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郎篇:兄弟

林雲深整個人都是懵的,緊緊抱住了韓秦川,他們越過無數屋檐,林雲深心裏感嘆,這麽多年不見,韓秦川的淩空之術已經如此高超。

不過……

韓秦川也認出他來了麽?

他們都是怎麽認出他的。他和韓秦川才剛見面,韓秦川難道也看出了他的破綻?

他仰頭看去,只見韓秦川古銅色的剛毅臉龐,下巴刀痕猶在。十年恍然而過,抱着他的這個人,如今已是中年,好像一切已是前生往事,林雲深心中黯然,腦海裏浮現的,卻是他重生之後打聽到的,關于韓秦川打的他魂飛魄散的傳聞。

……

藏青山往西十裏,一家茶肆裏,說書先生正在那裏講書。可他說的口幹舌燥,底下的人卻沒幾個感興趣的。他嘆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抓起桌子上的蒲扇就扇了兩下。

“我說先生,你講的這白天師降魔除妖的故事,我們從小到大,哪一個沒聽過上百遍,能不能換點別的?”

說書先生擡頭看了看涼棚縫隙透下來的日光,嘴角汗津津地問說:“那你們想聽什麽?”

底下的幾個年輕後生立即湧了過來:“先生昨天講的妖道林雲深那場蠶食無數活人的百鬼宴,就好聽的緊。三伏天氣,就适合聽這些叫人脊背發涼的舊事,先生今天怎麽不講了?”

說書先生擦了擦汗說:“別提了,別提了,昨天受你們慫恿,講了一天他的事,晚上回去就做了一夜的噩夢。”

底下人哄笑出聲:“那藏青老道不是早就死了麽。他可是朝廷頒旨要除的妖道,魂魄皆散,屍身皆無,死的透透的了。他既不是活人,也不是鬼魅,先生怕什麽?”

但是不等他回答,旁邊一個中年漢子就說道:“我聽說這林雲深最擅長的就是笑裏藏刀,一副天真散漫模樣,內裏卻是蛇蠍心腸,叫人不寒而栗。他死了之後,魂魄尋不到,屍身也不知所蹤,加上他生前就愛與陰鬼打交道,江湖上不是一直有傳聞說他并沒有死麽?先生想必是怕這個?”

“他怎麽沒死?!別的不說,首先長洲韓氏現任家主韓秦川就饒不了他!韓秦川與他可是有殺父毒母之仇呢。韓秦川的母親盧訓英,又是玄門始祖西州盧氏的大小姐,這兩家參與圍剿,怎麽可能還有他活命的機會!再說了,林雲深這樣惡貫滿盈的魔頭,人人得而誅之,他要是還能活,這些玄門世家的臉還往哪放?”

說書先生看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的熱鬧,索性就坐了下來,喝了口茶。

“這韓秦川也是夠狠,他前腳殺了林雲深,後腳就娶了林雲深的未婚妻,江東白氏的女兒白慧端,殺人奪妻,跟他父親當年一個樣,也算報了大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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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這林雲深與韓家,也是一段孽緣。我聽說這長洲上任家主韓密,癡迷林雲深的母親窈娘,傳言他為得美色殺人奪妻,也不知道真假,可看那林雲深後來入妖道行事如此變态陰毒,想必這林雲深在韓家也過的并不快活。”

“何止是不快活,韓密不過是貪戀女色,對他母子如果愛重有加,林雲深又為何借刀殺人,這背後不知道有多少見不得光的醜事!林雲深後來殺了多少欺辱女人的男人,又殺了多少虐待妾室和庶出子女的女人,聽聞當日圍攻他的時候,當中就有許多人是被他不辨黑白就殺了至親之人。那林雲深卻毫不知錯,反而說,我替你殺了仇人,救你于水火,你不感謝我也就罷了,反倒與我不共戴天。”

他後面一句模仿林雲深的語氣,卻故意做出一些不男不女的舉動來,惹的衆人哈哈大笑。

“也是紅顏禍水啊,這韓密寵愛妾室窈娘,但正室盧訓英善妒,她與韓密成婚多年無子,眼看窈娘攜子而來,故而從外收養一子,也就是韓秦川。窈娘怕兒子将來孤苦無依,任人欺淩,所以才要為兒子求一門好親事,找一個過硬的後臺。按理說,與江東白氏這樣的高門貴戚聯姻,自然是要找自己的正室所養之子韓秦川啊,可韓密為美色之故,偏偏把這門親事安到了一個異姓之子身上。這才招致了正室盧訓英的妒恨,有了後面一堆家破人亡的慘事。要是這慧端當日許配的是韓秦川,或許又是另外一番兄弟和睦的景象。”

那老頭嘆息一聲:“唉,說起來不過是名門之中的妻妾争鬥,兄弟參商,只可惜世上再無林雲深。”

“照你們剛才所說,這林雲深是他的哥哥韓秦川毒殺,屍身是被白家銷毀?”

衆人聞言回頭看去,就看見一個身穿淡綠衣裳,系墨綠腰帶,面容頗有些病态和妩媚的清瘦青年,背着一把劍,卻有些不堪重負的模樣。

“朝仙會畢引金蠶,百鬼宴後誅魔頭。當年看着他死的,可不止一兩個人,看你穿着打扮,也是玄門中人,怎麽還要問我們。你是哪家的弟子?”

“我,”那青年微微一笑:“我說我是藏青山下林雲深,你們可信?”

衆人都是一愣,随即就哈哈大笑起來:“我說小夥子,我看你身瘦面白,必有不足之症,勸你不要年少輕狂,口出妄言。那林雲深雖然早已經死了好多年了,但說不定他鬼魂還在時間游蕩,他可是這世上最可怕陰毒的魔頭,被他聽到了,就算只是他的一縷怨氣,也會給你招來殺身之禍。再說了,那林雲深的繼兄韓秦川可放言說,那林雲深活一回,他就殺一回,活兩回,他就殺兩次,但若有人造謠,他韓秦川也絕不會輕饒。當日誅魔,韓門可是有功之臣,誰若說那林雲深沒死透,不也就是說韓秦川說謊麽,他怎能不惱……”

其實他一直以為韓秦川不會殺他,那死在他手上的韓密與盧訓英,不過是韓秦川養父母,盧訓英悍婦一個,對韓秦川并不慈愛,韓密就更不用說了,不過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一個罷了。

可是韓秦川到底是韓秦川,和白隐一樣,都不會變。他對那對狗男女夫婦,就是如此死心塌地。

“韓秦川,你和他們養的一條狗有什麽區別?”

韓秦川俊臉通紅,道:“你死到臨頭,還要如此惡毒,你口中所說的狗男女,是我父母雙親,也是你嫡母養父,你口中的這條狗,是你兄長!”

“所以我才覺得可笑,這天底下,居然有兄長千方百計要殺自己的弟弟……”

林雲深緊緊抓住了抱着自己的韓秦川的衣服,低下頭來,不再看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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