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到司家時,已是晌午時分。

司予身上帶了傷,本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卧房處理一下,誰知蹑手蹑腳地走到半路,便被已經蘇醒的五夫人給叫住了。

“予兒,是你回來了嗎?”

司予:???

不能吧?只聽腳步聲就能認出她來?這五夫人也是神了。

她沒吱聲,打算繼續蹑手蹑腳往卧房走。

五夫人躺在床上,瞧不見屋外景象,便急促地催丁香開窗看看。

而司予剛巧路過五夫人的窗外,再想躲已經來不及了。

丁香驚叫道:“三姑娘!這是怎麽了?”

此時的司予灰頭土臉,頭頂上的兩只小啾啾散了,衣服被飛沙走石劃出許多破損,胸口處染了幾大塊暗紅色血跡,嬌嫩的小臉上也滿是一道道紅痕,嘴角處還有未擦淨的幹涸血跡。

丁香看在眼裏,當即便心疼得哭了:“三姑娘,你怎麽傷成這樣了?”

她嗓音極大,一嗓門吼出來,別說她們芷蘭院了,便是隔壁的金玉院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司予真想把她的嘴給堵起來。

五夫人急了,催着丁香将她扶起來,顫巍巍地就要下床去找女兒:“予兒!我可憐的予兒啊!”

正在小廚房忙活的丁香,捧着個沒揉好的面團就跑了出來:“天啊!三姑娘,這是誰做的?”

就連旁邊的院牆後面,也突然冒出了九夫人的聲音:“毛毛,誰欺負你了?”

司予扭頭一瞧,只見那九夫人正費力地趴在院牆上,露了個腦袋出來。她臉上畫着濃郁的戲妝,頭發盤了個銅錢頭,怕是正在學唱戲呢。

司予還沒來得及回話,便見九夫人的腦袋一縮,“咚”地一聲跳下院牆:“毛毛,我過去找你。”

司予:……

求別來,她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了。

空見嘆為觀止地感慨:“如今這年頭,修真界衆人都這麽脆弱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即将不久于人世……”

五夫人體內的劇毒剛解,身體正虛着,才走了兩步就氣喘籲籲地倒在丁香身上,吓得石蘭将面團一丢,就要跑過去扶她。

司予也小跑着跟進了屋裏。

“娘,我沒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一屋子的女人哪肯輕信這番說辭?她們芷蘭院這些年,還少被人欺負了不成?

見八歲的小孩兒被逼迫得這般懂事,五夫人、丁香和石蘭心裏更難過,又是心疼,又是心酸。

丁香哭得更起勁兒了,就連石蘭也擡手抹起了眼角。

而五夫人則将司予摟在懷裏,緊緊抱着不撒手,一邊低泣,一邊心肝兒肉的叫着。

司予:……

她的鼻子被五夫人軟綿綿的胸脯堵着,差點沒被憋死。

大、大可不必如此。

她不過是受了些皮外傷,這些女人怎麽跟天塌下來一樣?

九夫人火急火燎地趕過來,見一屋子人哭作一團,柳眉一豎,袖子一挽,大怒道:“毛毛,是誰将你傷成這樣?簡直不将我金玉院放在眼中!你別怕,且告訴我是誰,看老娘不揍到他滿地找牙!”

司予竭力從五夫人懷中掙脫出來,乖巧安撫道:“娘,九夫人,是我自己貪玩,摔進一口枯井中,這才受了傷。真的沒有人欺負我。”

見四個女人半信半疑,她生怕九夫人派人去詳查,登時蘊出一眼眶淚水,一只小手拉着五夫人,一只小手拉着九夫人,嬌滴滴委屈屈地撒嬌:“嗚嗚嗚好痛哦……”

四個女人當即變了臉色。

五夫人還沒來得及說話,九夫人就炸了:“老五,你是怎麽養閨女的?毛毛都傷成這樣了,你也不趕緊請個大夫來看看!”

司予怯生生地忙道:“九夫人,不怪我娘。”她低了頭,小小聲解釋道,“我、我們窮麽,沒有錢去請大夫……”

九夫人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忍不住抱怨道:“大夫人是怎麽掌家的?竟叫你們窮成這樣!”又瞪了司予一眼,“你一個小孩子家家,操心什麽錢不錢的!以後沒錢只管跟我說!等着!”

她火急火燎地走了。沒一會功夫,又風風火火地帶着四個婆子擡了一個大木箱來。打開一看,竟是一箱子白銀。

司予望着眼前白花花的銀兩,不禁笑彎了眉眼。

富婆願望達成!

不愧是她!

四個女人一通張羅,等司予看過大夫、塗好傷藥、躺回床上,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她嚷嚷着房間有人她睡不着,将母愛泛濫得一塌糊塗的五夫人和九夫人統統趕了出去。然後悄悄掏出般若心法和伽藍卷來看。

空見在桌子上查看九夫人送來的丹藥,一邊看,一邊啧啧:“那女人雖說聒噪得很,可送來的丹藥卻皆是好物。”它轉頭沖司予叫道,“喂!小孩兒!從今天開始,這種丹藥你每天吃八十一粒。”

“當飯吃嗎?”司予心不在焉地吐槽,指着鋪陳在床上的牛皮紙道,“小空空,小空空,你快過來瞧。這般若心法為什麽不教我彙聚靈氣呢?”

空見漫不經心道:“為何要彙聚靈氣?”

司予奇道:“那不彙聚靈氣,我如何修行呢?”

空間砸了咂嘴:“現在的小年輕啊,啧啧啧,思維定式要不得。”

司予:“展開講講?”

空見跳到司予床上,小短手努力背在身後,小老頭兒一般在床上踱步:“也就是你們這種靈氣匮乏的末法時代,才要講究什麽吸納靈氣聚入丹田,還要結什麽內丹。啧啧啧,在我們那個時代,天地間皆是靈氣,随用随取便是了,靈氣源源不斷,何苦聚入丹田?如今的修行者可是本末倒置了。你現下要學的,便是如何将自己融入天地,再忘掉自己的存在。”

司予覺得這個說法還挺新鮮。

空見不知何時掏出一根教棍,嚴肅地敲了敲牛皮紙:“般若心法第一層,固本培元,無念之境。你照着學便是了,哪來那麽多問題?”它又道,“像你這種靈根慧根皆無的體質,倒也不必急于求成。反正有上古心法和老子指點,再輔佐以丹藥,估摸着三年左右怎麽着也能……嗯?”

它不可思議地用小爪子揉了揉眼睛:“嗯嗯?”

只見司予盤腿而坐,雙目微合,雙手捏訣,面上一片詳和,周身浮現淡淡金光。

無、無念之境?

空見氣鼓鼓地想,說好的資質差呢???

它驚道:“你咋做到的?你真是司予小屁孩兒嗎?莫不是被人給奪舍了?”

它蹦噠着,想像往常一樣往司予肩上跳,誰知這次卻連一根頭發絲兒都沒碰到,便被那淡淡的金光給彈了回去。

司予周身散發的淡淡金光,仿佛是一個柔軟的屏障,将她籠罩在其中。

空見摔了個屁股墩兒,罵罵咧咧地爬起來:“還真是無相之境!”它抱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繞着圈子打量司予,“倒也不像是被人奪舍的樣子……啧啧啧,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還會藏出!”

見司予不搭理它,便伸出一只胖乎乎的毛爪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喂!小孩兒!能聽到老子說話不?”

司予仿佛一尊塑像一般,沒有任何回應,甚至連睫毛都沒動一下。

空見就有點慌。

“喂!小孩兒!你聽不見老子說話?”

這小孩兒第一次練般若心法,不會練出什麽問題吧?走火入魔?

這個念頭一出來,它随即啐了自己一口。佛修佛修,講究的是固本培元,又不是什麽魔道妖法,哪來的什麽走火入魔?

可現下這小孩兒五感全失,無知無覺,又是怎麽回事?

空見急得坐立不安,東蹦西蹦地仿佛腳底下裝了根彈簧,想伸手推司予,卻又無法突破金光的屏障。

“喂!小孩兒!你別吓老子!”

他又驚又懼,抽了抽小鼻子,“嗷嗚”一聲,肥爪爪往黑豆豆眼上一搭,張開嘴就想要嚎哭。

司予突然開口道:“別哭。好吵。”

空見放下爪子一瞧,只見司予依舊保持着修煉時的姿态。盤腿而坐,雙手捏訣放于膝上,雙目微阖,嘴角卻露出一絲嫌棄之意。

小孩兒好好的!

空見激動得眼神一亮,正要張開小短胳膊抱過去,便聽得司予又道:“還有,那叫藏拙,不叫藏出。”

氣得空見生生止住步子。

它小臉一紅,小短手往胖腰上一掐,當即就炸了:“老子堂堂上古仙器之器靈,能不知道那個詞念藏拙?老子不過是想考考你這小屁孩兒罷了!老子天上地下絕無僅有蓋世神功超群絕倫登峰造極所向披靡!”

司予下了床,起身往窗邊走,一邊道:“成語用得還挺溜嘛,可你又不認得藏拙一詞。”她故意逗它,誇張地吸了口氣,“哦!我知道了!你該不會是為了誇自己,專門背了些自誇的褒義詞吧?”

空見氣得跳腳,三步兩步竄上司予肩頭:“你這小孩兒!你這小孩兒怎麽回事?尊老愛幼懂不懂?老子……”

“噓。”司予順着窗縫往外瞧,低聲道,“外面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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