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告白
車廂裏十分安靜,楊情縮在車廂角落裏大氣都不敢出,而卓雲就坐在這邊,用一種審視地目光靜靜看着他。
覺察到卓雲的眼神,楊情心裏莫名發顫,最後他有些忍不住伸手拉過一旁的披風,想把自己整個遮起來。
“你躲什麽?”卓雲冷冷開了口。
楊情聞言手下一顫,披風就落到了車廂的鋪板上。
看着這樣畏縮的楊情,卓雲不由得心生疑慮,這小子真的是楊珏的兒子?當年楊珏是那樣的不可一世,他的兒子不會武功就算了,居然這麽窩囊?
沉默了片刻,卓雲道:“你爹呢?”
楊青聽到卓雲這句話,擡頭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末了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道:“我爹半年前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什麽地方。”
卓雲看着楊情慫包的樣子,實在是越看越有氣,于是最後他起身走了過去,拎住楊情的領子,冷冷道:“小子,你知不知道你爹當年做過什麽樣的事?”
楊情依舊是可憐巴巴地搖頭。
這樣的楊情讓卓雲忽然提不起殺他的*來,一個什麽都不知道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殺了又有什麽意思?
想到這,卓雲有些煩躁地把楊情扔到一邊,楊情的腦袋撞到車壁上,但他連呻|吟都不敢,生怕又惹怒了卓雲。
卓雲這樣折騰了一番,氣還是沒消,想了想,他忽然生出幾分惡毒的念頭,于是他坐了下來,沖着對面哆哆嗦嗦的楊情道:“我給你講個故事怎麽樣?”
楊情沒想到卓雲忽然換了副和顏悅色的臉,一時間也遲疑了,但他也不傻,知道卓雲肯定是想換着法玩他,于是便低着頭沒有吭聲。
卓雲也不管楊情願不願意聽,自己笑了笑,便将當年楊珏虐待他和司徒情的事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時隔多年,有些細節卓雲記得不太清楚,但他胸中的憤慨卻是一直都沒有平息過。
楊情本來低着頭,但聽着聽着他就睜大了眼睛,卓雲講的那個陰險狡詐冷面無情的男子,真的就是他那個溫柔的父親嗎?
楊情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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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雲終于說完了,說完之後,他看着楊情冷笑了一聲,道:“教主不願意殺你是因為你還有用處,你爹當年做下的那些事,早就夠你死一百次一千次了。”
“我不信!”楊情忽然掀開披風難以置信地大叫道:“我爹是個好人,我不許你這麽污蔑他。”
卓雲看着楊情争辯的樣子,很是好笑,正想再說幾句話刺激一下楊情,司徒情淡淡的聲音又出現了。
“別吵了。”
看着突然出現的司徒情,卓雲和楊情幾乎是同時扭頭看向他,眼中各自都懷着幾分期待,希望司徒情能夠站在自己這邊。
而司徒情在默默看了看兩人的神情之後,看向楊情淡淡道:“楊情,也許楊珏真的對你很好,但楊珏也确确實實對我們做過不可原諒的事情,這并不沖突。虎毒尚且不食子,楊珏好歹還是個人。”
司徒情這段話表面上像是在向楊情解釋,但卻是毫不留情地直接将真相放在了楊情面前。
我不管你信不信,接受不接受,事實如此,無可更改。
果然,楊情在聽完這些之後愣神了半晌,然後他的臉色就一點點灰了下去。
司徒情說完這番話,目光并未在楊情身上多做停留,而是看向了卓雲,道:“卓雲你也不小了,何必這麽意氣用事?你現在就殺了這個少年,你會覺得痛快嗎?他連武功都沒有,你真的覺得殺了他就是報仇?”
說完這句,司徒情又頓了頓,道:“我并沒有偏向他的意思,之前我對你承諾過的,我依然會做到。只是我希望你不要把仇恨看得太重了,活着,并不是因為恨才有意義。”
說完這句話,司徒情又看了神情複雜的卓雲一眼,默默在心裏嘆了口氣,一言不發地便落下簾子,退了出去。
卓雲沉默良久,忽然露出一個極其複雜的笑容。
說了這麽多,還不是為了那個少年開脫。
想到這,卓雲轉過頭,目光陰冷地看了楊情一眼,楊情頓時吓了一跳。
既然你不想我殺他,我就一定要殺他。
卓雲這一次,是徹底鑽了牛角尖了。
·
去玉溪的路途并不遙遠,只是一天一夜,馬車便抵達了之前的客棧。
卓雲在看到客棧牌匾上那幾個古樸的大字時,忽然就想起,那一天住店的時候,白易水對他說‘福順客棧,這名字倒很喜慶,住下來也許會逢兇化吉呢?’
白易水……
想到這三個字,卓雲心裏就湧出一種後悔的情緒,再想想這次找到司徒情之後的經歷,卓雲忽然無比後悔他當初沒有留下來。
上了樓,告知了司徒情鶴歸和唐靖居住的房間,卓雲猶豫了一下,轉身去敲了白易水的門。
敲了半晌,卓雲沒聽見有人應答,而司徒情那邊已經帶着楊情進了門。
白易水不在?
卓雲皺了皺眉頭,想了想,他便去了對面唐靖所在的房間。
而卓雲剛要走到門口,就見到鶴歸領着楊情走了出來,他微微一愣,便見到鶴歸對他淡淡一笑,道:“久別重逢,他們應當有很多話要說,卓兄我們下去走走吧。”
雖然知道會出現這樣的場景,但聽到鶴歸這番話,卓雲心中仍是一酸,最後他強忍住心中翻湧的難受,微微笑了笑,道:“好,那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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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鶴歸的說法,唐靖要在解毒之前的三日內只喝清水,排清體內濁氣,才能夠正式解毒,否則毒素不容易清幹淨。
而唐靖這幾日以來進食也本就不多,所以鶴歸表示只要再斷食一日即可。
司徒情靜靜坐在床邊,唐靖靠在枕頭上,兩人就這麽默默對視了片刻,唐靖先微微笑了一笑:“教主我好想你。”
一開口就是這麽一句話,饒是司徒情早已習慣了唐靖的厚臉皮也忍不住默默地轉過了臉去。
唐靖看着這樣的司徒情,面上又浮現出幾分笑意,他就是喜歡這樣的司徒情,即便是平日裏再冷漠,可一旦聽到情話,仍是會不動聲色地害羞。
抿了抿嘴唇,唐靖又低聲道:“其實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說完這句,唐靖忽然又閉口不言,然後就這麽靜靜地看向司徒情。
安靜了許久,司徒情終于忍不住了,于是他回頭看向唐靖,道:“什麽事?”
司徒情這麽問出來,唐靖便笑了:“教主你果然心思單純啊。”
司徒情聞言瞬間黑了臉,而這時唐靖又機不可失地靜靜開了口。
“我想,如果這次我僥幸沒有死,那我下半輩子要怎麽過?”
司徒情聽到這,心跳忽然止住了一下,他似乎能料到唐靖下面要說什麽,呼吸都微微慢了下來,剛才想要指責唐靖的心更是抛到了九霄雲外。
“我想,如果這次我僥幸沒有死,那我一定每日每夜都跟着教主你,你去哪,我就去哪。”說到這,唐靖面上露出幾分憧憬的笑意,似乎真的就看到了那個場景,末了,唐靖垂下眼,低聲道:“畢竟,這輩子能有一個這麽喜歡的人,我是再也不想放手了。”
司徒情聽到這,心中猛地一顫,他平靜無波的容顏上罕見地出現了裂紋,動了動嘴唇,司徒情想說些什麽,可他腦海裏關于情愛的詞語實在是太過貧乏,一時間他竟想不到什麽合适的詞。
司徒情的動容被唐靖看在眼底,所以即使司徒情什麽都沒說,唐靖只看到他的神情便心滿意足了。
半晌,唐靖微笑着緩緩閉上了眼,伸出手,道:“子卿,把手給我。”
這不是第一次唐靖叫司徒情為‘子卿’,這兩個字對于司徒情來說分外遙遠,卻也分外親切,當年只有那個給他取名的鄉下老書生和楊珏叫過這個名字。
看着唐靖微笑的神情,司徒情忽然生出一種‘我并不孤獨’的感覺,于是他最終極淡地笑了笑,然後便将自己的手緩緩地放進了唐靖的手裏。
第一次,司徒情覺得,唐靖的手好涼。
第一次,唐靖覺得,司徒情的手好暖。
唐靖從始至終都閉着眼,他看不到司徒情的神情,但司徒情每一個動作和神态他都能想象的出來。
握着掌心裏那只修長的手,唐靖默默笑了笑,然後擡起手來,将那只手送到唇間,蜻蜓點水般吻了一吻。
就從那一點,酥麻的感覺一下子擴散到了司徒情的全身,那一秒,司徒情覺得自己身上的筋脈似乎都躁動了起來。
“子卿。”唐靖吐出的氣息呼在司徒情的指尖上,微熱,還帶着一點濕潤。
司徒情的手微微顫了一顫,但他沒有把手收回來,而是低低嗯了一聲。
“我好喜歡你。”
良久的靜默之後。
“嗯……”幾不可聞的一聲。
只是這麽一個簡單的音節,就讓唐靖幾乎要笑出聲,但最後他的神色一點一點變得嚴肅起來,然後他伸出另外一只手,将司徒情的手握在他兩只手的掌心。
“我很高興。”唐靖如是認真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