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塢城篇:孽緣

“他既然犯下欺師滅祖的大罪,又為何還去投靠他師傅,不怕他師傅清理門戶麽?所以說傳言聽聽就好了,做不得真。”陳星河說着交給陳青一封信:“給巫兄送去,記住,別落在大哥手裏了。”

“你們兩個真有意思,明明一牆之隔,有什麽話不能當面說,非要你寫一封信,我寫一封信,讓我們來回送。”

“怎麽,還不耐煩了,本公子養你是幹嘛的,少啰嗦,趕緊去!得了他的信再回來。”

但是陳青這一去,卻好久不曾回來。回來便禀報說:“二公子,那個巫行道,不在咱們家住,聽說今兒晌午的時候走了。”

“走了?”

陳星河就親自去了近水臺,見到陳明月正坐在窗前發着呆。他立在廊下,問:“他怎麽走了,不是要留着要賞梅麽?”

陳明月聞言冷笑:“他,哪個他?”

陳星河漲紅了臉:“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陳明月卻沒說話,拎了一件衣裳就扔了過來。那袍子掉到他腳跟前,陳星河才看出來,那是他送他哥哥的那件冬衣。

“我說好好的怎麽想起送我冬衣,原來給我送是假,給巫行道送才是真的。”

陳星河一愣,臉色就變了,冷冷地看着陳明月,扭頭就要走,陳明月卻叫住了他,他回過頭來,就被一疊信件砸到了臉上。信件紛紛飄落下來,落到地上,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他寫給巫行道的那些信。

“真是我的好弟弟。”陳明月站了起來,一身白衣,和他一樣的眉目,卻比他多了幾分清冷孤傲,嘴角帶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細長眉眼露出淩厲之色。

“真是我的什麽東西你都要搶,”陳明月說:“你是不是聽外頭那些風言風語說,這巫行道是我密友,便有心做這些來惡心我?”

“我的事,不需要你來管。”

“我是你哥,未來陳氏門主,你的事,我怎麽就不能管?”陳明月說:“我已經将巫行道攆走,你若還知道羞恥兩個字怎麽寫,趕緊斷了這個念頭,莫要逼我出手!”

陳星河冷笑:“玄門之中,兩個男的也可結為道侶,形同夫妻,在幾十年前可是稀松平常事。即便後來準許道士娶妻,這樣的例子也不是沒有。哥哥你既然是玄門中人,就該對此見怪不怪,為何我做出這樣的事,你就說我不知羞恥,好像我犯了大逆不道的死罪?依我看,你也對巫行道有情,才會惱羞成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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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明月漲紅了臉:“你胡說,我怎麽會像你這般恬不知恥!”

“我與他兩情相悅,成與不成,不是你說了算。就算爹在這裏,我也不怕,何況是你?你我兄弟二人向來話不過三句,我的事也不勞你來過問。“陳星河當下就出了家門,帶着人四處去找巫行道。巫行道并沒有走遠,他如今住在一家離城門不遠的客棧裏。

“就知道你會找來。”巫行道說。

陳星河帶了兩壇子酒,兩個人喝到傍晚。陳星河醉醺醺坐在窗前,梅花還沒有開,但天氣很冷,或許過不了幾天,塢城的梅花就要開了。

“我要跟你走,”陳星河說:“反正我在家裏過的也不快活。”

巫行道問:“你為何過的不快活?”

陳星河說:“還能為什麽,自然是因為這個衣冠禽獸的哥哥。”

巫行道聞言愣了一下,沉默半天才道:“你哥哥也不是壞人。”

“他都把你攆出去了,你還要維護他。”

“他把我攆出去,或許是因為我欺負了你,覺得我對不起你。”

陳星河冷笑說:“你對不起我,我自會一劍殺了你,又何必勞煩他動手。”他說着扭頭看巫行道:“你這又是什麽語氣,難道真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你可曾向我起誓,一生一世就我一個,絕不變心,否則天誅地滅的。莫不要因為是床笫之間的話,就不作數。”

“自然作數,若是負了你,不得好死。”

陳星河聞言嘆了一口氣,拎着快要喝空的酒壇子說:“還是算了,你将來要真對不住我,我也不忍心看你死。但我此生此世,再也不要見你了。”

巫行道趴到他肩頭:“那不是比死還叫我難受?”

陳星河眉頭一挑:“就是要你生不如死。我本就不是什麽善良之輩,你是知道的。”

陳星河回去便要收拾行李,等到第二日,留了一封信便走了,到了客棧去尋巫行道,巫行道卻已經不知去向了。

不用說,肯定是陳明月幹的好事。

陳秋靈立即去了近水臺。向來不喝酒的陳明月竟然在窗下獨酌,一頭青絲披散在身上,臉上已經帶了醉色。陳星河也不進門,沖着他便喊:“巫行道呢,把他給我交出來。”

“他死了,”陳明月說:“不信你看。”

陳星河大駭,卻看見陳明月身後地板上躺着一個人,不是巫行道,還能是誰。

他立即從窗口翻身進去,一把将陳明月推開,撲到了巫行道身邊,将他扶了起來。

巫行道唇色發青,身體幾乎感受不到一點溫熱。陳星河簡直不能相信,爬起來撈起旁邊放着的巫行道的劍便拔了出來:“是你做的好事!”

陳明月臉色凄豔,說:“人不是我殺的,是他自己死的。你忘了他說的話麽,若是他對不住你,就不得好死。他自知對你不住,所以自殺死了。你要不信,我也沒有辦法。”

巫行道這麽灑脫的人,怎麽會尋死。陳星河悲痛交加,就往陳明月刺去。但是他不是陳明月的對手,幾招便落了下風,被陳明月踢倒在地上。陳星河紅了眼,吼道:“我就知道你心思狠毒,見不得我好!”

他把巫行道帶到摘星樓,便派人請了各路的大夫過來。但是人都死的透透的了,藥石無醫,全都束手無策。陳星河傷心到受不了的時候,就拎着劍去找陳明月,但是技不如人,次次都被打的鼻青臉腫。但他锲而不舍,好像人身上疼了,心就沒閑暇再疼,他氣的嘴唇咬出血,卻奈何不了他兄長分毫。陳明月冷笑看着他,眼中竟有幾分痛惜:“你我是親兄弟,難道真為了一個外人,鬧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你又以為他是真心愛你?不過是因為你長的跟我一個模樣罷了。你要是鬧的人盡皆知,丢的可是我陳氏的人!”

不用鬧得人盡皆知,這事就先被陳正德知道了。作為他們這樣的玄門大家,對斷袖之事是絕難容忍的。更不用說自從太子無鸾的斷袖之事敗露之後,朝廷對此極為避忌,他們這種和朝廷關系密切的玄門世家更要注意這一點,何況陳家次子将來是要上朝堂的,對儒生們來說,斷袖之癖不登大雅之堂,而他的小兒子竟要想着和人私奔。

陳正德将陳星河杖責了一頓,命他速将巫行道的屍身埋了。

這一年的雪在當晚的大風中而來,陳星河守在巫行道屍身旁,聽到屋外北風呼嘯,第二日天亮的時候,院子裏的梅花竟然開了很多。

巫行道原來在他家住,是要等着冬日賞梅的。這時候最适合煮一壺酒,賞梅喝酒,肆意潇灑。

這時候他突然想起了倉靈山,想起曾有一個婦人,從山腳磕頭到山頂,救活了她的丈夫。

陳星河趕緊爬了起來,用馬車馱着巫行道的屍身,趕去了倉靈山。陳青勸阻道:“二公子,那婦人磕頭救夫的故事雖然是真的,可她丈夫複活,定是別的緣故,後面有多少戶死了親人的去效法模仿,他們的親人也并未複生啊。”

陳星河神色平靜,說:“我也知道都是虛妄,可是我還是要試一試。”

不試一試,怎麽知道不行。一步一磕頭,不過是求自己心安,人生本就有許多蠢笨事,明知無功還是要做。

陳星河果真從山腳開始磕頭。他昨夜剛挨了板子,竟然還是強撐着磕完了一路。

但是巫行道并沒有活,倒是陳星河一雙腿,廢了。

陳明月過來看他,說:“真是蠢笨如豬。”他如此說着,語氣冰冷,眼眶微紅。陳星河默不言語靠在榻上,兩兄弟,一個模樣。

半夜的時候,陳星河模模糊糊醒來,覺得口渴,要喊陳青過來倒水,卻聽見陳青在廊下哭。

他把陳青叫進來,陳青的眼睛還是紅腫的。陳星河說:“這麽冷的天,你還大半夜跑到外頭去哭,娘們兮兮的這是做什麽?”

陳青撲通一聲跪下來,說:“我是替二公子委屈,大公子他,實在心狠無情。”

原來陳明月派人挖出了巫行道的屍身,不知道做了什麽法術,将他複活了。

“巫行道本就沒死,是大公子下了活死咒,騙了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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