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馴獸》3
“Cut！”
焦哲一叫停, 所有人從剛剛那一幕裏回過神來。
實際上，這個舞臺并沒有搭建起來，兩人就是在室內表演, 但是當蘇绾清構建起的氛圍把秦翡容納進去之後, 他們就同時進入了她構建起來的世界裏。
演員有很多種，但這種不僅能自己入戲, 還能将另一個人迅速地拉入自己的戲裏，并且迫使對方展現出自己需要的反應的，該有多可怕？
這需要的不僅是演技, 還有對于整體拍攝的掌控力。
當然，對絕大多數人來說, 在剛剛的戲裏，秦翡的表現是他終于入戲了。
即使是焦哲, 也認為蘇绾清成功把秦翡拉入了戲。
但只有秦翡知道，并不是，剛剛他的一切反應，都和“池烽”這個角色無關，他根本沒有進入那個語境裏, 他只是對眼前的蘇绾清做出了應激反應。
哪怕他知道眼前不是蘇绾清，而是蘇绾清扮演的戚容寒，可他的第一反應, 還是豎起對蘇绾清的競争意識。
這一點, 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 卻被蘇绾清利用到，拿來當做強制他入戲的誘餌。
秦翡咂舌，“啧。”
居然被利用了。
秦翡一直覺得，比起自己, 蘇绾清更像惡魔。
只要是為了表演，她絕對會不擇手段。
“改人設？”趙倩聲音拔高，“就為了蘇绾清？”
陳玥欣倒是不意外，“別看焦導這樣，實際上是個惜才的，他肯定會給小蘇争取一下改劇本。”
陳玥欣倒沒有多嫉妒，在看完蘇绾清剛剛的表演後，她心悅誠服。
只有和秦翡對過戲的人才知道，秦翡的演技有多爛，那是真的拼盡全力都沒辦法把他帶動起來。
而且最可怕的是，秦翡長得太好看了，以至于他雖然沒有演技，但一站在鏡頭下，所有人的第一反應就是看他，于是先入為主地适應了秦翡身上自帶的氛圍後，就無法融入另一個入戲的演員創造出來的氛圍，一下子鏡頭上的兩個人就割裂開來，氣氛頓時變得無比尴尬。
作為一個演員，最怕這種類型的對戲人，存在感太高，偏偏演技爛，所以陳玥欣看完蘇绾清的表演之後，頓時明白了彼此之間差距太大，甚至隐隐佩服她。
蘇绾清擁有能和秦翡相提并論的存在感，所以她不用擔心，可以毫無顧忌地把秦翡拖進來，這樣強硬的帶戲手段，讓陳玥欣瞬間打滅自己一開始的那些小心思，得了，根本不是一個水準的對手，何必自取其辱呢。
可惜世上存在陳玥欣這樣有自知之明的聰明人，也不缺趙倩這樣毫不自知的蠢人。
當她發現，不過是一場表演之後，整個劇組的中心似乎就若有若無地朝蘇绾清靠近了，特別是董琛看着蘇绾清那閃閃發亮的眼神，想要接觸又不敢的樣子，哪有對她的冷淡，更令她恨得咬牙。
趙倩嫉妒道：“哪有你們說的這麽厲害，還不是看在秦少的面子上，才給她加戲。”
陳玥欣的動作頓了頓，面上笑容不變，心裏卻滿是嘲諷。
看來秦少帶進來的這女人腦子還真不好用，也不看看自己什麽個水平。
不過她素來會做人，肯定不會直說，只想着等到蘇绾清空閑下來後，去套個近乎，不說能當朋友，至少得一下演技上的指點也好。
就是蘇绾清和秦少之間的關系實在讓她捉摸不透，一開始帶蘇绾清進組的是秦翡，既然如此，那蘇绾清展現出了足以讓所有人閉嘴的演技，秦少不是該開心的嗎？
偏偏剛剛下戲的時候，陳玥欣看見秦翡的臉色不怎麽好，兩人也沒有過多的交談。
陳玥欣琢磨道，難道說，秦翡的金絲雀不是蘇绾清，而是另外兩人？
她瞥了眼一旁的趙倩和董琛，趙倩……算了吧，這口味太奇怪了吧，不過董琛倒是有可能，聽說秦少男女通吃。
據說趙倩是董琛的女朋友，她之前又聽趙倩抱怨蘇绾清勾引董琛。
陳玥欣一下子串聯起來了，原來如此，一定是秦少看上了董琛，但董琛有個趙倩作女朋友，又有個蘇绾清當白月光，于是秦少就想辦法把兩個人都帶進組來，想着如何磋磨兩人，以此作為威脅，讓董琛接受他。
幾乎是瞬間，她就覺得這劇情最靠譜！
陳玥欣看蘇绾清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惋惜起來，趙倩那種傻叉怎麽樣無所謂，董琛看起來也是個想向上爬的，可就蘇绾清，唉，一看就是個被殃及的池魚。
于是當蘇绾清發現原本和趙倩走得近的陳玥欣來給自己送水，迎上那憐惜的目光時，還一頭霧水。
嗯，是她的錯覺嗎，這個小姐姐為什麽用憐惜的目光看着她？
陳玥欣嘆了口氣，“辛苦了。”唉，遇上豪取搶奪就是麻煩。
蘇绾清疑惑地想道，難道陳玥欣同為無法拉秦翡入戲的受害人，看在她如此辛苦的份上，所以來安慰她？
蘇绾清從善如流地接過水，颔首道：“還行。”反正她有挑釁秦翡的一百種方法還沒用呢。
就這樣，兩人在完全沒有對上號的情況下，愉快地聊起天來。
焦哲嘆了口氣，苦瓜臉還是苦瓜臉，卻帶了點兒甜，“要不，咱們就幹脆換個劇本吧？”
汪懷頭發炸了，“卧槽，焦哲你瘋了？還嫌事情不多？”
焦哲拿過金誠的煙，“我的确瘋了，可你看看，”他指了下在和陳玥欣聊天的蘇绾清，強調道，“這樣一個好苗子，我不能給她A劇本演吧，讓她演個背景板女主角？糟心不糟心？”
汪懷不明白焦哲的憐才之心，求助的目光轉向金誠，“金編，你說說他！”
金誠把煙撚滅，吐出口氣，“就照焦哲說的吧。”
“等等，金編，A劇本可是你寫的！”
金誠聳了聳肩，“我也不想這麽糟糕的劇本被人知道是我寫的啊，我本來就不擅長寫這種電影的劇本。”
汪懷：“……”
汪懷：“我要扣錢！扣錢！”
金誠龇牙道：“反正B劇本作者也是我工作室的。”
汪懷：“……你們這兩個混賬，我跟你們說，我頂多幫你們和秦少争取一下，到底最後能不能換劇本我可不知道。”
金誠和焦哲擺了擺手，“行啦，我們知道你的本事，加油。”
汪懷：“……”他就不該收下這倆的煙酒。
汪懷走進秦翡的個人休息室，笑得像朵菊花，對躺在椅上的秦翡說道：“秦少，你看看這只是換人設不好弄啊……”
“想換劇本？”慵懶的聲音沒有明顯的喜怒。
汪懷繃緊了弦，“呵呵、呵呵。”
“焦哲怎麽說？”
汪懷擦了擦汗，說道：“焦導說，他覺得可以換換。”
秦翡聞言，手指動了動，篤定道：“不只是焦哲吧，金誠也同意了。”
像是從頭聽完了他們的對話一樣。
汪懷緊張起來，“對對。”
偷眼看秦翡的表情，卻不知道他是個什麽反應。
只看見秦翡和平時不太一樣，沒有什麽表情，那種吊兒郎當褪去之後，身上有種冷厲。
汪懷一下子看不懂了。
要知道，在這之後，他印象裏的秦翡就和其他二世祖一樣，全憑自己的心情随便玩，特別是一下子往劇組裏塞了三個人。
可現在好像又有點不一樣，不一樣在哪裏呢？大概就是蘇绾清吧。
汪懷不清楚，開掉沈雅，讓蘇绾清參演，秦翡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的。
可他明白，焦哲這個人彎得下腰迎合商業，但眼光也是一等一的好，骨子有一股傲氣，能得到他這樣盲目推崇的，極少極少。
秦翡突然說道：“你知道焦哲為什麽推崇蘇绾清，甚至不怕得罪我嗎？”
汪懷一愣，就聽見秦翡繼續說道：“因為他從第一部 電影開始，就夢想拍一部只有兩人的純粹愛情電影。”
他就像個苛刻的電影影評者一樣，說道：“他拍《親昵》，拍的就是兩人關系，所以他擅長和喜歡的就是這樣激烈又纏綿的關系，愛中包含着欲望、毀滅、支配，糾纏到死為止。”
“這一切，都需要扮演主角的演員能夠擔起來，因為他的鏡頭長喜歡細節，一旦演員的微表情不夠，就容易出戲。所以，他一直在找适合的主演，她要能夠完全掌控氛圍，要有絕佳的感染力。”
“蘇绾清完全符合他的要求，所以他不可能放走她這個理想演員，文藝片出身的導演嘛，總想着為自己的理想作品粉身碎骨，哪怕是得罪我也無所謂。”
汪懷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竟不知說什麽才好。
眼前這個男人，完全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電影門外漢，與此同時，他對焦哲——人心的把控如此缜密，更讓人膽寒。
可他既然知道，那為什麽還要讓這樣的焦哲來導這一部戲？
秦翡猜到他在想什麽，淡淡道：“你要記住，既然拿着我的錢，那就是焦哲來适應我的要求，而不是我來适應他。”
“我付了錢，他就該做到他能做的。”
殘酷并且現實。
“當然，現在，給焦哲的機會來了，我送了一個天才到他面前，”秦翡似笑非笑，“你看，她連我都能帶入戲，還有誰能抵抗她？”
“随你們改劇本，前提是能賺錢。”
汪懷松了口氣，就像經歷了一場戰争，看起來結果像是他贏了，實際上他知道，這不過是秦翡給他們的機會。
“一開始您知道蘇绾清的演技嗎？”他情不自禁問道。
秦翡閉上眼，嗤笑，“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的演技。”從上輩子開始，“她”看了無數次，在劇組，在熒屏。
他厭惡她，他嫉妒她，可同時，他無法不去看她。
所以，他這一次，又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