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我不過是蒼生一栗
小游兒只覺得自己在鬼門關裏走了一圈又回來，他睜開眼的時候天空是黑的，周邊有火光，而那道恬靜的殇月則一直都坐在那裏從未離開。
“師傅……”他掙紮着想要坐起來，才發現自己的胸口劇痛，連喘口氣都用不上力。
“你的仙根受傷，現在不能消耗元氣。”無塵聽到動靜回身來到他身邊，将小游兒輕輕放平“現在你最重要的就是靜心調養。”
“師傅，我們在哪裏？”他說話有些氣若游絲，如同蚊子般嗡嗡作響。
“紫玉鎮。”
“師傅你的傷？”
“你傷的比我重，好了，不要再說話了，閉上眼睛。”無塵淡淡的打斷，小游兒不敢反抗乖乖閉上雙眼，只感覺師傅溫柔的撫摸着他的額頭一下才離開。
“師傅，你沒事就好。”小游兒嘴裏默念幾遍這句話才睡着。
無塵看着他沉靜的睡容，一時間神情複雜，那是陌生的情緒在心裏醞釀，誰也不知道那裏面包含的是什麽。
再度醒來已經是七天後了，小游兒睜開眼就覺得身體已經恢複泰半了，他猛地翻身坐起，胸口也不會覺得疼了，這次受傷居然躺了七天，真的是傷大了。不遠處那始終盤腿而坐的師傅，紋絲不動。小游兒偷偷摸摸的爬起來挪到師傅身邊，一旁午睡的琥珀睜開眼瞄了他一眼，繼續呼呼大睡。
師傅打坐的姿勢好安靜，好像将自己跟這個世界隔離開一樣，雖然以前也看見過師傅打坐，但是在人間在這光天化日下他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看着師傅。
不安分的手缭繞着那飄落的發絲，無塵聞到動靜睜開眼看着他。
“師傅。”
心中冰冷的一角突然蹦一聲破碎，無塵微微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他的話。
“師傅，你看我好了，沒事了。”小游兒迫不及待的在師傅面前展現自己的活力。
“為師也算到你好了，既然好了，就給為師說說血劍失蹤一事吧。”
無塵淡淡說道，小游兒這才發現原來血劍自己回來了，他忙抱着那把劍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怎麽跟師傅說。
“你的血劍怎麽會被盜走？”
“是在除妖的路上被魔閻暗算，我打不過他，血劍就被他取走了，可是師傅為什麽血劍突然就自己回來了呢？”這是他很費解的事情。
“血劍已經與你融為一體，它感應到你有難，自然會奮不顧身的出現。”無塵簡略的解釋。
小游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他再看看周圍的景象突然想起那次大戰之後，蚩尤被封印了。
“師傅，我們真的将戰神蚩尤封印了嗎？”
“他被麒麟血劍所傷，耗損精力過重，恐怕再難重生。”
“如果我把他從冥界救上來，可不可以……”
“你想做什麽？”無塵嚴肅的看着小游兒問道。
“我想救他上來。”蚩尤是上古的神，他不應該被埋沒于幽黑的奈何橋邊。
“也罷，他畢竟是神，你去吧。”無塵理解小游兒的用意，他沒有阻止。
小游兒聞言，帶着銀魄鏡和麒麟血劍跑到衣冠冢墓穴上，那滿山的白骨已經消失了，一定是師傅為那些枉死的冤魂超度了，現在石碑上只剩下戰神蚩尤四個字，他感到一陣悲傷，神話傳說中只說蚩尤如何神勇，被黃帝如何打敗，卻沒有記載過任何有關于蚩尤的生平，軒轅世紀一直被華夏民族廣為流傳，但提起蚩尤，所有人腦海中就只有兩個字‘戰神’，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小游兒心裏想他應該是孤獨的吧，肩負着複興九黎族的重任，卻落得滅亡下場，他還被黃帝分屍就是擔心有朝一日戰神複活。
即使戰神跟祖先結盟他并沒有任何印象，但是此時此刻，他突然就能感受到那顆寂寞的心以及不敢與人下的鬥志，蚩尤，他不該留存于黑暗中，他傲視天下，應該是天下人的守護神。
為了擔心烈日太猛傷到他，小游兒決定晚上再行動。
夜深了，一道精瘦的身影緩緩從地上升起來，他渾身都散發着冥界的氣息。
“沒想到我還能再回來。”
小游兒坐在墓穴中間，看着他緩緩說道：“是我拉你上來的。”
麒麟血劍和銀魄鏡各自發着光在為主人護法。
“想不到它們竟然都忠心于你。”戰神蚩尤的表情是淡漠的，沒有波瀾的，縱使落魄戰敗，他依舊從容淡定仿佛不将世間所有事放在眼裏。
“我是巫族唯一僅存的後人，羅仙族早就不存在于這個世上了。”當小游兒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蚩尤的臉色終于有了一絲變化。
“神遺棄了我們，自從你戰敗後，我們族人就無時無刻不在逃亡中。”
“為何？”他終于問出了這兩個字。
“因為祖上想要為你奪得天下，硬要用神之身與天對抗，所以才會落得十世詛咒的下場。”
“原來竟是吾累了他。”蚩尤又恢複了寡淡的表情。
“蚩尤先祖。”小游兒突然這樣叫道“你與我的祖上都不過是蒼天一栗，歷史的洪流永遠不會倒退，您又何苦非要跟上天作對？”
“是這蒼生負了吾，吾何罪之有。”
蚩尤有些微怒，說完之後又獨自黯然，靜默之後才繼續說道“吾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能找到吾被砍斷的殘肢，送到吾面前，吾便答應你放下人間執念。”
“先祖此話當真？”小游兒喜上眉梢。
“吾從不食言。”蚩尤怒了，這小子竟然敢質疑他的話。
“好，一言為定。”小游兒站起來走到戰神面前，寒氣逼人他卻絲毫沒有後退，伸出手指要跟戰神拉鈎。
蚩尤難得愣了一下，緩緩伸出尾指。
“人間還是如此天真。”他微微一笑，身影一變飛進墓穴裏消失不見。
小游兒興奮的抱着兩大神器跑到一直站在角落的無塵身邊。
“師傅，師傅，您聽到了嗎？戰神答應了耶，我竟然把他說服了。”小游兒忘情的抱着無塵又笑又跳。
“你這愚徒，可知找尋蚩尤殘肢此事有多危險？”無塵不意外的澆他一頭冷水。
“當初黃帝将蚩尤四肢斬下分別葬于天地的四角，東南西北并有四方神獸看守，你以為那麽容易就能取出來嗎？”
“四方神獸？青龍，朱雀，玄武，白虎？”小游兒呆呆的看着師傅一臉嚴肅的樣子“我曾經聽族長說過這四大神獸原本是鎮守南天門的，法力無比。”
“現在一時半刻也跟你說不明白，既然你已經答應下來，那便盡力去完成它。”無塵佛袖而去，小游兒感覺師傅是真的生氣了，連忙湊上去。
“師傅，師傅，你會陪徒兒一起去嗎？”
“那是自然。”無塵理所當然的四個字讓小游兒喜上眉梢，無他，光就是跟師傅走在一起都覺得很威風。
“你別傻站在那了，收拾一下行囊，我們明日便啓程。”無塵打發掉小游兒，獨自來到紫玉鎮最陰暗的角落，看着那躲藏在黑暗中多日的人。
雷鳴沒有想到竟會被察覺，他一時反應不過來便被無塵逮個正着。
“血劍是你奪走的？”當日狀況太激烈，即使無塵知道附近有魔在窺視，在那個環境他也無暇分心，只等到今日萬事皆畢才想起這等事，麒麟血劍之所以成為神器的主要原因就是它認主，但凡經持劍者鮮血浸泡過後，便會與主人心靈相通，極不容易被馴服更不可能被奪走，但是血劍又是貨真價實的被魔奪走了，如果不是他又滅天的本領，那就是奪走血劍的人跟小游兒有着相同的血液，所以麒麟血劍才會輕易被盜。而眼前這位早已成魔的人，無塵早已猜出他是羅仙族僅存的第二根血脈，恐怕小游兒也并不知道他心裏的人早已成魔了吧。
“上仙既然已經發現了我，那就沒有什麽好說的了。”雷鳴坦然面對。
無塵搖搖頭“我在你的身上感覺不到殺氣，念在你跟小游兒同一宗族血緣的關系上，我不殺你，你走吧。”
雷鳴擡頭看着無塵，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離開。
“你既已成魔，日後相見就不會是今天這般了。”
怨恨是一時的，當他冷靜過來後才發現自己犯下了一個多麽不可饒恕的錯誤，一旦成魔便是與心上人站在了兩條水平線上，縱使他擁有了不死之身，那又有何用？他今生今世都不能再跟小游兒在一起了，雷鳴無不痛恨你自己當日的沖動，可是後悔已經于事無補了，現在的他成為魔閻，他已經失去了自由之身，或許當個魔在背後默默保護他也是好的，雷鳴暗暗在心裏打定主意，他要面見赤魔表明心跡，就算是會被小游兒當成一般魔消滅掉，他也不會埋怨，畢竟死在心愛的人手裏是快樂的事情。
赤魔當得知蚩尤被降服後早就一肚子氣了，看見雷鳴前來便大發雷霆。
“我命你将麒麟血劍奪回來，你為什麽屢次失手？”
“魔君，想必你也很清楚，麒麟血劍認主，我控制不住它。”
“是嗎？你們同屬一個種族，如果連你也控制不了那還有誰能控制的了？雷鳴，你不要忘了當初答應過我的事情，你想要都得到了，現在居然想反悔。”
“我的确是後悔了，這魔身你想要就奪回去。”
“哈哈，你以為本王是在跟你玩過家家？我告訴你雷鳴，你的小情人心裏面裝的根本就不是你，之前我不告訴你，是因為我以為你已經看透了，沒想到你居然執迷不悟，你知道他屢次逃離你身邊都去了哪裏嗎？你做夢都想不到你的小情郎愛上的竟是對他朝夕相伴的師傅，如今他們兩師徒正恩恩愛愛的上路殺敵，而你卻在這裏要死不活的，還真令我失望。”
“你什麽意思？”雷鳴臉繃得緊緊的。
“依你現在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打敗無塵，你的小情郎是不會看上你的。”
“你是說，他愛上了別人？”雷鳴拳頭緊握，額上青筋暴露。
“是不是你一看便知，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除非那個人眼瞎。”赤魔見計謀湊效，便笑道“你如果真的想要恢複凡人之軀，那也可以，我這就替你……”
“不必了，我這就去為魔君奪去麒麟血劍。”雷鳴頭也不回的走了，他內心洶湧澎湃，赤魔的話再加上紫玉鎮那舍命相互的一幕一幕，他不相信赤魔的話卻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相信自己雙眼所看到的，那眼神，眉宇之間盡是依賴，仰仗的情義，他早該猜到的，他早就該猜到的，十多年的相濡以沫，小游兒心裏怎麽會沒有感情，所以那天他不辭而別是去了找師傅？他一有事就跑去找師傅，還有比這更明顯的動機嗎？
他可以接受小游兒因為他成魔而殺掉自己，但是他不能忍受他愛上別人不愛他。
這是他絕對不能忍受的，所以他勢必要跟無塵一決高下。
小游兒此刻正與師傅興高采烈的出發前往青龍隐藏的正東方，根本就不知道這其中發生的一切，他綁着麒麟血劍，肩上坐着胖琥珀邁着大步子走在師傅身後，師徒倆離開紫玉鎮後便騰雲駕霧的飛走了。
約莫飛了兩個時辰後，落在了繁華的蓮城上，這裏四周都是盛開的荷塘，現在看上去是枯萎凋零的狀态，估計到了來年春天就是荷花的天堂了，難怪百姓會将這裏取名為‘蓮城’。
無塵随意的拿起小販桌上的發髻，做工倒是挺精細的，上頭的鳳凰栩栩如生，那小販見有生意，忙舌燦蓮花的說道“這位官人真有眼光，這金鳳凰簪子可是我這裏的鎮箱之寶啊！您看看這上面雕刻的真是巧奪天工，您要是看上了，小的算便宜點給您。”
無塵聞言，微微一笑，拿着簪子就走，那小販先是被那炫目的笑容失了神，清醒後才發現那人竟光明正大的偷東西，便大喝道“哎，您還沒有給錢呢。”
“給錢？”無塵回頭看着那追上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小販說道。
“沒給錢就想拿東西，還給我。”小販氣呼呼的奪回發髻“想不到你斯斯文文的竟然是小偷。”
無塵看着這人憤怒的表情，并不清楚他的憤怒從何而來。
這時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無塵卻并沒有理會“你說什麽銀子？”
“買東西當然要給錢啦。”小販倒也被這翩翩公子被氣糊塗了，敢情是什麽達官貴人的兒子，索性掉頭就走不想惹麻煩。
誰知道無塵卻抓住他的褲腰帶，扯了回來“你還沒有解釋清楚。”
小游兒手裏拿着兩串冰糖葫蘆，轉身就不見了師傅的人影，他焦急的滿大街上找，旁邊為了一大群的人，他拼命擠上去正好看見師傅正扯着一個小販的褲腰帶不放，他連忙說道“師傅，師傅，發生什麽事了？”
“徒兒，什麽是銀子？”無塵看到小游兒出現，便放了手，那小販哎喲一聲摔倒在地。
“師傅，我過一會再跟你解釋，現在我們快走。”小游兒拉着無塵就逃離人群，他萬萬沒有想到無所不能的師傅竟然對人間的習俗一概不知，看來往後的日子裏他給跟師傅寸步不離才行啊。
兩人躲在一間破廟裏，小游兒喘着氣問道“師傅，那些人為什麽要圍着你呀。”
“為師不知。”無塵從袖中拿出一鳳凰簪子“喜歡嗎？”
“師傅你……”一定是剛才混亂的時候拿的，小游兒沒有想到師傅居然還有這梁上君子的潛能。
“只覺得好看，适合你就拿了。”無塵将簪子遞給小游兒。
“給……給……給我的？”小游兒惶恐不已，沒想到師傅漏這麽一手卻是為了他。小游兒戰戰兢兢的接過簪子“這太漂亮了。”
小游兒拿在手裏玩了一會，就說道“師傅，可是這簪子我們不能拿。這是當地老百姓謀生用的，我們拿了人家就少了一樣謀生工具了，我們還是還給人家吧。”
“你既然這麽懂得替被別人着想，那好吧。”無塵點點頭，并無異議。
小游兒心中一喜起身正打算回到市集上，卻沒有想到大堆穿着官服的人和老百姓包圍了破廟，站在第一個的就是那個丢失簪子的小販。
“大人，就是這師徒倆偷了我的簪子，你看還拿在手裏呢。”
這場景對于小游兒而言實在是太熟悉了，他忙招手“別誤會，別誤會，剛才我師傅只是不小心帶走的，我正要給你送過去呢。”
“別聽他胡說，我可是親眼看見那人拿了我的簪子就走。”小販氣呼呼道。
“說了這是不小心拿了，這就還給你。”小游兒心中一氣将簪子扔進他懷中。
“有什麽事會衙門再說，來人帶走。”官兵發話了。
“等一下，你們憑什麽抓人。”
小游兒雙臂一張，擋住他們道。
“就憑你偷東西，人證物證俱在，帶走。”
“哪有人證？物證不是回到那個人手裏了嗎？我們只是路過此地，不想惹是生非，還望各位不要步步相逼。”
“何事這麽吵？不是将簪子還人家？”無塵聽聞外頭聲音不小，便信步來到大門外。
“師傅，這裏交給徒兒就好了。”
小游兒忙回頭說道。
“這師傅偷簪子來幹嘛？難不成是要給自己徒弟的？”
“不會是什麽龍陽之好吧？說不定還真的是，真夠傷風敗俗的。”
人群裏議論紛紛，大家興致勃勃的傳播着心裏想到肮髒事情，頓時整個氛圍都變了，人們從看官兵捉賊到轉為八卦紛紛。
“說這些話的人給我出來。”小游兒怒不可遏，他一掌掃出所有人都分兩邊倒下，只剩下那胖胖的男人吓得臉色發白動也不敢動。
“你剛剛說什麽？”小游兒手掌微緊，那人頓時被拎到高空中。
“徒兒，算了。”無塵倒是無關痛癢的說道。
手一松，那人便重重跌倒在地上。
“全部都給我滾，再讓我聽到任何一句流言，我便割下他的舌頭。”
那些人聞言紛紛逃離，再也不敢圍觀八卦，那小販更是腳不沾地一溜煙的逃跑了。
“立刻抓起來。”兵長怒了，這麽嚣張目無王法還得了，傳出去外人更會說官府無能了。
“師傅，我們沖出去吧。這些人都不講理的。”小游兒回頭說道。
無塵看着圍上來的士兵，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此時人群中又爆出一句。
“蓮城公子來了。”
蓮城公子？那是誰啊？小游兒看着那騎在黑馬上的白衣男子，面若冠玉，俊雅清秀，黑馬白衣讓人視覺上的沖突頗為強烈，也不知道這蓮城公子是什麽來頭，就連官府的人都對他退避三舍。
“今日難得這麽熱鬧，我就是來湊一下的，你們可以繼續。”
小游兒滿腦XX都想要爆出來了，敢情這小爺們是嫌事情不夠麻煩了？
“蓮城公子，這師徒二人盜取了簪子，如今我們正準備将他們扣押。”兵長恭敬說道。
“哦，偷簪子？那簪子在哪裏啊？”蓮城煜眉眼星目懶懶掃了一圈問道。
“這……”因為剛才那一擊，那小販已經拿着簪子跑了，兵長也是一時詞窮“你去把那個小販抓回來。”
“兵長，現在是人證物證都沒有吶，就這樣将這兩人關在監牢裏也不太好。”蓮城煜氣質慵懶，卻讓人無法忽視。
“這……還不知蓮城公子有何安排。”
仿佛就是在等這句話，蓮城煜微微一笑“先将人扣押在我府上吧，免得讓人說我們蓮城人多欺負人少，傳出去聲譽也不好。”
就這樣無塵和小游兒就莫名其妙被帶到蓮城府，也不知道這蓮城公子是什麽身份地位，讓整個蓮城的人都很畏懼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