,但從他口中發出的,帶着痛苦的嗚咽呻吟卻在耳畔不斷萦繞。

站着的人伸出一只手,将少年細瘦的腰身按得塌下去,那臀部随即高高翹起,身後人旋即揮舞手中戒尺,一下下狠狠地抽打在少年的臀峰上。

每撻一下,跪着的人身子便猛烈一顫,頭會随之揚起,露出被汗水徹底浸透的臉,帶着些許不勝嬌弱之感。可即便笞打來得再快再狠,少年也不敢叫出聲,只把所有痛楚都壓抑成含糊不清的一記記哽咽。

見挨打的人馴服柔順,施刑的人似乎很是興奮,口中卻呵斥,“跪好!腰下去,屁股撅起來,忘了教你的規矩麽,等着爺好好賞你。”

他一出聲,仝則便曉得是大爺裴诠,這些日子自己心心念念避而遠之的人,卻原來在大宴賓客的時分,躲在這裏和下人演出這種見不得人的戲碼。

那少年不知被打了多少下,雙腿抖得一塌糊塗,眼看着快撐不住了,壓抑着哭腔低聲道,“求爺饒了小的,實在太疼了,小的受不住了。”

話音落,戒尺再度高高揚起,裹挾着風聲,重重擊打在早已紅腫不堪的臀腿之間。

少年禁不住劇烈一顫,唔地一聲叫出來,旋即又趕緊憋回去,甩着頭央求,“小的不敢了,爺要怎麽玩全憑爺,小的一身一體都是爺的,求爺賞賜……”

裴诠冷笑了下,似乎有點滿意了才開始窸窸窣窣解衣裳,一面喝道,“老規矩,不許回頭,敢偷看一眼,爺就賞你吃頓鞭子。”

一邊說一邊開始用力伐撻,啪啪之聲不絕于耳,饒是如此忙活,裴诠手上的戒尺依舊不緊不慢抽在身下人光滑顫抖的小腿上。

暗暗倒吸一口氣,原來裴大爺的興趣愛好如此廣泛,不光男女通吃,還鐘情于虐戀情深……

仝則看不下去了,提着氣,一步步謹小慎微地往外挪。等到了洞口,見天光大亮雨已經停了,便沒什麽好猶豫的,一溜煙趕快離開了是非之地。

一路走,心內不由地冷笑,深宅大院和時尚圈差不多,外表看着光鮮,內裏藏污納垢,仝則不吝懷着惡意揣測,不知道大奶奶方氏是否因為是忍受不了丈夫的“情趣”而自暴自棄;二奶奶許氏呢,是否因裴诠這個特殊愛好,和他相處起來格外縱情惬意。

事過他将這段深埋在心裏,過了些日子卻聽說方氏感染風寒,裴诠搬出了長房,暫住在東南角小院裏。

聽聞這事,仝則不禁聯想起紅樓夢裏寫過一出,因巧姐出痘,賈琏被迫和鳳姐分居,就那麽幾天功夫,這個纨绔渣男就按捺不住和多姑娘鬼混在一處,還專門找了幾個清俊的小厮來瀉火。

原以為小說裏的事,看過一笑罷了,沒成想有天這樣的荒唐竟會落到自己頭上。

就好像此刻,仝則內心堪稱波瀾壯闊,臉上卻還得裝出一副不明就裏的平常态度。

他面前站着的是裴诠的丫頭,對方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個遍,眼裏的譏诮怎麽也掩飾不住,“大爺閑着沒事,要問問哥兒的功課,指名叫你去回呢。不是我說,上回大爺幫了你多大忙,你倒好,跟沒事人似的,連句答謝都沒的,回頭可仔細想想怎麽能讓爺高興才是。”

說罷一搖三晃地去了,還沒走到門口,又回眸冷笑,“晚上過去的時候,把自己收拾利索點,大爺最是講究,不喜歡看人滿身疲沓像。”

低頭瞧瞧自己,哪裏疲沓了,挺幹淨整潔的……仝則甩甩頭,現在哪兒還有時間想這個,眼看他的節操就要保不住了!

大晚上叫他過去能有好事才怪!問功課?怎麽不直接去問裴熠。然而他可以推拒麽?裝病,或是找裴熠幫忙搪塞,都是躲得了一時而已。只要他人在這府裏,裴诠一次沒能得手,難道不會再有下一次?

可為什麽是他?仝則想不明白,自己哪裏入了裴诠的眼!不過就是長得稍微齊整點麽,論姿色絕對不如謝彥文盤靓條順。

當然,禍水絕不能往別人那裏引,那就只剩下自救這一條路了。得讓裴诠死心,還不能和他死扛,無論時代再怎麽開明,裴诠和他也是主仆關系,惹急了一頓板子賞下來,也是他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靈光就在一閃念,才剛那丫頭說什麽來着,裴诠喜歡整潔幹淨。琢磨片刻,仝則嘴角揚起一個狹促的弧度,就着穿了一天的下人服,推開門往廚房方向去了。

半個時辰之後,仝則跟着帶路小厮去了東南角小院見大爺裴诠。

路上小厮頻頻回頭,大概是也想看看被大爺挑中的人,究竟有何動人之處。

可瞧過幾眼,小厮心裏直納悶,這人臉上沒笑模樣,活像個木頭,往常聽說也是個機靈的,看來多半是不情願了。只可惜強扭的瓜不甜這話,在裴家大爺那兒是不成立的,下人間私底下早有傳聞,裴诠自有無數手段逼人就範,還能讓人從過之後欲仙欲死。

“哎,你今年有十六麽?”領路小厮或許是怕仝則想太多,頗有幾分好心地轉移注意力問話。

“家在哪裏?是京都人士麽?”

可無論他問什麽,仝則都像啞了似的,只在他回眸詫異的時候,抿唇笑笑,然後用手指指喉嚨,表示嗓子出了狀況不方便說話。

小厮一嘆,那也沒用,伺候大爺又不是靠嗓子。聽說裴诠本就不喜歡聽動靜,但凡叫得越多,過後挨得責打就越狠。有時候趕上實在忍不住的,幹脆拿帕子堵上嘴,一點聲兒都不教發出來。

這回好了,嗓子壞了倒省事,只要他乖覺,其實一晚上也沒那麽難熬,挺過來,後續還能躺在床上歇好幾天呢。

此時裴诠一個人在屋裏,穿着一身水色涼衫,搖着泥金折扇坐在床邊,見人帶來了,揚聲叫關上門。他不動也不語,定定端詳站在面前的人,半晌笑着颔首——仝則這人,模樣算不上絕色,勝在別有味道,渾身透着少年人的陽光俊朗,還有那麽股子滿不在乎的灑脫。這些日子他正覺得陰郁柔媚的有些玩膩了,借機換換口味感覺十分不錯。

腦子裏勾勒完此人匍匐在自己腳下的畫面,裴诠沖仝則招手,“站近些,我好問你話。”

仝則聽命上前,模樣看上去很乖巧,不過幾步就站在了裴诠跟前。

“今年多大了?”裴诠心情好,也懶得動太多腦筋,開口就是老生常談。

仝則卻一笑,他是誠心展顏,臉上頓時光彩大盛,細看之下,嘴角還浮出兩顆若隐若現的俏皮酒窩。

然後他開口,嘴角始終微微揚起着回答,“小的今年十五歲了。”

俊美的人輕吐綸音,字字清亮,聲音隐約已有成年男子的沉穩,不緊不慢相當好聽。

可是……有什麽東西不對,非常十分的不對!

只見裴诠倏地把頭向後仰去,伸着胳膊在空中亂揮一氣兒,另一只手匆忙掩住口鼻。

“你……你是不是吃蔥了,怎麽這麽大味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