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捉蟲）
下意識的反應最容易暴露本心。
看着眼中冒火的王桂花, 周燃莫名有種要遭殃的預感。
他眼皮顫抖，看着王桂花“嘩”的一下站起來, 帶起一陣冷風。
手臂上立馬浮現一層雞皮疙瘩，周燃僞裝出的深沉一瞬間破功，站起身子就往門口沖。
王桂花在後面窮追不舍，“站住！”
暮色深沉，月亮從雲層中探出腦袋，銀色的光輝灑在追逐的兩人身上。
眼前的栅欄阻擋住少年奔跑的腳步, 他停下身子, 扭頭看着氣沖沖的王桂花。
在夜色中, 他的氣質一下子沉斂起來。
“就算現在要死, 也要讓我死個明白。”
他抿唇, 漆黑的眼睛固執的看着王桂花。
這是王桂花第二次被周燃這樣看。第一次還是他得知自己和程芷芷退婚時。
王桂花晃了下神。
緊接着她舔了下嘴唇, 伸出一根手指對着兔崽子, “你要理由對吧？行！那你先給我講講為什麽偷偷摸摸把兔子送給芷芷不讓我知道？”
“那本來就是她的兔子，養大了正好還給她不對嗎？
“對，那你為何不給我說？老娘一見兔子沒了還以為被偷了, 你不知道我多麽着急嗎？！”
“......我看你在吃飯, 怕打擾你就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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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桂花冷笑，“你耽誤幾分鐘老娘就沒空吃飯了嗎？要不是去了一趟芷丫頭那邊，我還不會發現我兒子居然這麽有出息！”
“我早就知道憑你對芷芷的喜歡，一定不會拒絕送兔子。既然你不會反對, 那我當然就不需要問了。”
男性和女性的思維大多不在一個頻道上。
男性注重結果, 女性更注重過程。
王桂花氣的是周燃不給她說一聲, 周燃不明白既然結果一樣為何還要多此一問。
但周燃真的是這樣想到嗎？
在王桂花氣惱的離開後，周燃一個人站在夜空下，看着漫天的星星。
王桂花不了解他和程芷芷的關系。
她只知道她兒子在她制造出的這段關系裏對程芷芷産生了感情，最後卻被人給甩了。
于是兒子生了一場病後，她每天戰戰兢兢，唯恐他情陷太深想不開，探究同情的目光總時不時在他身上環繞。
他難過，煩躁，還要時刻受親娘的打量，最終他只能用沉默來對抗。
為什麽送一只兔子不給王桂花說？
女性的聯想力很厲害，王桂花一定會更可憐的看待他：我兒子被人甩了，還巴巴腆着臉捧着兔子去求和……
呵，那目光會很詭異！
**
第二天周燃早早的就趕往縣城機械廠。
今天是重要考核，考核通過，他就能由臨時工轉正。當然薪水福利也會跟着漲，但他記得最清楚的就是可以每天坐在辦公室裏，再也不用在廠區裏四處跑。
從大灣村到縣城徒步需要一個半小時。
說起來也是可笑，從前大門不出的他一年也用不壞一雙鞋子，而腳下的這雙才回返幾次縣城鞋底就磨破了。
偏偏身後還有人騎着自行車一直按鈴。
“林生兄弟，走路去縣城啊？”
來人騎着一輛嶄新的自行車，從背後喊了一聲，聲音裏帶着濃濃的炫耀。
周燃回過頭停在了路邊，擡眼就看到半人高的車子，眼睛裏頓時放出意味不明的光芒。
他無意識的搓了搓手指，然後用調笑的聲音說：“丁醫生這是你新買的車子呀？看起來不錯，花了多少錢？”
丁醫生就喜歡別人吹捧他。
看着林生一臉羨慕的樣子，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是滿足，呵呵笑了下，“不多，也就二百塊錢吧。”他挑起下巴，戲谑的看了少年一眼，“怎麽樣，想不想騎一下？”
要知道他才學了半天就會了，現在村子裏除了隊長沒有人比他更厲害。
周燃聽見這話，激動的臉都紅了，“要不我試試？”
丁醫生哼了聲下了車，撈着車把就甩給周燃，“給，讓我看看你小子的能耐。”
見周燃接過去，丁醫生就環着胸噙着笑睨着他。
周燃邁起長腿，以一個幹淨利落的姿勢直接跨坐在座上，感激的看了丁醫生一眼，腳下踩上了腳蹬，下一秒，車轱辘轉起圈向前滾去。
丁醫生傻傻的站在原地，眼睜睜看着少年消失在眼前，只留下一陣風吹動他額角的頭發。
周燃就像一個将渴死的人猛然遇見了泉水，渾身激情都被爆發出來，踩腳被他踩的嗡嗡轉，車轱辘一圈又一圈滾過壓實的黃土地上。
許是沒有聽見丁醫生的吼聲，也許是已經恢複了平靜，走了約百十米，他才停了下來。
向後看了一眼，他長腿支地，車頭轉個彎，就直直朝傻着眼的丁醫生駛來。
眼看距離不過十米，少年挑眉嘴角彎起一個壞壞的笑。
在丁醫生緊縮的瞳孔下，他的雙手離開了車把，無人控制的車以正常的水平行駛，他的雙臂還朝兩邊伸了個懶腰。
自行車最終在丁醫生面前停了下來。
他也不說話，就支着長腿看着一臉呆滞的男人。
路邊的小草吸收夠了露水就在風的撫摸下舞動着身姿，朝陽在橘紅色的雲層中探出俏皮的腦袋。
丁醫生終于轉了轉眼睛，從呆滞中走了出來。
“林生，你會騎車啊？”
少年謙虛的舔了舔嘴唇，“呃，還可以，就是技術不太好！”
丁醫生心裏哔了狗，就這樣還不夠好？手都不碰車把了車子還沒倒，還嫌棄技術不到家？！
“你跟誰學的，能不能教教我？”
他心裏又熱又癢，剛剛的得意早被他扔在了一邊。要是自己能像林生一樣，那還不得被人羨慕死？
他滿眼火熱的看着他，卻見少年毫不留情的搖了頭。
“不行！”
掃了他一眼大受打擊的樣子，周燃慢悠悠開了口，“這車子不僅笨重，鏈條也不夠緊，還一碰到坑窪就墩得屁股疼，就算我願意教你，用這麽差勁的車子你還是永遠學不會！”
“那咋辦？”一聽到這麽多毛病，丁醫生的怒火直接噴到了嗓子口，“是不是他們故意賣給我這輛破車，我找他們算賬去……”
“算啥帳！”周燃哼了一聲，“這不還有我嗎？交給我，我一定把它修理得老老實實！”
“林生兄弟，你還有這本事？”
“你忘了我現在在哪工作了？不過這車子毛病多，要修的話時間會久點，你決定要不要修？”
丁醫生沉默了幾秒，“要錢不？要多久？”
“不要錢！時間嘛，差不多倆星期！”
丁醫生猶豫的眼神最終變得堅毅，想到全村人恭維的話語，麻利開口：“不就倆星期嘛！修，修好了我請林生兄弟喝酒！”
周燃笑了下，眉毛挑得老高，頗有一種算你小子有自知之明的樣子。
行了，車子也不給丁醫生了，周燃跨上車座就準備走人，“那丁醫生我先走了，車子修好我就還給你！”
丁醫生呵呵笑，“林生兄弟你慢走！”
他心口熱乎乎的，直到看不見前方的身影了，他才繼續順着原來的路走。
果然懂車的人本事就是多。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感覺有些酸澀的雙腿，他才如恍然大悟般猛地敲了敲腦袋。
“不對，我新買的車呢？！
周燃騎着車晃悠着腦袋。
雖然這玩意兒毛病多，但總比步行舒服不是麽？
直到距離機械廠越來越近，他才意猶未盡的下了車。
這破玩意兒确實有點毛病，一會兒就把它修一下。
他推着車進去，門衛大哥看見嶄新的車子眼睛悠悠轉，“周燃，買新車了？”
周燃鎖好車，哼笑了一聲，“沒，我一個農村來的哪有錢買車？這是借朋友的！”
能認識買的起車的朋友，那也不錯啊！
門衛大哥又多看了他幾眼，卻見他眼都沒眨走遠了。
為了能夠天天呆在辦公室，周燃在考核到時候格外用工。
就連在國外讀書時他都沒有這麽認真。
別人發現不了的毛病，他一眼就能看出問題所在并修理好。
他還建議每臺機器上增加幾個零件，這樣會耗時更短、耗電更少。
負責人詫異地盯着這個瘦削的男孩，“你說真的？”
要知道他們的機械廠通常是提供成品或附件給附近的鞋廠或服裝廠，倘若真能夠減少時間和電量，那麽銷量也會嘩嘩的往上漲。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當面質疑他的水準，周燃對此稀罕的同時還自信的仰高了下巴，“當然是真的，雖然會稍微增加一點成本，但很快就能通過營業收入彌補上去。”
負責人一揮手就讓周燃全權準備。
沒兩天，第一個由周燃改裝的機器完工，并被推進了車間，進行了第一次試驗。
“......時間，三十一分零四秒，耗電量……”
主任殷勤的領着男人走在車間，男人看見這狀況，看了一眼身邊的主任，“這是在幹什麽？”
主任看了下不遠處圍成一圈的身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這是我們廠新生産出來的一臺機器，工作人員正在調測。”
“這樣啊！”張廠長笑了笑，“我能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這邊走！”
客戶考核供應商提這種要求再正常不過，幾人邁着腿就往人群中去。
第一眼就見人群中的少年眨着睿智的雙眼，嘴角掀起笑坦然接受衆人的鼓掌。
旁邊還有人豎着大拇指，嘴裏直嚷着真厲害！
“這是完了？”
主任看着張廠長的神色，微眯了一下眼，“哪有，讓他們再重新表演一下就是了。”
主任給旁人打了個招呼，機器重新運轉，而早先的少年早就躲在了門外呼吸新鮮空氣。
沒想到，他周燃也會有給人老老實實打工的一天。
裏面再次響起歡呼聲，他已經聽不見了。
畢竟成功太容易了。
周燃騎着自行車回去，在村口碰見了程芷芷。
因為張廠長定了一個大單子，主任狠狠表揚了一番自己，也導致下班推遲了半個小時。
看見程芷芷時，天色臨暮，姑娘就在路邊晃悠來晃悠去，身上長長的辮子也跟着一甩一甩。
程芷芷本來沒看見他，直到鞋子摩擦地面的聲音在她耳後響起，她才轉過了頭。
“你在這裏幹嘛？”
程芷芷圓圓的眼睛裏帶了些驚訝，“吃撐了就随意逛逛，消消食。”
周燃哼唧了一聲，“我都快餓死了，你居然還能吃撐？”
程芷芷笑笑，她可知道周燃現在是拿工資的人了，咋會沒錢吃飯？
她也沒工夫争辯，目光落在自行車上，“丁醫生還真把車子借給你了？”
丁醫生那輛自行車牛氣得緊，這幾天有人不見他騎車，就調侃他是不是當寶貝一樣放着呢。
結果丁醫生嘴巴一歪，“沒有的事，我只是借給周燃兄弟騎幾天。”
呦，自行車一借就能借幾天啊！
村裏人頓時覺得丁醫生大方，是個心胸廣的。
周燃見她盯着自行車，還以為她喜歡，“哪有，我只是給他修修車，修好了就還給他。咋了，你是不是也想買輛車？”
程芷芷沒否認，“這東西可不好買。”有錢沒票沒關系。
周燃哼唧一聲笑笑，騎着車子走了。
到了家，他就随手把自行車放在了一邊。
王桂花看見那車子，就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天天騎丁醫生車子幹啥，一會兒去還給人家！”
見周燃嗯了一聲，王桂花繼續燒火做飯。
等她再出來，就見那輛自行車已經被大卸八塊，兩個車轱辘在地上轉着圈，兔崽子還蹲在旁邊卸車把手。
王桂花一口氣險些沒順下來，一腳就往周燃小腿上踹，“敗家玩意兒！”
幸虧周燃眼尖，一步跳了起來，保護住了自己的小腿。
“娘你幹啥？”
“好好的車被你弄壞，看老娘不打死你！”
“娘，我會修！你別動手！”
他只是看一下構造，琢磨自己能不能做一輛出來。
王桂花擡起的手頓了頓，“行，你修，我看你能不能裝好，裝不好今晚你滾大街上睡去！”
王桂花随手就拎着一個凳子坐在旁邊看着。
周燃本來就已經卸得差不多了，被王桂花罵了一頓後，就開始重新組裝。
看他那手勢還真像個懂行的，王桂花眼中的憤怒也漸漸消散。
沒多久，一輛自行車就在王桂花眼前站立起來。
“好了！”
周燃拍拍手，把車紮在一邊。
王桂花走上前推了幾下，果然車子會往前走。
她舒了一口氣，“吓死老娘了，算你小子運氣好，瞎貓碰上死耗子被你修好了，不然從哪拿錢去賠丁醫生？”
周燃也知道擡杠對他沒好處，笑了笑就去洗手吃飯。
王桂花見人走了，才對着他的背影眯眯偷笑。
沒想到臭小子還有這能耐！
第二天周燃去機械廠，負責人就告訴他考核通過，他已經由臨時工變為正式工。
工資也由二十三塊六漲成三十四塊八，每月還發各種票。
大部分人都在祝賀他，周燃也笑眯眯的和新同事打招呼。
等中午在食堂吃過飯，他就去了廢品收購站那邊，看看有沒有廢棄不要的自行車。
結果真被他找到了一輛。
車子歪歪扭扭不成樣子，還生了一層一層的鐵鏽，車身笨重的推着走都費力氣。
周燃眼睛笑眯眯的花了十塊錢買了過來。
兩天後周燃把車子還給了丁醫生，丁醫生圍着車子看了一圈也沒發現哪變了。
“你是不是騙我，這車子根本沒毛病？”
周燃懶懶的擡下眼皮，“不信我？你自己騎一圈不就知道了。”
丁醫生半信半疑騎着車子出了門，回來後就激動對着周燃豎起大拇指，“林生兄弟你真有一套，我現在騎着車感覺就像坐飛機一樣輕快！還不墩屁股了！”
周燃白了他一眼，“不說是我把你車子借走的了？”
丁醫生傻笑，“哪有，是我主動讓你騎的！”
因為這事兒，丁醫生和周燃的關系突飛猛進，一個勁兒稱周燃是他好哥們。
“對了，一會兒我要出趟門診，兄弟你先在家裏坐一會兒，我回來就請你喝酒！”
周燃嗯了一聲，“村裏誰生病了？”
“就養豬場那邊的汪大爺，又發燒了，我去看看！”
說起他丁醫生就皺眉。
汪文華成分不好，聽隊長說過他曾經和國外那邊有關系，對這種人他一向遠離。
周燃站起身子，“走吧，我和你一塊去看看。”
丁醫生不以為意，“那你等會兒，我去拿藥箱！”
汪文華住處離這不遠，大約走十五分鐘，中間還經過程芷芷的小院子。
周燃刻意停留了幾步，能清楚的聽見女孩說話聲。
“……你是不是要生了，肚子好像變大了？”
眼見平行走的人慢了下來，還時不時探下腦袋，丁醫生嘆了口氣，“美色誤人啊……算了，不管你了，我先走了。”
周燃漫不經心嗯了聲。
眨眼間原地只剩下周燃一個人，他鬼鬼祟祟的掃了一眼四周，腳步輕輕的趴在了程芷芷家大門口。
他往裏探了眼，就看見少女背對着他蹲在地上，露出背後腰肢處的一點白。
他眼睛暗了下，輕咳了聲，然後挺直身子背着手光明正大走進小院裏。
“你在幹嘛？”
不用回答他就看見了趴在女孩眼前的灰毛兔子。
“……咳咳，你咋還沒把它吃了？”合着他還兔子是讓她養的呀？
程芷芷皺着眉看着不速之客，“你咋來了？”
少年轉了轉眼睛，“和丁醫生去看病人，路過。”轉眼他又看着兔子，“你是不喜歡吃兔肉？”
要知道她不喜歡吃，他就不還回來了。
程芷芷不解的看着固執的少年，“為啥你一定要讓我把它吃了，沒看見它懷小兔子了嗎？”
周燃愣愣的看着她，然後視線不自主的往下移。
灰色的兔子老老實實蹲在地上，紅紅的眼睛四處看着游移，一會兒看看他，一會兒又看看程芷芷。
可那肚皮上确實鼓起了一個大包。
真懷崽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