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塢城篇:癡情

他們驅車到了一處宅院,林音音将馬車停在後門,便翻身躍進院牆之內,不一會後門便開了,和林音音一起走出一個面容周正的年輕男子,兩人将馬車趕進院子裏。巫行道抱着林雲深下了車,冒雪進了屋裏面。

“發生了什麽事?”

“我的幾個朋友,如今正被陳門主等人追殺。宣良,我可能會連累你。”

“你我不必說如此見外的話,既然是你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既然是朋友,看到他有難,哪有不幫的道理。”陳宣良說:“我去外頭看看,再安排一下手下的人,免得走漏了風聲。你們只管在此處住着。”

“多謝了。”

陳宣良點點頭,便快步走了出去。林音音目送他出門,這才回到屋內。屋內熏着香,只覺得有暖香襲人。她稍微平複了一下情緒,這才坐了下來,看着床榻上躺着的林雲深,已經又是昏昏沉沉了。

林音音從懷裏掏出一個極為精美的小盒子,說:“我倒忘了宣良給了我這個。”

她說着便把那保命金丹給林雲深服下去了,林雲深這才看着好受了一點,她半跪在床頭,說:“光靠金丹,恐怕也無濟于事,治标不治本。我看他傷及肺腑,恐怕很難醫治了。”

“一時半會死不了。他是奪舍之人,當年有人為他奪舍的時候,用咒鎖住了他的魂魄。要是常人,此刻恐怕早已經魂魄出竅,如今他肉體雖然形如朽木,但是魂魄一時半會散不了。若是能找到高人為他醫治,也并非沒有生還的可能。”

“要說醫術,以煉丹聞名的陳家也以醫術見長,北川李氏也不錯,只是眼下這兩方的人,恐怕無人願意出手。”

“你放心,有我在,也不會讓他死的。”巫行道說:“你留在這裏好好看着他,我去探探情況,”他說着走到門口,忽然又回過頭來:“千萬好好照顧他。不止為白隐的緣故,他這人有大用處。”

林音音點頭:“若是能夠,還請你救救修兄他們。盧氏獨子盧元鶴,或可信賴。”

巫行道點頭,轉眼便消失在廊下。外頭大雪紛飛,那風依舊很大,吹的園中紅梅搖搖曳曳,晃落不知道多少雪花。但室內春意融融,香氣平和了她的心緒,她扭頭看向床榻上的林雲深,見林雲深已經睜開了眼睛。

“不知道他如今怎麽樣了,”林雲深怔怔地說。

“他若死了,也有一半是你的緣故。”林音音道:“若不是為你,他哪會大開殺戒。”

林雲深面色平靜,躺着卻沒有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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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音音又道:“你真的是林雲深?”

“嗯。”

“我聽說過你,”林音音說:“竟沒有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不過,如白伯父所言,你真是個禍害。”

“我知道你恨極了我,你要殺我,我也無怨言。”

“我是恨極了你,可我為何要殺你?”

“盧元鶴告訴我說,你父母就死在……百鬼宴上。”

林音音搖頭道:“他的話你也信。我是個孤兒,從小被師傅收留,我的父母是誰,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恨你,是因為當年我與修兄即将要成婚之際,他卻撇我而去,與我解除了婚約,而原因,就是因為當年死了的你。伯父說他殺你,所以心中有愧,走了玄門,做了散道。我說做了玄門正好,我也是玄門人,我們做一對道侶,豈不是也很快活逍遙。他卻不肯……”

林音音的聲音低微了下去,好像這事已經過了這麽多年,她依舊不能釋懷,聲音帶了恨意和無奈:“你不過一個死人,一個男人,卻毀了我的姻緣,多少個夜晚,我想着這些,也覺得荒唐可笑。”

她也是個癡情人,她也是個可憐人。

林雲深如此想着,卻聽見林音音低頭飲泣:“如今他被緝拿,不知道結局如何。若他能平安回來,我從此不再恨他了。”

她扭過頭來,看向林雲深:“我希望在他回來之前,你就已經死了,你死了,他便是做了妖道,也太平無事。”

林雲深睜着眼睛沉默不語,只聽林音音又說:“可我也知道,你若是死了,他必定十分傷心。他雖然讓我傷心了這麽多年,我卻不舍得他傷心片刻。你若知道他的心意,可切莫要死了,撐住那一口氣,等他回來。”

“若是最後非要我出面才能救白隐,而我自己昏迷不醒,你不必等我醒了,直接将我交給他們,”林雲深說:“我不過是将死之人,怎麽死都是一樣的,若能幫得了他,就不要糊裏糊塗地躲着死掉了。我這樣的魔頭,怎麽能死的這麽憋屈。”

林音音扯開嘴角:“你放心,這一次他們要獵殺的妖道是修兄,不是你。他們并不知道你是林雲深,修兄只是怕牽連了你,這才囑咐我帶你躲起來……只是沒想到陳秋靈居然會在背後偷襲,他是如何知道你是林雲深的……”

“聽你的意思,他們把栖霞裏的事,一并算到了白隐頭上?”

“自然也有人說是你做的。妖道林雲深重現人間,早已經鬧的人心惶惶。但是不管是誰做的,你們已然不分彼此了。就算是林雲深殺的人,那也會讓人覺得妖道可怕,同樣身為妖道的修兄,他們又怎麽會放過?同樣的,若是修兄殺了人,人們也會覺得是妖道行兇,那你這個前任妖道,又能好到哪裏去。如今已經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命運了。”

“可這并不是我們做的,我們來塢城,就是要自證清白,調查清楚這邪祟的來龍去脈。”

“那又如何,世人皆以為是你們做的,便是你們做的。他們恐慌的是割人頭的邪祟,更恐慌的是妖道兩個字。”

林雲深只是苦笑,卻說不出話來了,身上只是一味地打冷戰。林音音起身,将門窗都關好,又幫他把被子都掩嚴實了,等了約莫兩個時辰,陳宣良才回來了,這一次來的時候,帶了幾個下人:“這都是信得過的家仆,你們有事,只管吩咐他們去做。眼下我不能留在這裏,門主有令,讓我們去全城搜捕,我得去。雖然這裏是陳家的一部分,你們住在這裏,外頭的人應該猜不到,可是到底不安全,我領你們到密室去。”

他說着就将林雲深抱了起來,帶着他們去了密室:“若剛才那人回來,我讓仆人帶他進來。只管放心住着,等風頭過了,我送你們出城。”

“你也不問問我,到底我救的是什麽人麽?”

陳宣良笑道:“我們搜捕的便是他們,我怎麽會不知道。”

“你藏匿我們,若是被人發現,別說名聲前程,就連性命恐怕都保不住。”

“我若貪生怕死,見而不救,那在你心裏,我陳宣良哪還算是個男人。你總說我不如你的修兄有男子氣概,這一回我要讓你看看,我雖然不才,可為了你,也願意付出身家性命。”

陳宣良說着便走了出去。林音音看着石門合上,愣了好一會,扭過頭來,卻見林雲深已經醒了,躺着道:“倒是個癡情種。”

林音音苦笑:“什麽癡情種,不過跟我一樣,是個糊塗人。”

“你也知道自己糊塗,”林雲深皺着眉頭翻過身來看她:“林姑娘,你放着這麽好的男人不要,非要苦守着一個冷心冷血的白隐,将來真要孤獨終老,可有你哭的時候。”

“他?”林音音坐下說:“他,我才看不上,文文弱弱的書生一個。這次來塢城見他,他竟然走了玄門,不過是上次分別時候,我拿他手無縛雞之力說事,這次回來,就見他學道術,練武學劍。這般年紀還如此意氣用事,我林音音的夫君,怎麽能是這麽幼稚的人。”

“我不這麽想,我看他行事作風很有磊落之氣,在你眼裏,他是幼稚意氣的人,或許在旁人眼裏,他也是年輕有為的貴公子。不是他真的幼稚,而是他對你一片赤子之心,你不是男人,不知道一個男人若能對你永遠有一顆稚子之心,純粹幼稚,也是你的福氣。”

“我要是你,就少說幾句話,留着一口氣,多活兩天。”

“……”這個林音音,還是這樣潑辣的脾氣,也不知道這個陳宣良看上她哪裏。或許陳宣良文弱仁善,所以才喜歡有些潑辣嬌俏的林音音,而林音音風風火火,才會愛上冰山一樣端莊持重的白隐。可她不知道,她心目當中端莊持重很有男子氣概的的修兄,在他林雲深面前,卻是常常動怒,有時說話刻薄,尤其床榻之上,更是沒一點端莊持重的姿态……

他心裏如此吐槽着,卻覺得鼻尖發酸,白隐那張臉在他腦海裏浮現出來,他心裏一沉,只覺得難受的很,嘴角卻扯開了一抹嘲諷的笑意,眼角濕潤,被燭光照亮,盈盈一滴,沒入鬓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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