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東裏島
林鳳會獨自一人來到了史德的老家，再一次來到東裏島，心情和上一次截然不同，上一次來東裏島時身邊有愛人陪伴，有媳婦見未來公婆的緊張和興奮，而這次愛人入獄了，心情沮喪而又不能讓老人家擔心，還得裝得很淡定。正是因為害怕老人擔心，而在電話裏又說不清楚，她思前想後還是想當面安撫兩位老人家。
“叔叔、阿姨，非常抱歉，現在才來看你們，我應該早點來看望你們的。”
史德的母親拉着林鳳會的手激動地說，“孩子，謝謝你，你太有心了，還大老遠來地跑來看我們。”一提起史德的案子，年邁的父母都禁不住淚流滿面。
史德的爸爸腿腳不方便，但是還是熱情地泡了上等的鳳凰單叢茶給林鳳會品嘗，然而林鳳會眼裏也噙着淚水，無法品嘗出好茶的甘甜，心裏盡是苦澀的滋味。此時如果史德能在身邊，該有多好啊！
“阿德的女朋友，不對，是他的前女友我們見過兩次，當時阿德的媽媽很不滿意，不同意他們倆在一起的。”叔叔回憶起當時的情況。
“是啊，當時就覺得這個女孩是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擔心阿德以後肯定要受氣。但是阿德沒有聽我的話還是和她繼續交往了。”阿姨也嘆了口氣。
“要是那時候能聽進我們說的話斷了來往，就不會有後面的事了。”叔叔一邊說，一邊給林鳳會的茶杯蓄滿。
“當時談戀愛時，你們有沒有發現什麽異常？”林鳳會很想發現點蛛絲馬跡。
“阿德他對趙美蓮很好啊，也沒有聽說吵架鬧別扭的事，每次回來心情都很不錯，說工作很順利，老板也很賞識他。”
“我們家阿德為人很老實，不抽煙不喝酒，脾氣又好，違法亂紀的事他不可能做的。”叔叔斬釘截鐵的說。
老人家講了很多史德以前的事情，而對趙美蓮這個人其實了解得不多。
林鳳會留在史德家吃晚飯。
“晚上就在家裏住吧！”阿姨熱情地招呼着。
“不用了，阿姨，我下午來的時候已經訂好旅店了，就在村門口，很方便的。”
東裏島的夜晚路燈不多，阿姨一直把林鳳會送到酒店門口才離去。
林鳳會躺在床上沒多久就睡着了。
Advertisement
“該配合你演出的我視而不見，在逼一個最愛你的人即興表演……”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傳來了吵鬧的K歌聲。
林鳳會被吵鬧聲吵醒，“喂，前臺嗎？怎麽那麽晚了還有人唱歌呢？”
前臺小姐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我們四樓是KTV，我馬上去把門窗關上。”
住在八樓，卻還能聽到四樓的聲音，可想而知隔音是有多差。然而等了許久，吵鬧聲并未減弱，依舊清晰可以聽到。
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12點半了，林鳳會生氣地套上外套跑到四樓看個究竟。
四樓的電梯一打開，就聽到包房裏的震耳的音響聲，門也沒有關上。
“小姐，你不能随便進去，我們客人都還在裏面。”前臺小妹反應慢了些。
當林鳳會走到門口時，她發現唱歌那人居然是史有孝。史有孝和幾個哥們深情嗨歌時并沒有注意到林鳳會。
“美女，要不要進來一起玩！”裏面有人問到。
這時史有孝才把目光轉移到門口，他先是驚了一下。“小會，你怎麽會在這？”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
“我……”
林鳳會掉頭就想走，史有孝急忙把她拉了進來。“陪陪我可以嗎？”
林鳳會甩開他的手，“我不像你，你現在居然還有心情唱歌？”
史有孝忽然跪了下來，抱着林鳳會的大腿不放，痛哭道：“小會，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
“你喝多了吧！快起來！快起來！”林鳳會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跪吓得不輕，死命地想要把對方推開，可是史有孝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
旁邊的人開始起哄，“答應他，答應他！”
林鳳會憤怒地打了對方一個耳光，史有孝這時才恍然醒悟過來，林鳳會趁機跑了出去，史有孝連忙站起來追了出去。
“小會，等等我。”正要關上的電梯門正好被他擋住了。
“你哥進監獄了，我沒有看出你有半點的憂傷來。”
史有孝低下了頭，“可能是每個人表達悲傷的方式不一樣。”
林鳳會瞟了他一眼，一時無語，“……？”
史有孝：“你住樓上？什麽時候來的？我怎麽不知道？”
林鳳會：“……”林鳳會走出旅店，想在外面透透氣。
“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很危險，我陪你。”史有孝跟了出去。
倆人默默地走了一段，史有孝看林鳳會應該消氣了，就問道：“我哥的案子？”
林鳳會把整個案子的審查經過講訴了一遍，她說完心裏還是希望這個弟弟能夠有所表示，可惜他沒有聽到史有孝發表任何建設性意見。
“你不相信你哥？”
“現在已經判決了，還能怎麽辦？”
“我不相信你哥會殺人！”
史有孝心事重重自顧自地說，“我覺得史德他很幸福，而我永遠是那個不被關心的人。我們回去吧！”說着便停住腳步想往回走。
這句話擊中心理咨詢師的好奇心，“你心裏有事，可以跟我說嗎？”
“沒什麽，我只是很羨慕史德，他即便坐牢了，還有那麽多人關心。如果是我坐牢，一定不會有人關心我的死活。”
“胡說，你哥還有你爸媽肯定都會很着急，想一切辦法幫你的。”
“是嗎？我覺得我在這個世上可能是個累贅。”
“你為什麽會這麽想呢？”林鳳會不解，史有孝是不是受到什麽刺激了。
史有孝沉默了好一會，忽然問道：“那你會關心我嗎？”
“那當然會啊！你是史德的弟弟，我們都會關心你的。”
說完，史有孝的神情反倒更沉重了。
林鳳會講了個故事打破這個尴尬，“你還記得在上心理學的課上，老師曾講訴一個關于家庭系統的生動例子，說加拿大有一種狐貍每四年就會滅絕一次，老師讓大家猜是怎麽回事。你還記得嗎？”
史有孝搖搖頭，“是怎麽回事？”
“當時同學們紛紛作出猜測，卻都沒有猜中。其實原因是因為生物鏈也是一個系統，狐貍捕捉兔子吃，狐貍繁衍快速，兔子卻越來越少，可想而知當兔子沒有了，狐貍也就自然滅絕了。等到狐貍滅絕了，兔子才又逐漸多起來，然後狐貍又有兔子吃了。就這樣，狐貍的隊伍又開始壯大，周而複始，這個周期剛好四年。這個故事其實是想講述家庭系統的重要性，沒有任何一個個體可以單獨存在。所以一個人出了問題，往往是家庭系統出了問題，他的問題與家庭成員或者互動模式，甚至是社會環境都是息息相關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性格很古怪，難以捉摸？”
“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幫你！”
——————
林鳳會今天要陪史德的媽媽去寺廟祈福，剛到史德家門口，史有孝戴着墨鏡頭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撞了林鳳會也沒說道歉就走了。
“有孝！”林鳳會叫了兩聲，史有孝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屋裏聽到史德的爸爸氣呼呼地罵，“我怎麽養了這麽一個兒子啊！造孽啊！”
“叔叔你沒事吧!”林鳳會趕忙扶老人坐下。
史德的媽媽剛好收拾完東西，走到門口喊了一句。“他沒事的，就是被有孝氣的。我們走吧！”林鳳會雖然很好奇，但是沒好意思開口問。
“阿德爸爸腿腳不方便，本來是想讓有孝帶我們倆老一起去景市探望阿德，但是有孝死活不肯。”
“阿姨，我可以帶你們去！”
“阿德爸爸就留在家裏吧，你下午回去的時候，我跟你一起走。”
“好。”
一路上，林鳳會覺得很奇怪，昨日說了一整天史德的事，對史有效卻只字未提，她都差點忘了史德還有個弟弟呢。
“有孝其實并不是我們親生的！”一句話打破了沉默。
“怪不得他倆長得一點都不像，性格也相差很遠。”
史母接着說：“有孝其是同村鄰居家的孩子，被我們收養了。阿德小的時候常常偷偷跑到河邊去玩水，有一次不小心掉水裏去了，是史有效父親及時趕到救起來的。可惜史有效的父親卻沒能游上岸，被河水沖走了。史有效的母親由于悲傷過度投河自盡，留下史有效一個獨子，我和阿德的爸爸為了感恩有效父母的救命之恩，便收養了這個孩子。”
“有孝他知道自己父母的事嗎？”
“他不可能不知道，這種事街頭巷尾很快就傳開了。他小的時候我們都很疼他，他哥哥也很喜歡這個弟弟，吃什麽玩什麽都會讓着他。長大以後有孝的性格變得越來越孤僻內向，經常跟他哥哥吵架，什麽事都要跟他哥哥搶。”
“我和有孝其實是大學同學，但是到了大二就沒有見他回來上課了。”
“他後來身體不好就休學了。”
“身體不好？”
“可能是到外地讀書，人生地不熟，加上學習壓力大，不适應！他放暑假回到家後就一直都不肯出門，後來阿德在景市工作穩定後接他到城裏去生活，情況就慢慢好轉了。”
林鳳會一路跟随史母來到寺廟，一路在想，一個知道自己父母是因史德而死，他的內心到底經歷了什麽，他會不會憎恨史德？
遠遠就能看到金碧輝煌的建築就是媽祖廟，媽祖廟雖然不大，但是這是東裏島香火最旺的一個寺廟，史母說她每逢初一十五都會來這祈福。
“大姐！”一位老人中等個子，鼻子上架着一幅寬邊眼鏡，挑着兩籮筐向她們走了過來。
“小會，這是阿德的舅舅，也是阿德的小學校長。這是史德的女朋友。”
“舅舅您好！”舅舅向她點點頭，然後把籮筐裏的糕點和水果等貢品擺上八仙桌。
林鳳會幫忙把香燭點好給史母，祭拜完畢後在門口的石椅上坐着等候。舅舅累得滿頭大汗，走了出來坐在林鳳會旁。把夾在耳朵上的香煙拿下來準備抽根煙，“不介意吧！”
“沒事的舅舅，您随意！”
舅舅緩緩地點上香煙，深吸了一口煙，然後吐出一團青煙，煙霧缭繞中他憂傷地說道：“阿德是個好孩子，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舅舅，史德小的時候很調皮不好管教吧！”
“哈哈，沒有，他品學兼優，後來還考上了縣裏最好的中學。”
“是嗎？那有孝呢？”
“有孝就不一樣了，他從喜歡小惹是生非，還老讓他哥來背鍋。阿德又特別維護這個弟弟，有一次有孝不小心踢球的時候把學校的窗戶打碎了，就去求阿德幫忙，阿德就跑來認錯。第二次窗戶又打碎了，阿德又跑來認錯，可是第二次有路過的老師看到明明是有孝故意打碎玻璃的，結果兩兄弟一起受罰做檢讨。”
舅舅又吸了兩口煙，“不過有孝這孩子雖然調皮，讀書倒是挺用功，高考時甚至比他哥考得還好！只是可惜了，這孩子內心怨恨太深。”
“你是說他父親因為救史德而溺水的事？”林鳳會好奇地問道。
“我想主要是史有效的親生母親對他影響很大。在他父親去世後，他母親變得很反常，經常打罵孩子。她覺得一切都是孩子的錯，當時史德的父親是縣城重點中學的校長，史有效父親一心想着以後能讓孩子進好的學校讀書，就使勁地巴結，就連救人也搶着去。史有效的母親一直怨恨這個孩子，要不是為了孩子，孩子的父親也不會因此喪命。”
“有效的母親是怎麽個反常呢？”
舅舅又吸了兩口煙繼續說道，“有效的父親去世後，母親就很少與人來往，她不承認自己的丈夫已經去世，每天照常做三頓飯給丈夫吃，還經常會自言自語地和丈夫聊天說話。有時候對孩子很好，有時候又會打罵孩子，喜怒無常。”
“她這是患了心因性精神障礙，如果能得到及時治療是可以治愈的。”
“是啊，可惜在農村沒有人懂這個，大家以為她只是傷心過度，沒想到沒過幾個月她就投河自盡了。”舅舅抽完煙，看到史母已經拜好了，起身幫忙一起化紙錢。
人生本無常，誰曾想這兩家原本各自幸福的家庭，會因此牽扯上關系，這對年幼的史有效來說是多大的打擊。
林鳳會原本沒有宗教信仰，此時她也願意入鄉随俗，點上三根香祈禱史德這次能逢兇化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