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回:涼雲初見
一行人因為事情發生太多,除了項婧全都沒了看樓蘭公主的心情,急匆匆趕回了府中。
項婧拉着女子進了自己的屋子,從櫃中找出衣服給女子挑選,“你瞧,這些是我的衣服,你選罷。”
女子看了一眼項婧,随手拿起一件紅衣,不經意的說:“這件罷。多謝……不知恩人芳名?”
“我叫項婧。聖人之師的那個項,女子青青衣的婧。你呢?你叫什麽?”
“玉珂。”
“玉珂,你快些換了衣服,梳洗好。我去瞧瞧阿琴姐姐有沒有做飯,她手藝極好,你定要嘗嘗!”項婧嘻嘻一笑,匆匆跑了出去,在門邊關門時還不忘朝淳于做了個鬼臉。
項婧一走,玉珂打量着屋內的擺設。桌案、硯臺、香爐、紗帳、床榻、地毯……一副漢家打扮。
這幾個人究竟是什麽人?可不要辜負了我一番費心。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是富裕人家。
玉珂看了看床榻上的衣物,冷笑着想:富裕人家總是分外小心。因為和錢打交道,人的欲望被無限放大,身處于此,不但可以享受世人無法享受的好處,還可以輕易看透人心。那戴着面具的男子或許就因早已看透,所以一切才如此平靜罷?
那一刻,玉珂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
緊湊地換了衣服,因項婧拿來的是一套漢家的衣裙,玉珂從未穿過,別扭地換上,頭發也不知該怎樣绾起來,只好這樣披散着就出去了。
玉珂行到前屋,遠遠就聞到了烤肉的香味。自己為了逃避右賢王的逼婚,離家數月,許久未吃烤肉了……
還記得小時候,阿爹抱着自己和姊姊坐在火堆邊,一邊烤肉一邊講烏蘇爾魔鬼城內的故事;後來就是冒頓單于,他烤的羊腿極好吃;再後來是稽粥和軍臣,稽粥只負責烤羊腿,話全都被軍臣搶了去了。
烤好的羊腿,軍臣想要,可稽粥要先給自己,軍臣不高興,塗了很多胡椒粉,叫自己好一陣辣!
兩個孩子就這麽在火堆邊追着、打着、鬧着。旁邊是默默注視的闕氏,還有認真烤羊腿的稽粥。
這是家鄉的味道,是家人帶來的溫暖。思鄉情切,玉珂不想再想,快步走進了前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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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屋,玉珂只瞧見一桌的佳肴美味,項婧歪着身子趴在桌案上,好似睡着了,一動不動。她身邊空無一人。
玉珂正在納悶,身後忽的傳來聲音,“家中長輩是漢人,所以府中都是漢家打扮。你若不喜歡,可以走。”
玉珂不必回頭都知道是誰。
這個男人為何總是說話尖刻,看着他翩翩有禮,說的話卻是惹得人進退不得,生不如死!
玉珂壓制着火氣,笑着回頭,朝項逍嫣然一笑,“恩公說的哪裏話。恩公救下了我,此後我便是恩公的人了。恩公是漢人,我便是漢人,恩公是匈奴人,我便是匈奴人。”
項逍置若未聞走了進去,冷冰冰說:“不必急着投懷送抱,我沒興趣。”說罷一撩長袍坐在了桌案邊。
玉珂這才注意到,男子已經換了一身漢服。黑冠束發,優雅中夾雜着男人的粗魯,溫柔中夾雜着匈奴的豪情,眼眸中散發出攝人心魄的勾人魅力,引着你想去一探究竟。卻在靠近的時候透出地獄一般的狠戾和張力,逼得你不敢向前,最後只能癡癡站在原地,久久沉醉。
簡直是難得一見的奇男子!
“你不餓的話可以去休息了。左走第二間是你的屋子。”項逍拿起玉碗和玉筷,開始吃飯。
玉珂累了一天還未喝一口水,早就餓得兩眼昏花,卻又覺得自己是受人施舍,無論如何也放不下自己高傲的臉面,猶豫着不想上前去。
“世間餓死的多半都是有錢人家的人,被淹死的也多半都是會凫水的人。”項逍看了一眼玉珂,繼續吃飯。
玉珂有些驚訝,他竟然看得出自己的猶豫是從何而來。玉珂越發的開始疑惑這家人的身份,也更加确信,眼前這個人,他一定可以助自己改變命運。
玉珂往前走去,正要坐下,項逍忽的放下了碗筷,冷着聲音說:“食有時。回屋休息罷。”說罷就站起身,理了理長袍,彎腰抱起熟睡的項婧,快步走到門邊,吩咐:“既然要留在府中,我不收沒有大用處的人。”說罷衣袍一閃,不見了身影。
玉珂幾時受過這樣的氣,氣得七竅生煙,抓起玉碗就要砸,揚起手卻又久久沒有砸出去。胸口一起一伏,緊緊的咬着牙,暗暗發誓:今日待我如此,他日我一定百倍奉還!
一早,天還未亮玉珂就起身,昨日被那兩個花錢找來的漢子打的很是慘,渾身又是疼、又是酸,簡直是動彈不得!掙紮着要起身,一擡頭卻看見桌案上擺着一個雕花的琉璃小瓶子,陽光斜射,襯得小瓶子一陣幹爽之氣。
玉珂想了想,琉璃在西域才有,卻也價值連城,一般人自然是買也買不到。
想着便伸手去拿,打開了瓶子湊到鼻尖嗅了嗅,是外傷藥。摸了摸手臂上的傷口,心中又是驚訝又是暗喜。
正在給後背上藥,左右摸不到傷口,忽的門一開,冷風猛地灌進來。玉珂上身一絲不挂,吓得一把抓起旁邊的毯子就蓋在了胸前,瞪着來人。
項逍絲毫沒有正常男子撞見女子赤身裸體的尴尬和心動,依舊是冷着臉,環視了一圈屋內,幽幽問:“她不在你屋內?”說罷又自言自語的說,“這丫頭果真跑了。”說罷就要走。
玉珂還未想就已經說出了口,“等等。”
項逍站住了,卻沒有轉過身。
玉珂有些尴尬,更多的是羞惱。就算匈奴民風開放,女子這幅模樣面對一個這樣的男人,也畢竟會不知所措的。
她一面想着如何探聽消息,一面又覺得此時不方便,遲疑半晌後才說:“我背上的傷口自己碰不到……你……”
項逍回頭看着玉珂,直視玉珂的眼睛,“府中的丫頭都出去尋我妹妹了。”
那個叫婧兒的丫頭走了?
玉珂不想多問,本意是想叫男子來幫自己,卻不想男子想的是另一回事,有些生氣自己過于不顧女子清白,扭開頭說:“那就罷了。”
不料項逍卻走了過來,徑直在床榻上坐下,從玉珂手中将琉璃小瓶子拿走,默默倒了一些藥在手心上,兩手合十左右扭動着。
玉珂驚訝過後,臉火辣辣的燒着。畢竟自己此時除了下身穿着薄薄的纨绔、胸前蓋着毯子,整個後背都是光禿禿的。而自己身後,正坐着一個男子。
“我叫玉珂,還不知恩公姓名。”玉珂有意的說着話,好分散一些屋內的尴尬氣氛。
“項逍。”
“恩公是漢人?”玉珂聽了名字後追問。
項逍卻沒有回答,将手掌貼在了玉珂的傷口上。玉珂只覺得後背一個溫熱、略微粗糙的的東西覆在了自己的傷口處,身子一顫。
玉珂從沒有和男子有這樣的接觸,盡管事出有因,但臉還是不争氣的火辣辣地燒起來。
項逍輕輕轉動着手掌,将藥物均勻的塗開在玉珂的後背上,動作不緊不慢,輕重适度。玉珂卻覺得後背的手掌越來越燙,簡直要将自己燒起來。
随着手掌的扭動和接觸,她屏住了呼吸,不敢說話,也不敢動,竟然乖順的像大漠裏的一只羚羊。
“好了。”項逍說罷就站起了身要走。
玉珂忙的抓起衣衫穿好,急急下榻去拿手帕,遞到了項逍眼前,“擦一擦手罷。”
項逍默默接了過去,低着頭認真的擦手。
玉珂微微出神。
眼前這個男子生長在這最廣闊的天地間,沒有衣食生活的壓迫、沒有禮教的管束,他是這大漠裏最快、最狠的孤狼,肆意的追逐着天地間他想要的東西,一切随心,他也是這無邊無際的天空中翺翔的雄鷹,這世間,他永遠不會為誰停留駐足。
我見過各式各樣的男子,從沒有一個男人如此對我不上心,或者說對女子。
想到這裏,玉珂猛地回過神,項逍正拿着手帕看着自己,一臉的探究。玉珂忙的拿過手帕,一貫高傲的她竟然有些膽怯的低了低頭,好似怕被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你妹妹離開了?”
“她去長安了。”
玉珂一怔,“長安?她去了漢朝?”
項逍全不在意的點點頭。
玉珂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只好幹巴巴的站在原地。
“花了這麽多心思來到我身邊,不想對我說什麽?”
玉珂大驚,瞪着眼睛看向項逍,“你,你說什麽……我,我不懂。”
“你有沒有聽過,說謊的人都會不停地眨眼。”項逍用嘲笑的眼神看着玉珂。
玉珂立即擡手去摸自己的眼皮,還未碰到眼睛,忽的明白中計了,立即拔出靴子裏面的匕首,擡手就朝項逍刺去。
項逍握住玉珂的手腕,一轉,一拉,玉珂被項逍抱在了懷裏死死不能動彈。
“你下蠱害了胥,現在又千方百計的進了我家。若是玩夠了,把解藥給我,我放你走。否則……”項逍壓低了聲音,口中呼出的氣輕撫着玉珂的臉,玉珂渾身酥麻,更是沒了還手的力氣。
“否則如何?”玉珂發狠問道。
“否則……我會讓你失去你最在意的東西。”項逍微微低下頭,在玉珂的脖頸間若有似無的嗅了嗅。
因項逍的動作極其暧昧,玉珂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玉珂咬着牙說:“漢人才在乎女子的名節,我不在乎!你要如何我都不會交出解藥!”
項逍低聲笑起來,喉結微顫,“我說的是……自由。”
玉珂瞬時臉紅了個透,堪堪說:“休想!”
項逍淡淡一笑,松開了玉珂,“這世間的事,我從不想,都是事後才想。”說罷就徑直出了門去。
玉珂默默站在原地,拉着身上搖搖欲墜的衣衫。
他究竟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先把《漢頌》連載完再繼續《鴻蒙傳奇·弱水記》,給大家帶來不便多多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