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塢城篇:欺負
林雲深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就像是個八爪魚一樣,盤在白隐的身上。
而他憋着氣感受了半天,覺得這好像不是自己單方面的行為,因為他覺得白隐似乎也在夾着他一條腿。
這就有些尴尬了。
但是白隐睡覺不老實,他是知道的。他把自己摟在懷裏,還夾着他一條腿,想必也不是他本人意願所為,十有八九只是睡覺不老實的老毛病。如果此時喊醒他,那豈不是尴尬。
于是林雲深就繼續裝睡。只是眼下這樣怎麽睡得着,他只覺得白隐的懷抱實在太熱了,白隐只着內衫,他手就抵在他胸口,甚至能摸到精壯肌肉輪廓,散發着無窮熱力,林雲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燥熱起來了。
這一燥熱起來,就說不出的難受,嗓子忽然癢的厲害,他憋了老半天,直憋的滿臉通紅,終于還是忍不住咳嗽了出來,這一咳嗽便停不下來了,白隐遽然驚醒,忙撐起上半身問:“怎麽了?”
林雲深只是咳嗽,可總算脫離了白隐的懷抱,一股冷氣襲上全身,他趕緊裹緊了被子,那邊白隐已經下床,去倒了藥過來:“喝口藥。”
林雲深聞到苦味便想吐了,別過頭不想喝。白隐說:“生了病還這麽不聽話,身體是你的身體,不喝藥怎麽好得了?”
林雲深總算止住了咳嗽,卻已經是滿頭大汗:“你說的輕松,我聞見這藥味就想吐了,喝的不是你,你自然不覺得有什麽。”
白隐聞言,端起碗就喝了一口。那藥汁殘留在他嘴角,他低頭看他,說:“若能替你喝,我就全替你喝光了。”
可事實上呢,不能,所以這藥,他還是得親自喝了才行。林雲深問:“苦不苦?”
白隐點頭:“确實很苦。”
“我從小最不愛喝的就是藥了,喝一口就要吐一口,我早說你們不要熬藥,我現在還腦門疼,定是這藥味給熏的。”
“良藥苦口。”
“一看你就知道你這人不體貼,你可知道,這尋常人家小孩子生病了,不肯吃藥,大人都是怎麽哄?”
“怎麽哄?”
Advertisement
“蜜餞啊,”林雲深裹着被子坐起來:“再苦的藥,一口氣幹了也就完事了,苦主要不是喝的時候,是喝完了之後,嘴巴苦,這才是最難受的。你去找點蜜餞回來,我喝了藥吃一口,不就不苦了?”
“甚有道理,”白隐放下藥碗:“你等着。”
白隐說着便披了大氅出去了。外頭天還未亮,也不知道他去哪裏找蜜餞,這外頭商鋪恐怕都還沒開門呢。
林雲深見白隐出去了,趕緊裹着被子下了床,端起那碗湯藥,掀起後面的窗戶,便潑了下去。後面是條窄巷,沒人,倒是有一條小水溝。
他飛快地合上窗戶,将藥碗放在桌子上,便上了床,後來想一想,趕緊伸手抹了一下碗底,抹了一點藥渣,塗在了嘴角上。
這樣便是萬無一失了。
他裹着被子,不知道為什麽只覺得心裏熱熱的。想自己剛才拿小孩子來作比方,倒像是自己成了小孩子,故意給白隐撒嬌。不過白隐如今不再是比他年輕的少年公子了,且不說他以楊柳一的身份活着,如今看着年少許多,就算是他林雲深本人,十年困在竅中,也和死了沒有區別,這十年他還是當初那個林雲深,心智都未增長,可白隐這十年卻是正兒八經地過了十年,如今無論身心,這白隐都比他大上不少。
他這麽想着,為自己找了許多可以潑皮無賴的理由,裹着被子嘿嘿直笑,就見房門開了,白隐手裏端着個碗進來了。
他趕緊閉上了眼睛,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白隐關上門,說:“蜜餞拿來了。”
林雲深佯裝困澀,睜開眼說:“你才回來,我剛要跟你說,不要去找了,藥我已經喝光了。其實捏着鼻子一口悶,也沒有那麽苦。”
白隐端着碗站在床前,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空碗。林雲深故意露出嘴巴上的藥渣給他看,問說:“不過這深更半夜的,你從哪裏找來的這些?”
“我去廚房裏看了看,正好在櫥櫃裏發現了這些,”白隐問說:“你是喝了,還是趁我不在,倒了?”
“倒?”林雲深說:“好好的藥,倒哪兒去?這藥看着是藥,其實是熬藥人的心意,藥可以倒掉,心意怎麽能倒掉呢?”
“如此油腔滑調,看來是倒掉了。”
“……”林雲深猛地坐直了身體,這這這……
不至于聰慧至此吧。肯定是詐他!
“我當然是喝掉了,我自己的身體,難道我自己還不在意麽?”
“那我問你,這藥是什麽滋味?”
藥能是什麽滋味:“自然是苦味!好苦好苦,我要趕緊拿幾個蜜餞墊一墊!”
他說着就要去拿蜜餞,卻被白隐一把擋住:“除了苦呢?”
“……這藥除了苦,還能有什麽味?”
“你回味一下,想清楚了,真的只有苦?”
“……你這麽問,教我如何回答。這藥的滋味……自然不止有苦味,有點辛辣……還有點說不上來的味道。我不是嘗不出來,只是不知道該怎麽描述。”
“我是诓你的,這藥,就只是苦味。”
“……”
這個白隐,怎麽這麽會氣人,他竟然上當了!
白隐嘴角扯出一抹笑意,轉身就又給他倒了一碗。
林雲深接在手裏,說:“真的聞了就想吐,不想喝。”
沒想到白隐又說:“竟然是真的倒掉了。”
“……”林雲深恨不得往自己腦袋上拍一磚頭,再順便給白隐一腳!
“趁熱喝,就沒有那麽苦,喝完了,再吃幾個蜜餞。”
林雲深一手端着藥碗,一手端了盛着蜜餞的碗放到被子上,先吃了幾個蜜餞墊了墊:“這蜜餞真好吃!”
他說着就接連吃了好幾塊,蜜餞在嘴裏嚼碎,彌漫開來,仿佛整個人都是甜滋滋的了。他心情大好,擡頭看白隐,正盯着他:“你別藥還沒喝,就吃光了。”
林雲深這才端起藥抿了一小口,不過是小小的一口,嘴巴都還沒沾濕,他就苦的直咧嘴,渾身好像要打顫,趕緊塞了一把蜜餞到嘴裏,一邊吃一邊嘆息:“好苦,好苦。”
結果蜜餞吃完了,他的藥卻還沒有喝。他盯着藥碗看,然後擡頭看白隐。白隐忽然坐下來,接過他手裏的藥碗,說:“既是如此,我倒是想到一個讓你喝藥的好主意。”
林雲深還沒問他是什麽好主意,就見白隐端起藥就喝了一口,而他還沒有來得及驚訝,白隐就突然捏住了他的下巴,嘴對嘴就親了下來。他因為驚訝,嘴巴都是張着的,那藥就從白隐嘴裏過渡到了他的嘴裏,咕咚咕咚幾下,就被咽進了肚子裏。
他連嘴角流下的藥漬都來不及擦,看見白隐又去喝藥:“等……等……等一下,你……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一碗藥,就這麽給白隐喂完了。白隐松開他,将碗放在桌子上,擦了擦嘴角藥漬,說:“真苦。”
可是他說這話的時候,卻是背對着林雲深的,林雲深呆呆坐在床上,像是一個被強盜欺負了的大姑娘,他不知道如今白隐是什麽神情。
“你這是幹什麽!”林雲深紅着臉怒吼:“你幹什麽你!”他說着就踹了白隐一腳。
白隐被他踹的晃了一下,說:“這又怎麽了,從前我受了傷不能喝藥,你不也是嘴對嘴喂我的……只能你喂我,不能我喂你麽?”
這……這這……這倒是說的好像很有道理一樣。
林雲深沉默半天,竟無言以對:“苦。”他說:“你去,再給我弄點蜜餞去。”
白隐也不看他,端起碗便出門去了。林雲深坐在床上,也不覺得嘴裏苦了,滿心滿肺地都是苦惱。
不一會白隐便回來了,看着他道:“只剩下這些了,你省着點吃。”
林雲深“哦”了一聲,吃了兩個便把碗放下了,裹着被子躺了下來。白隐脫了衣裳上床,他就翻身向裏。白隐也不言語,吹了燈火,室內便陷入一片黑暗當中。
“你還冷麽?”白隐在黑暗裏問。
“不冷,熱。”
“哦。”
“你不要以為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就覺得我好欺負!”林雲深說着,竟然帶了很委屈的意思。白隐有些急,又有些心虛:“我哪有欺負你。”
“你就是欺負我。”林雲深說着,忽然又劇烈咳嗽起來。
白隐心裏着急,卻找不出借口來解釋,轉身看向林雲深,一把将他摟在懷裏。林雲深驚道:“你看,你看,你又欺負我!”
“我就是欺負你。”白隐急道:“你若再不老實,我欺負的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