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王翠花放下筷子，盡量鎮定地道：“你這孩子，知道什麽了？”
沈雪人：“夢婷才是爹娘的親生女兒吧？”
王翠花下意識看向沈家興，沈家興沉默了一會，“嗯”了一聲。
沈雪人擠出一個難過的笑容，偏頭看着白夢婷：“夢婷能告訴我家裏的情況嗎？等我回去......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白夢婷頓了頓，低頭道：“叔叔很和善，嬸嬸很爽利，弟弟妹妹也很懂事，家裏一般沒什麽活，就是農忙的時候會忙一點......”
沈雪人在心裏冷笑一聲，沒有打斷白夢婷的表演。
為了不讓她留下，白夢婷還真是挺拼的，竟然把所有的話都反着說。
她裝作不知道，托腮道：“那就好，不過我還是有點擔心......”
白夢婷：“擔心什麽？”
沈雪人将手一指，指着爛醉如泥的牧書生道：“擔心他找上我啊！我可不想嫁給他！”
白夢婷愣了愣，旋即狂喜，她揪着自己的衣角，盡量用正常的語氣道：“你、你不想嫁給他啊？”
沈雪人點頭：“我有喜歡的人了。”
白夢婷沒有在這件事上追問，繼續道：“那你、你之前怎麽不告訴他，你不想嫁給他？”
沈雪人幽幽地嘆了口氣：“他家大勢大，我鬥不過他，要是被他生米煮成熟飯可怎麽辦？到時候我想拒絕都沒法拒絕，只能乖乖嫁給他......我都在想，要不幹脆我還是委屈一下自己，把他叫醒，跟他走吧，這樣免得連累你們。”
見她真的要伸手去推牧書生，白夢婷趕忙将她攔下，緊張地道：“我、我們也算是一家人，說什麽連累不連累的？既然你有喜歡的人，就不要委屈自己嫁給他了。”
沈雪人困惑地看着她：“可是，我又跑不掉，我們倆交換的事，他一查就知道了，到時候他不但會找上我，跟我生米煮成熟飯，還會怪罪你們不告訴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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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雪人觑着她的表情，又嘆了口氣：“我那心上人窮得很，也不知道叔叔嬸嬸會不會同意，要是他們為我另外定一門婚事，我還不如現在就跟了這個姓牧的，起碼知根知底......”
王翠花嘴快，聞言吐露吐露将自己知道那點事全說出來了：“你嬸嬸已經給你定下婚事了！”
白夢婷暗暗地剜了王翠花一眼，主動拉着沈雪人的手道：“嬸嬸很好說話，這事還有商量的餘地......”
可沈雪人就像天塌下來一樣，完全聽不進去：“我不要嫁給不認識的人，嗚嗚嗚還不如嫁給他！我現在就要跟他生米煮成熟飯！”
可能是“生米煮成熟飯”這話聽多了，也可能白夢婷心裏本來就有這個意思，她一把抱住沈雪人的手臂，脫口道：“我來幫你生米煮成熟飯！”
沈雪人懵了，眨眨眼，看着她。
白夢婷咬了咬牙，看着睡得一臉恬靜的牧書生，豁出去了：“嬸嬸那邊定下的婚事，我來替你解決，我跟嬸嬸熟悉一點，她願意聽我的話......牧、牧這邊，我來嫁，這樣他就不會再去找你了。”
她還想再解釋一下，表示自己不是要搶牧書生，然而沈雪人并沒有繼續聽下去的打算，一把拉住她的手，感激得眼裏都泛起了淚花：“你可真是人美心善！其實他只是暫時被我的外表迷惑了，一旦相處，肯定會喜歡你喜歡得要死！”
白夢婷露出一個難得的笑臉，羞澀地低下頭道：“不、不會吧......”
沈雪人臉上的神情更真誠了：“怎麽就不會了？你們一定會雙宿雙飛白頭偕老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的！”
渣男跟賤女，鎖了！
王翠花被她們繞暈了，遲疑地道：“夢婷你不是說雪人她嬸嬸為了錢......”
白夢婷心中一緊，她害怕節外生枝，趕忙打斷王翠花的話：“嬸嬸其實很好的，雖然她很看重錢，但其實她更重親情，回頭我跟她說一聲就好了，娘你不用擔心。而且就像雪人說的那樣，如果不斷了牧公子這個念頭，雪人跟她的心上人肯定不能在一起，現在這個結果是最好的，就算牧公子剛開始不能接受，之後也會理解的。”
王翠花擰緊了眉，不滿地道：“可是這事要是傳出去，你的名聲不就毀了？而且他要是不認賬怎麽辦？這不是害了你嗎？”
沈雪人跟着點了點頭，憂愁地道：“是啊，夢婷你可千萬別為了我犧牲自己，女人這嫁人可是一輩子的事，要是不喜歡，那就是跳火坑啊！不然還是我來吧......”
眼看沈雪人的指尖已經碰上了牧書生的肩膀，白夢婷腦海中的那根弦突然斷開。
她騰地拍開沈雪人的手，竹筒倒豆子般道：“從見到牧公子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歡上了他，他長得好，家世也好，肚子裏還全是學問，這樣的人，怎麽會是火坑？”
王翠花張着嘴，見白夢婷眼神堅定，她嘴唇嗡了嗡，最終還是什麽話都沒說。
沈家興抿了口酒，拍板道：“女兒是個聰明人，有自己的主意，這事就我們幾個人知道，能傳哪兒去？你會到處亂說？我會到處亂說？要是真傳出去了......”
見他将視線移過來，沈雪人趕忙舉手發誓：“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否則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白夢婷看了她一眼，突然笑着對沈家興道：“爹，你別擔心，雪人不是也要跟自己的心上人雙宿雙飛嗎？這事她肯定不會傳出去的，不然她的名聲也毀了呀！”
沈雪人：“......”好狠毒的女人！
沈家興“嗯”了一聲，繼續道：“至于這小子，他要是不認賬，那就把這事告訴他爹娘，聽說新來的縣長抓風氣抓得很嚴，要是家裏出了醜事，他爹這個副主任的位置，可就保不住了。”
白夢婷一臉贊同。
沈雪人：“......”不愧是父女！親的！
頓了頓，白夢婷試探地看向沈雪人：“不過，你的心上人是誰呀？連牧公子都入不了你的眼？”
沈雪人面不改色地道：“許梓良。”
一直沒說話的王翠花驚了，擡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你這孩子，怎麽這麽想不開？那可是狗都嫌啊！你還不如嫁給這個書生！”
白夢婷聞言，臉色突然沉了下來，她暗地裏斜了王翠花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拉着沈雪人的手道：“娘就別瞎摻和了，現在流行自由戀愛，雪人喜歡就好，什麽嫌不嫌的，都是村子裏的人背地裏嚼舌根傳出來的，哪能當真？”
沈雪人低下頭，羞答答地道：“其實也沒有喜歡很久，他今天救我的時候我才發現，其實他長得挺好看的，脾氣也好，還很善良......”
王翠花沒察覺出白夢婷的不喜，依舊為沈雪人感到痛心：“傻孩子啊，真是個傻孩子，這善良哪能當飯吃？他家那麽窮，你要是跟了他，連飯都吃不飽啊！而且聽說他家還有個撿來的妹妹，這麽久了，他從來沒帶着他那個妹妹出來見過村裏人，誰知道那是妹妹還是什麽？造孽哦！”
“夠了！”白夢婷突然發飙，頓了頓，她垂下眸，當作沒看見王翠花眼裏的詫異，平靜地道：“爹、娘，你們把雪人送去許梓良那兒吧，寧毀十座廟，不拆一樁婚，要是雪人這事能成，她就不用嫁給杏春堂的掌櫃了。”
不知道是不是王翠花的錯覺，她總覺得白夢婷說這話時帶着一股子威脅的意味，可惜她來不及多想，就被沈家興拉着，連同沈雪人一起，離開了院子。
天已經黑了，月光倒是明亮，風一吹，樹影婆娑。
沈家興沒有說話的打算，王翠花卻忍不住，一路上跟沈雪人念叨了許多。
“你不要看她們成天琢磨怎麽撞男人身上，好讓男人娶她們，就覺得這個辦法誰都能用，其實這事還是女人吃虧，隔壁村不就有一對嗎？女的靠這個手段成了的，之後一直被人戳脊梁骨，說她水性楊花，男的倒無所謂，別人還說他有魅力！”
“夢婷既然說了幫你去你嬸嬸那裏說好話，你就別做傻事了，乖乖回家去，讓你嬸嬸從明面上找人來探狗都嫌的口風！”
“要是他不同意，你也有挽回的餘地，另外再尋良人！”
沈雪人靜靜聽着，心裏淌過一抹暖意。
不管王翠花最終的立場是怎麽樣的，起碼在這個時候，她願意說這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對于沈雪人而言，就已經是足夠了。
在這異界他鄉，沈雪人的要求很低，能自保就夠了。
她之前在飯桌上說的話半真半假，其中那句“不要嫁給陌生的人”卻不含半點水分。
對于這個年代，她多少還是知道一點，沿海地區刮起了開放的風，但內陸，尤其是農村，消息卻還閉塞着，或者說，大家一時半會還沒能扭轉根深蒂固的那些觀念。
“父母之言，媒妁之約”，不是說着玩的，要是她這個時候回去，那就真的只能任那完全不知底細的叔叔嬸嬸拿捏了，他們就是給她挑個瘸子瞎子啞巴，她也只能捏着鼻子嫁過去，根本沒有半點反抗的機會。
至于離家出走，那是社會經濟高度發達的時候才能做出來的事，她現在要是搞離家出走那一套，那可真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