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穿着藍布長袖襯衫的婦女面露難色,看上去竟是頗為糾結。

要是放在以前,她鐵定就替沈雪人答應下來了,可今天......

她嘆了口氣,伸手将沈雪人扶了起來,偏頭對牧書生道:“囡囡受到的驚吓太大,還沒緩過神,你要是不嫌棄,晚點來我家吃個飯,到時候再聊這事。”

牧書生愣了愣,旋即又反應了過來,含笑道:“是該上門讨論,我叫牧書生,不知該怎麽稱呼您二位呢?”

他以為自己什麽都沒表露出來,殊不知在其他人的眼裏,他的眼珠子都要黏在沈雪人身上了。

婦女捏緊了沈雪人身上的衣服,含含糊糊地道:“我叫王翠花,你叫我王大嬸就是了,她是我......沈雪人,她叫沈雪人。”

說完,她攬着沈雪人的肩膀,急急忙忙地朝村子裏走去。

兩邊的景色飛快地倒退,持續懵逼的沈雪人終于回過神,她一把抓住王翠花的手,震驚地道:“你是我的什麽?”

王翠花被她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你這傻孩子,我當然是你......”話到嘴邊突然卡殼,頓了頓,她心虛地道:“你、你娘啊。”

這話一出口,她就移開了視線,因此她自然沒有發現沈雪人在聽到這話時劇烈變換的臉色。

落水、牧書生、王翠花......果然,這不是巧合!她穿進了《永遠舔不到好餅的沈雪人》這本小說裏!

作為選秀出身的藝人,從出道的第一天起沈雪人就黑粉不斷。

參加選秀前她是素人,唱跳能力都很一般,就一張臉出挑,黑子們逮着“業務能力不行”這事嘲了她一年。

一年後,她solo出道,專輯銷量突破五千萬張,橫掃各大音樂獎項,連廣場舞大媽都放她的歌,還是live版的那種。

黑子見狀,改變風向,說這年頭演技稍微好點的歌手都去演戲了,她之所以沒去演肯定是因為“演技不行”。

又是一年,三部她當女主的戲接連播出,她一躍成為最炙手可熱的小花,上到六七十歲的老人,下到六七歲的小孩,都是她的忠實擁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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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她主演的電影票房大爆,年底拿獎時她拿到手軟。

黑子們氣得要死,開始說她“有金主”。

沒過幾天,沈雪人的生平被扒得幹幹淨淨。

孤兒院出身,自小就樂觀向上,學習成績一直排名全校第一,念完義務教育後,按規定,孤兒院不再收留她,她到處打零工。

擦盤子、洗車子、賣面包......她幾乎什麽都做過,攢夠錢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大學。

最絕的是,一上大學,她就開始自主創業,從賣苦力給同學跑腿,到開發校園互助app賺取第一桶金,她的成功被老師們當作經典案例,翻來覆去地講。

到她參加選秀節目的時候,她的app已經給她帶來了上億的盈利,而且還會持續盈利。

換句話說,非要找一個金主的話,她自己就是自己的金主。

黑子們十分受挫,差點就要脫黑。

他們中一個大粉,文筆不錯,常年在圈內産出同人,她從頭到尾都不相信網上爆出來這些事,反而覺得是沈雪人故意營銷。

為了鼓舞士氣,她以沈雪人為原型,寫了一本發生在七八十年代的言情小說。

在這本小說裏,沈雪人的長相與現實裏的她一模一樣,從小就被村子裏的人稱為“村花”。

不同的是,現實裏的沈雪人什麽餅都能吃到,小說裏的沈雪人卻倒黴連連,好餅一口沒吃到,吃進嘴的全是毒餅。

表現在外就是:

在一起生活了十八年的父母找回了他們的親生女兒,并且毫不猶豫地抛棄了她。

回到原來的家,氣走當兵十二年轉業回來的親哥哥後,發現哥哥是市供銷社的主任。

千方百計得來的丈夫不但不行,還喜歡到處沾花惹草。

還有些別的,沈雪人記憶不深刻,唯獨這三個情節,她當時看的時候差點被氣死,所以記得牢牢的。

因為太氣,她用小號發了條“要是換作我,毒餅也能變成好餅!”的微博,之後......

她就真進來了。

而且第一口毒餅,已經被人塞進了她的嘴裏。

......牧書生如預料中的看上了她,并提出了“求婚”。

沈雪人從水裏出來後之所以一直盯着牧書生看,就因為牧書生從長相到打扮,都跟小說裏描寫的一模一樣。

“的确良”材質的白襯衫,領口微微發黃,藍褲子,褲腿蓋過皮鞋,身高大約一米七五,長相清秀,但身體看上去有些羸弱。

這種感覺十分難以形容,比“漫撕男”更讓人驚異。

大概是因為“漫撕男”是從漫畫裏出來的,好歹有個紙片人的形象,牧書生卻是從文字中變化而來的,連張具體的臉都沒有吧。

實事求是地說,牧書生長得并不醜,甚至還有點清秀,但沈雪人一想到他在小說裏連石更都石更不起來,還騙書裏的“沈雪人”說這是全世界男人都有的毛病,她就反胃。

關鍵是,不行就不行吧,一起把日子過好也行,偏偏這位大少爺在共情能力上尤其突出,今天覺得那個流落風塵的李小姐離了他活不下去,明天覺得那個獨守空閨的王夫人再不被愛情滋潤就要枯萎了,凡此種種,不勝枚舉。

沈雪人覺得,自己就是腦子被門夾了,也不會嫁給他!

她正想得入神,走在她前面的王翠花突然停了下來。

“囡......雪人,你先進去洗澡換衣服吧。”王翠花回過頭,急急忙忙地将沈雪人塞進房間裏。

沈雪人一個晃眼,只來得及看清楚院子裏站了兩個人,一個是沉默抽煙的中年男人,一個是低着頭摳手的小姑娘。

過了會,房門被王翠花從外面狠狠關上。

沈雪人站在靠門的地方,心下一沉。

看來這第一口毒餅還沒消化,第二口毒餅又要被塞她嘴裏了。

站在院子裏的那兩人,不出意外,一個是王翠花的丈夫沈家興,一個是王翠花的親生女兒白夢婷。

說起來這事也是扯,當年王翠花生白夢婷的時候,因為難産,被送去了縣上的衛生所,衛生所的床位不夠用,王翠花被安排與另一個産婦住在一起。

等待搶救的間隙,王翠花見另一個産婦咬着牙往下生,不知道從哪裏來了股勇氣,跟着咬了咬牙,用力把肚子裏的孩子擠了出來。

醫生沒想到她們兩個會同時生,這一忙,就把小孩抱錯了。

這麽多年過去,王翠花和沈家興一直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直到頻頻有外村的人過來說他們跟外村一個小姑娘長得像一家人,他們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沈雪人是标準的鵝蛋臉,雙眼皮,鼻子挺,嘴巴小。

王翠花和沈家興一個是圓臉,一個是國字臉,但眼皮都是單的,鼻梁也不高,嘴巴更談不上小。

從小到大,別人誇沈雪人都誇她“盡挑爹娘的優點長”,可王翠花和沈家興,壓根就沒優點啊!沈雪人能上哪兒挑?!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變成參天大樹不過是時間問題。

在沈雪人十八歲生日這天,夫妻倆終于忍不住,悄悄跑去外村看了一眼那個據說跟他們長得像一家人的小姑娘。

在去的路上他們就打聽好了那姑娘的所有資料。

小姑娘叫白夢婷,也是今天滿十八歲。

跟沈雪人相比,她的日子過得苦多了,一歲沒了娘,三歲沒了爹,六歲時親哥哥扔下她去當兵,期間從沒回來過。

她跟着叔叔嬸嬸一起生活,吃得少穿得薄,該做的事卻一點都不少。

聽說她嬸嬸嫌她在家吃得多,這幾天已經在為她物色男人準備把她嫁出去了。

王翠花和沈家興找到白夢婷的時候,她正在地裏幹活。

沈家興遠遠地望去,小姑娘長了張圓臉,單眼皮,塌鼻梁,大嘴,怎麽看怎麽像年輕版的王翠花。

王翠花當場就落了淚,拉着沈家興的手說:“女像娘苦斷腸,都是我害了她啊!”

這事便算是有了論斷,最後由沈家興去跟小姑娘的叔叔嬸嬸交涉,王翠花去找沈雪人,兩邊将人交換過來。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等到真的面對沈雪人時,王翠花怎麽都說不出那句“你不是我們親生女兒”的話。

院子裏。

沈家興看着自家婆娘這副做賊心虛的模樣,用食指撣了撣煙灰,嘆氣道:“你別覺得對不起她,她占了我們女兒的位置這麽多年,也算是享夠福了,你想想我們親生女兒在外面過的日子,那都是替她受的苦啊。”

白夢婷低着頭,嗫嚅着道:“我、我可以吃苦,我什麽都能做,我就是......想要娘。”說着,她小心翼翼地擡起頭,飛快地往王翠花臉上掃了一眼。

王翠花一看她這樣就受不了,眼淚嘩嘩的流:“乖女兒,是娘不好,娘不該對外人心軟,你放心,以後娘就是你的,娘現在就讓她走......”頓了頓,她想起什麽,糾結地道:“可是我剛剛答應那個叫牧書生的,晚上跟他讨論囡......雪人的婚事。”

白夢婷有些驚訝,瞪大眼道:“牧書生?就是那個縣供銷社副主任的兒子嗎?”

見王翠花點頭,她有些為難地道:“可是......嬸嬸已經給我定下杏春堂的掌櫃了,要是雪、雪人回去,嬸嬸必定是要讓她嫁過去的。”

王翠花驚呼一聲:“杏春堂的掌櫃?!那豈不是都七老八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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