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怪物“新人”

鄭尚根本無法理解沈雅的恐懼,因為蘇绾清把所有壓力精确地對準了沈雅一個人,她甚至沒有擋鏡頭,只是,演出了“陳曦”。

蘇绾清意義上的“陳曦”,粘稠又極具僞裝性的惡,從骨子裏把惡作為常态的少女。

很顯然,沈雅的演技無法對着這樣的“陳曦”作出回應,所以為了讓這一幕繼續下去,蘇绾清只能從“陳曦”裏脫離一會兒,給沈雅說出臺詞的機會。

壓力減輕後,沈雅才發覺自己是在演戲,而剛剛她已經停頓太久。

完了,徹底完了,評委一定以為她忘詞了,觀衆也會覺得她的演技太爛,可這不是她的錯,她臺詞都背完了,要不是蘇绾清,她怎麽會演成這樣子!

沈雅氣得要命,臉上的表情都快維持不住了,導致“林明安”作為正義一方,語氣卻像潑婦吵架一樣,“不要叫我安安!陳曦,你這樣的人!不會有人願意和你做朋友的!”

“我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當初幫了你!”

“陳曦”的表情哀傷,是真的哀傷,不是僞裝,她似乎發自內心地不解,“為什麽啊,安安,這只是小事而已。”

她想起什麽似的,“你是怕被體罰嗎?沒關系,到時候我替你被罰就好了。”

“你們的警告我也會幫忙消掉的。”

“所以,安安,不要生氣了。”

“這只是小事。”

那種讓人頭皮發麻的感覺又來了。

臺上的少女在光暗間顯得朦胧又美麗,卻讓人毛骨悚然。

觀衆席的華元梁摸着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卧槽,這個陳曦,整就一個神經病啊。”

“蘇绾清演得也太……”他想了想,想不出來具體的詞,“太他媽神經病了!”

秦翡反倒難得地安靜,沒有毒舌也沒有吐槽,只是安靜地看着臺上的女人。

可怕的從來不是“陳曦”,而是把她塑造出來的蘇绾清。

“陳曦”拉住鄭尚和沈雅的手,溫柔又怯弱,“不要為這種小事生氣啦。”

她的手冰冷,就像蛇鱗游走,滑膩又惡心。

“我們必須要繼續做朋友,對吧。”

鄭尚和沈雅同時甩開“陳曦”的手,鄭尚臉色發白,“陳曦、你有病吧!”這話是真心實意的,他覺得眼前的蘇绾清也有病。

沈雅則忙不急抓住鄭尚的衣角,說道:“我們不要管她了,我們走吧。”

和沈雅一樣,鄭尚第一次完全不想繼續留在臺上,恨不得早點走,總之,離眼前這個不正常的女人能有多遠就多遠。

直到兩人離開“教室”,“陳曦”依舊看着他們的方向,眉間有着淺淡的憂愁。

她嘆息道,就像對着兩個不聽話的玩具一樣,“怎麽辦,如果不做我的朋友,就沒辦法在學校裏過以前的生活啦。”

她對着鏡頭,露出一個笑容。

柔美,并有着十足的惡意。

“真可惜。”

等到三人重新上臺後。

評委席很快為鄭尚和沈雅兩人給出了評價。

嚴遠:“鄭尚的臺詞說得很不錯。”畢竟是歌手,字正腔圓就是沒啥感情。

“外形也很适合秦勵這個角色。”除了臉,也沒地方和秦勵相似了。

“總體來說還是可以的,期待你的下一次發揮。”大概就是“謝謝惠顧”一樣的場面話,別信。

至于沈雅,嚴遠想了一會兒,才委婉道:“沈雅你可能太緊張了,中間好幾次忘了詞,希望你多注意一下這個問題。”

沈雅聞言,心裏對蘇绾清滿是恨意,臉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話從牙齒裏擠出來,“好的。”

而負責毒舌的應萱簡單明了地說道:“你們可以考慮兩條路,一是,鄭尚繼續當歌手,沈雅繼續當模特,二是找個表演基礎班補一下,至少當個普通演員。”

寧導笑呵呵道:“哎哎,小應啊,說話別這麽難聽,”他話音一轉,“不過嘛,小應也是為了你們好。”

鄭尚:“……”

沈雅:“……”

沈雅深吸口氣,皮笑肉不笑道:“呵呵,謝謝各位老師的指導。”

鄭尚神色也不好,他自認為自己演得還不錯,可是風頭都被蘇绾清這個新人搶走了。

可三位評委顯然沒有安慰他們的想法,把精力都放在了剩下的蘇绾清身上。

嚴遠嘆了口氣,“嗨,蘇绾清……我該怎麽說你呢?”

沈雅和鄭尚眼睛一亮,都期待蘇绾清得個低分。

站在一旁,放空身心,如同趕了一天工的蘇绾清突然被cue,即便鏡頭移到自己臉上,也沒有像其他人一樣來個笑容的營業精神,好看依舊是好看的,就是看起來特別喪。

如果是表演之前,那評委只會覺得這個演員不行啊,精氣神都不夠,可看完蘇绾清的表演之後……

嚴遠難得抛棄自己以往的圓滑,實話實說道:“我覺得自個兒沒辦法評價蘇绾清。”

“——太厲害了。”

他苦笑道:“已經完全把技巧、情感、體驗融為一體,這樣成熟又靈氣十足的表演,你真的是新人嗎?我覺得我這個級別還真的沒辦法給你做一個合适的評價。”

“硬要說的話,我真的很遺憾,你這樣的好演員,居然沒有一個好的作品來演,真的真的太遺憾了。”

應萱沒管嚴遠一副“前浪被拍死”的誇張樣子,迫不及待地接過話頭,說道:“我能問一問,你為什麽會這樣處理陳曦的态度嗎?”

她醞釀了一下,“我當時演‘陳曦’的時候,覺得這時候的‘陳曦’應該有種小人得志的跋扈感,面對曾經施以援手的朋友,內心藏着自卑,所以到了終于可以居高臨下的時候,就會變成另一個加害者。”

事關演技,蘇绾清的态度就端正了起來,身體都站直了不少,她想了想,說道:“劇本和原電影裏都有提過,‘陳曦’的原生家庭是一個充滿暴力的家庭,父親家暴母親,母親家暴她,所以她從內心深處,奠定的價值觀基礎就是‘強者可以用暴力控制弱者’,這導致了她對暴力有一種本能的漠然。”

“因此,在她被人欺淩時和男女主相遇,男主問她為什麽不反抗,她的回答是——”

應萱和蘇绾清同時說道:“‘沒必要。’”

蘇绾清繼續道:“對,她并非‘不會’反抗,而是覺得‘沒必要’,她實際上并不反感校園暴力,甚至将其作為一個控制的手段,所以當她有機會成為‘強者’去控制他人時,就理所應當把朋友作為砝碼抛了出去。”

“她說這種事是小事,不是在挑釁秦勵和林明安,而是發自內心地覺得被毆打被體罰去加害去背叛,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畢竟,這是‘陳曦’的世界裏,時時刻刻都在發生的小事。而這樣的陳曦,在面對被背叛的朋友後,并不會有身份反轉後,态度上突然的變化,而真正激起她情緒波動的是發現朋友有和她不一樣的價值觀,這讓她覺得不安。”

“以至于最後,她決定用暴力摧毀這種‘不一樣’。”

應萱深深地看了蘇绾清一眼,“原來如此。”

“我輸了,”她搖了搖頭,“‘陳曦’這個角色,你演得更好,更像……不,你演的就是‘陳曦’,”她開玩笑道,“要是你早幾年出道,導演肯定不會讓我演‘陳曦’。”

蘇绾清慢吞吞道:“謝謝誇獎。”

應萱吐了口氣,開玩笑道:“所以你這樣的演技,居然以前就演個偶像劇校花?簡直是暴殄天物。”

蘇绾清:“……”哦豁,她還演過校花嗎,突然有種回憶峥嵘歲月的滄桑感。

不過校花挺好的,總比後來她每天風裏來雨裏去,不是苦逼就是變态的角色好,至少演校花的時候,她眼睛裏還有光,現在都成了無高光死魚眼了。

這大概就是演技越高,眼神越喪。

終于到了名導寧長興的發言環節,他向來很少發言,大多數時候要麽打圓場要麽就笑眯眯,所以經常有觀衆吐槽寧導是來騙出場費的。

但這一次寧長興少見沒有揣他心愛的保溫杯,雙手交握,沉吟道:“我看過你之前參賽的短片,那個時候,你還是個有靈氣的天才新人,當時我覺得你的演技在新人裏足夠出類拔萃,但仍然有進步的空間。”

“可這才一個月,你的演技已經進步到精湛的程度了,并且還能無損自己特有的靈氣,我得說,這進步的速度讓我這個老頭子都覺得可怕啊。”

蘇绾清:“……您就我當私下做了數年集訓吧。”好歹拿了影後,這營業水平不增反降才心酸吧。

寧長興聞言,樂呵呵道:“行,那我就發話了,要是我有新作的話,邀請你參演,可以嗎?”

沈雅嫉妒得快發瘋了,恨不得自己就是蘇绾清。

鄭尚也眼紅,不過好歹維持住了自己的人設,腦子倒是動得快,他和蘇绾清并沒有實際上的沖突,眼看着蘇绾清很可能一夜爆紅,等會兒下了節目可以去交流一下。

蘇绾清回答的語速依舊不緩不急,“當然,這是我的榮幸。”

寧長興笑道:“行,就這樣說定了,”他轉頭對應萱說道,“你瞧,我可是趕在那些老家夥之前,搶先定了一個怪物新人。”

應萱倒不嫉妒,爽快道:“寧導有眼光!”

披着新人皮的影後·蘇绾清:“……”

也對,她這樣重生的家夥,的确算得上“怪物”吧。

無所謂,反正有戲演就行。

評委席其樂融融,一致給了蘇绾清滿分,而鄭尚得了個不高不低的分數,沈雅的分數則在及格邊緣。

而有了蘇绾清珠玉在前,後續的表演對比更加慘烈,以至于分數都不太好看。

毫無疑問地,蘇绾清最後拿到了這一期的第一名。

頒獎時,她癱着一張“人生沒有意義”的臉站在舞臺上,毫無鬥志地念着臺本:“為了成為明日最閃亮的演員,我将會繼續努力磨練演技,在表演之路上越走越遠。”

沒有感動的淚水,也沒有哽咽,從頭到尾語氣都格外倦怠,一點兒都不核心價值觀。

和得了第二名第三名的兩位演員動情的演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衆人:“……”

總導演:“……”

副導演:“……要不,重新錄一次?”

總導演擺了擺手,“算了算了,你瞧她那生無可戀的樣子,別勉強了,做綜藝嘛,不能太刻意。”

副導演:“???”

他一言難盡:“您之前不是說沒有爆點的明星就不該上綜藝嗎?”

“誰說蘇绾清沒爆點了,”總導演理直氣壯,“你看這長鏡頭,你看這微表情,全都是戲!”

副導演:“可她除了演戲,其他時候都沒有表情。”

總導演以前是搞電影出身的,對這種天才演員有着不自覺的護崽感,“面無表情怎麽了,大不了到時候後期宣傳搞個反差萌人設,平時喪裏喪氣,一演戲就氣場爆棚,多好的宣傳點,嗐,小雷啊,你還是太年輕,不懂愛。”

副導演·小雷:“……”

總導演一邊念叨,一邊看監視器,“你看看回放,小蘇這眼裏是真有戲啊,靈氣十足還有技巧,她絕對是數十年難見的演技派balabala”

被迫聽他分析蘇绾清戲的副導演一臉欲哭無淚:您說得真有道理,但我能不能下班了。

副導演摸着自己後移的發際線,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上比腦殘粉更可怕的是——雞血上頭一發不可收拾的事業型中年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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