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三回:式微式微
衆人早就知道淳于公主的箭術是冒頓單于親授,在匈奴無人能及。見她指着單于,都停了手。
賀蘭豐意和六兒忙的趕過來,賀蘭豐意說:“我們走。”
玉珂不理會他,揚聲說道:“讓他們走。”
老上單于不慌不忙說:“淳于,你要射死我?”
“那要看你肯不肯放人了。”
軍臣忙說:“淳于!不可胡來!”
六兒低聲說:“賀奴,我們先走,退出去以後也好接應她。”
賀蘭豐意不肯走,玉珂當然知道他不會舍下自己,她朝老上單于說道:“我救他是因為他屬下的人救了我,我還他一命。等他們一回去,所有恩怨一筆勾銷!”
“你說什麽?”賀蘭豐意問。
玉珂看他一眼,朝所有人說:“我肚子裏的孩子是太子軍臣的。我生生世世都是匈奴的人,絕無反悔!”
衆人聞言各懷心思。
将士們議論起來。
淳于公主竟然和太子有私情,還有了孩子!
一時間戰場上炸開了鍋,都議論着淳于公主不知羞恥勾引太子,如今還通敵叛國要放走敵人。
玉珂此言一出,已經沒有反悔的餘地。她若不如此,不能逼着單于放走賀蘭豐意他們,更無法保護自己的孩子。
可這樣一來,自己唾手可得的幸福就一去不返了。自己再也不可能和賀蘭豐意在一起,再也沒辦法陪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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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不後悔。
“你為什麽不肯跟我走?昔日情義你當真一點也不在意了?”賀蘭豐意還是不放棄。
玉珂心酸,卻強硬地說:“你我是仇敵,哪裏有情義可言?我救你只是不希望再添無為殺戮。還不走!”
賀蘭豐意霎時心碎。
他抱着一絲希望,哪怕孩子不是自己的,可那一夜的氈房內他能感覺到玉珂的心意。他可以不在乎!只要她還愛自己。
可此刻,她說她不愛。
六兒拉着缰繩調轉馬頭。
将士們開始唾罵玉珂,用鄙夷、輕賤的眼神看她,覺得她是個蕩婦,覺得她不知羞恥。更有甚者甚至用身上帶着的幹糧扔她。
賀蘭豐意已經打馬離去,卻聽見那些人辱罵玉珂,他回頭看去,看見玉珂坐在馬背上,被衆人罵的豬狗不如,他們那樣欺負玉珂!
可玉珂挺着大肚子,依舊握着弓箭指着單于,被千夫所指,被人唾棄、任人踐踏輕賤。
她不動如山。
他于心不忍。
賀蘭豐意示意六兒停下,回頭朗聲說:“你們這些男人憑什麽責罵她?你們的女人端着水替你洗腳,你還要一腳踢開,你自以為自己撐得起天,所以理當如此。可你們看看,你們在戰場上殺敵的時候,她也在!你們憑什麽?”
玉珂眼睛一直盯着稽粥,聽到賀蘭豐意這樣說,嘴邊露出一抹笑,卻很快就抹去了。
賀蘭豐意說:“她肚子裏的孩子也許是将來的單于,你們好自為之。”說罷打馬離去。
玉珂聽着得得得的聲音漸漸遠去,那聲音格外清晰,一下一下敲在自己心頭,打的生疼。她無數次想回頭大喊,想叫他,想要他帶自己走。
可她終究沒有出口。
軍臣見賀蘭豐意已回城,忙說:“都放下武器!”
衆人被賀蘭豐意罵的有些羞愧,太子下令,于是都放下了武器。
老上單于見狀,明明勝券在握,卻被賀蘭豐意等人逆轉。看到賀蘭豐意回到城中,自己的計劃全都付之東流,一時急怒攻心,一口血噴出倒下了馬背。
“父汗!”
“單于!”
老上單于暴斃于上郡,傳位軍臣單于,軍臣單于立幼子于單為太子。
老上單于突然逝世,匈奴只得匆匆班師回朝,于是上郡保住了。
回到匈奴,鏡湖、秋岚、于單早早就等在外面。
剛看見軍隊,于單往前就跑,一邊跑一邊喊:“小姑!小姑!”
鏡湖想追,卻礙于身份只好讓下人跟去,“護好太子。”
秋岚道:“太子真是奇怪,親小姑也不親單于和你。”
鏡湖挺着個半大的肚子,一笑置之。
車隊走着走着,玉珂就聽見于單的聲音,忙的探出頭去,看見于單跑來,便說:“慢些,讓太子上來。”
于單倒是手腳利落,三下幾下就爬了上來,一見到玉珂立馬撲進玉珂懷裏:“小姑!”
軍臣咳嗽一聲。
于單立即推開,說道:“拜見父汗。”
軍臣道:“往後改口了,不許叫小姑。”
于單問:“那叫什麽?”
玉珂接話:“叫小姨好不好?”
“好!”于單也不在意叫什麽,立即答應,又纏着玉珂說話。
軍臣本是想說既然玉珂宣告了孩子的身份,理當讓于單叫姨娘,可不想玉珂有意曲解,卻也不好多說。
而玉珂卻明知軍臣的意思,但想着鏡湖既然是姊姊玉清,那便讓于單叫自己小姨最好不過。
回到匈奴,玉珂肚子一天天打起來,外面的議論也越發厲害起來。
起初大家只是背後議論,可随着臨盆在即,那些人越發明目張膽、得寸進尺地侮辱玉珂。
玉珂被于單拉着出去走走,兩人剛走出幾步,一旁準備去擠羊奶的幾個女子指着玉珂就開始議論。
玉珂早就習慣了,全當沒聽到。
可于單聽到她們說小姨壞了孽種,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單于的孩子,又說小姨不知羞恥,與單于明明是兄妹,卻做出這種茍且之事,懷了孩子……
于單怒了,指着她們說:“你們說什麽呢?”
那幾個人自然不敢得罪于單,忙的說:“沒什麽。”
“我聽見了!你們在說小姨的壞話!”
那幾人嘟哝:“她有臉做還不讓我們說了?當初是單于護着他,眼下是太子護着她,真是個專門迷惑男人的妖女!”
“你們議論什麽!”于單又吼。
“沒什麽。”那幾人有竊竊私語,“聽說了嗎?上郡的大漠蒼狼首領好似是左賢王的世子,與她也有些什麽糾葛……”
“真有這事?”
“可不是!不然為何上郡打不下來?”
玉珂對之前的議論毫不在意,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是那樣的人,可聽到她們說起賀蘭豐意,立即開口說:“我倒想聽聽你們說些什麽?這麽有趣,不如說給單于也聽聽?”
于單連連點頭:“對!我這就找父汗來!”
那幾人吓得忙低着頭走了。
玉珂轉身就走。
于單追上來說:“小姨,你別難過。”
玉珂一笑,“我沒有難過。”
“為什麽?她們說你……說你是壞女人,你不生氣嗎?”
玉珂搖頭。
于單不明白,撓了撓頭。
玉珂拍了拍他的頭,說:“長大後你就會明白了。”
“你現在告訴我!”于單這孩子好奇心大,而且很好學。
玉珂想了想,說道:“她們說我是壞女人,你覺得我是嗎?”
“不是!小姨是世上最好的人!”
“她們說我是妖女,你覺得我是嗎?”
“不是!”
“她們說我和別韻是不祥之身,你會害怕我們害你嗎?”
“不害怕!我要保護小姨和別韻。”
玉珂一笑,“信我的人不管別人說什麽,永遠都信我。不信的人,說了也無用。”說罷就拉着于單往前面走去。
于單悟性高,點頭說:“明白了!小姨不在乎那些人說什麽,不管他們!”
玉珂微笑點頭,說道:“今日教你射箭,你可要好好學。”
“好!”
老上單于曾為了對付漢人,一再遷徙,所以如今遷到了焉支山一帶。
玉珂帶着于單進了焉支山,找了一塊空地,對面的樹杈上放了一個圓鼓鼓的羊肚囊。
“身法當正直,勿縮頸、勿露臂、勿彎腰、勿挺胸。”玉珂拿着一根狗尾草指點着握着弓箭的于單。
“你尚且年幼,就暫時用四指來拉弓,食指靠在下颌下面,弓弦正對鼻、唇、下颌。”玉珂一邊說,一邊用手指一一指了指這些地方。
于單雖年幼,但也許因為是匈奴的血統,十分擅長騎射,拿着弓箭的時候已經有模有樣了。
于單見玉珂滿意地看着自己,邀功地說:“小姨,我做的好不好?”
玉珂拿着箭打了一下他的屁股,嗔道:“好好練!看着前面。”
于單定神看着羊肚囊,射出。箭卻斜着飛出去了,半途落在了草地上。
玉珂又遞給他箭,鼓勵說:“再試試。”
于單點頭,又射一箭。可還是一樣中途就軟軟的落在了地上。
于單不高興了,一把扔掉弓箭說道:“不射了!弓是壞掉的!”
玉珂不說話,拄着腿彎腰撿箭,于單見她行動不便趕快撿起了箭遞給玉珂。
玉珂拿過弓箭,擺出姿勢,一箭射出,正中羊肚囊中心!
于單歡喜的拍手,正要歡呼,看見玉珂看着自己,于是讪讪低頭。
玉珂道:“人不怕出錯,可要知道錯在何處。你好好看看,究竟是弓有問題,還是你有問題?”
于單道:“是我射不好。”
玉珂将弓箭遞過去。
于單接住,又拉了弓,卻遲遲不放箭。
玉珂道:“我幼時學箭,一開始連弓都拉不開,可時間久了,便箭無虛發。沒有人可以一來就射中目标,都是日日練習,不斷摸索,去找感覺,才能做好。”
于單聽了大受鼓舞,放箭。這一次箭依舊落在了中途,可箭是射在了地上,相較之前軟綿綿落下已經有了提高。
“小姨!你看!”
玉珂還沒來得及誇他,身後突然射出一支箭,一箭射穿了羊肚囊,震得樹幹也顫了顫。
好臂力!
玉珂将于單護在身後,握着弓箭警惕地看着樹林。
在匈奴能如此的人只有軍臣。
“軍臣?”玉珂問。
樹林中走出了一個人,他笑吟吟,手上握着一張極好的弓,說道:“不過是稍稍有成績就邀功,這可不是好習慣!”
于單見男子箭術很好,卻仗着玉珂在,說道:“你雖然射得中,卻不如我小姨!”
玉珂看到男子,臉色慘白。
賀蘭豐意卻神情自若走來,聳聳肩,蹲下朝于單說:“你小姨不過是射中了,我射穿了竟不如她?”
因他一身匈奴打扮,又說着流利的匈奴話,加之于單并沒有見過賀蘭豐意,所以不認得他是誰。
于單被說迷糊了,搖了搖玉珂的手說:“小姨,你快射一箭給他瞧!”
玉珂早就不會思考了,聽到于單說話,聽話地就要射箭。
賀蘭豐意看她肚子已經很大,忙說:“射箭并不是靠臂力驚人就可以的,要的是巧勁。你小姨四兩撥千斤,無人能及,我也不如她。”
于單一聽,立馬笑開了:“我小姨是最棒的!”
賀蘭豐意點頭,說道:“知道你還不快去練箭?”
于單朝玉珂說:“小姨,我們去練箭,我要比你還厲害!”
“小兄弟,和你做個買賣?”賀蘭豐意笑說。
他說話輕松有趣,箭術又好,于單這麽小,他也叫自己“小兄弟”,于單自然喜歡賀蘭豐意了。
于單問:“什麽?”
“我送你我手上的弓,你借我師父使使?”
于單轉了轉眼珠,不說話。
賀蘭豐意說:“我就是想問她一些射箭的問題,我們不在,你自己練習才能好好領悟。”
“真的?”于單懷疑。
“我當初就是這麽學會的。”
于單一聽,想着自己一個人練習之後能像這個叔叔一樣厲害,立即點頭:“好!你帶小姨走,我一個人練!”說罷拿着賀蘭豐意的弓箭就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