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結局篇:海棠花開
林雲深恍恍惚惚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只有白隐陪着。
“白隐……”他艱難地叫了一聲。
趴在榻上的白隐聞言立即坐了起來,看向他,眼中盡是紅血絲:“你醒了。”
林雲深想要坐起來,奈何只覺得渾身酸痛,白隐按住他說:“你現在還不能動,再躺一日。”
“我……”林雲深去看自己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白隐面色憔悴,但是笑容溫暖:“你現在已經是名副其實的林雲深了。”
林雲深覺得自己好像很多事情都記不清楚了,只模模糊糊記得一些。如此躺了一日,便搬離了地宮,回到了正清堂。
正是春天,一切都是勃勃生機。他坐在窗前,想起他當年離開這裏的時候,正是大雪天。
白隐的書房裏,依舊沒有什麽好看的書,他拿了《詩經》在手裏,翻到了一句詩。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于他正好是反過來,倒是有意思。
海棠花開的時候,家裏來了貴客,盧氏獨子盧元鶴來了。
“怎麽不見白鹇這小子來接我?”盧元鶴笑嘻嘻地打量着這院子:“還和以前一個樣。”
窗前坐着的林雲深,一身白衣,長發披肩,容顏清豔,這玄門第一美貌公子的名聲,還真不是吹的。盧元鶴有些郁悶,說:“怎麽十年過去了,你這身皮囊竟不見老。”
林雲深說:“你過來。”
盧元鶴笑着從窗子跳進去:“什麽事?”
“我有事要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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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別問我,剛我進門的時候白大公子就說了,不準胡說,你要問,我就一問三不知。”
“你知道我要問什麽?”
“那你問問看。”
“我聽白隐說,那把長庚劍你帶走了?”
盧元鶴點頭。林雲深問:“帶到哪裏去了?”
“也不在我身上,劍裏頭有倆鬼魂,我挺怕的,交給林音音了,她說她要帶到空臺山去。她說了,覺得巫行道和陳星河兩個很是可憐,要一直困在劍中,和坐牢又有什麽區別。她把那把劍放在了她們觀裏,說是在觀裏供着,等散盡了戾氣,聽夠了禪音,這兩個人就可以投胎轉世去了。她是在替兩個人集功德呢。”
“她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林雲深說:“那巫行道的屍身呢?”
“陳宣良将他跟陳秋靈葬到一塊了。這樣也好,雖然說這陳秋靈作惡多端,可林音音說他們三個,恩怨糾葛,竟不知道該去怪誰。都是被情所困的糊塗人。既然魂已跟了陳星河,軀殼就留下來給陳明月,免得陳明月有怨氣。”
林雲深點點頭,說:“她跟陳宣良,怎麽樣了?”
盧元鶴笑道:“我就要跟你說這個,這兩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好上了,說是今年就要完婚呢。這林音音都成了老姑娘了,居然也嫁掉了。”
林雲深道:“早該如此,她從前是糊塗,好好的大姑娘,幹嘛要一棵樹上吊死。”
“你呢,你如今怎麽樣了。我聽說白隐帶你回來的時候,白正英的臉色可是不好看呢。”
林雲深問:“是麽?我沒見着他。”
他說着就直起身子,朝着外頭笑了起來。盧元鶴扭頭去看,就看見白隐進來。他往榻上一躺,喊道:“我說白公子,你不是監視我來了吧?”
白隐笑了笑,端着個盒子進來,林雲深聞到了味道,立即興奮地喊:“綠豆糕!”
“我叫他們剛做的,還熱着呢,這時候最好吃。”
盧元鶴也吃了一個,也就吃了一個,頗有些嫌棄地說:“栗子糕桂花糕,随便挑個都比這個好吃,我看你,真是窮鬼命,他們白家什麽好東西沒有,你還吃這個。”
他說完看向白隐:“白鹇那小子呢,怎麽沒見着他?”
“我吩咐他出去辦點事,還沒回來。”
“你別老欺負他,”林雲深一邊啃着綠豆糕一邊說:“白鹇那麽老實。”
“他呀,就是另一個白隐。你覺得白隐老實麽?”
林雲深點頭:“當然。”
盧元鶴有點氣不打一處來,直起身戳了一下他的腦門:“你呀,給點好吃的就把你給騙了!”
白隐笑着問林雲深:“窗戶都打開,冷麽?”
“不冷,我看外頭海棠花都要開了。對了,剛盧元鶴跟我說,你帶我回來的時候,你爹老不高興了?”
盧元鶴一聽一骨碌爬起來:“我先走了,我去找白鹇!”
白隐看着他跑遠,嘆了一口氣,林雲深蹬了他一腳:“問你呢。”
“我爹要是不同意,你能在這裏住着?我跟你的事,我已經跟他說了。”
林雲深差點噎住:“跟他說……我跟你的事?我跟你,什麽事?”
白隐道:“成親的事。”
“成……成個毛的親,哪門子的親?”
“我跟你已經……我已經跟他說了。原來就想要說的,拖到今天。”
林雲深一張臉漲得通紅,聽白隐聲音也有些臊:“他聽了,還問我說做男的還是做女的。”
“……”林雲深緊張地問:“那你怎麽說。”
“自然是做男的。”白隐倒是換了一副無辜相貌:“這種事,總不好騙人。”
“你走開!”林雲深滿臉通紅:“我沒法活了,沒臉見人了!”
白隐笑道:“這有什麽,既然做了良人,自然有男有女。你在我心裏,雖然是男人,也和女子沒有兩樣。這種都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我告訴他咱們的事,他對你也會敬重些,也是為你好。”
“你爹那個老頭子,接受得了我麽?”
白隐說:“總會接受的。”
想想也是,白正英這種正經的老儒生,要接受斷袖之事恐怕也不容易。林雲深說:“等我養好了身體,就要離開這裏。我可沒臉見你爹,估計他也不想見我。”
白隐點頭:“等你身體好些,我帶你回長洲看看,可好?”
林雲深一愣,說:“也不知道韓秦川歡不歡迎。”
白隐沉默了一會,道:“他定是歡迎的。他對你,比我對你還要好。”
林雲深覺得這話說的別扭,讪讪地笑了笑:“你這話,倒像是吃醋了,他是我兄長。”
“雖是兄弟情分,也比我情深,且不管他是什麽情,他舍得為你去死,我卻有些猶豫,我只想活着,這一世陪你。若我死了,或許心中也想你死了,咱們兩個人生死都在一塊。相較而言,百裏兄這份情誼,的确不是我能比的,心中實在羞愧。”
這還是林雲深頭一回聽到白隐用百裏稱呼韓秦川,扭頭看白隐,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他如今傷勢怎麽樣了。你說慧端匆忙帶着孩子回長洲去了,連等我醒來都來不及,想必他傷的也是極重的。”
白隐說:“等你好了,咱們去看他。”
海棠花開的時候,白家次子白河從京城回來了,應酬完了外頭,已經到了夜晚,才抽出空過來看他。
“千山兄一點都沒有變,竟比我還要年輕一些。”
白河确實看着成熟了許多,或許官場最能磨煉人,身上多了許多煙火氣。兩人秉燭夜談,白隐卻來攆人:“有什麽話,明日再說,時候不早了,他要睡了。”
白河道:“我這個哥哥,還是這樣護着你。”
這種話白河從前也沒少說,只是如今不同往日,林雲深再聽到這話,只覺得臊得慌,嘻嘻笑了兩聲,沒有說什麽。白河站起來對白隐說:“你這人啊,最是心狠,一別數年,都不說回來看看。別說父親,連我都要怨恨你了。這世上難道你除了千山兄,都不認別人了。”
白隐聽了這話,露出幾分愧意來,送白河出了院子。林雲深等白隐回來,就沖着白隐笑。
白隐說:“你傻笑什麽。”
“越來越發現,你對我竟這樣好,你說我從前怎麽就沒發現。”
白隐道:“你沒心沒肺,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就是你老愛說我,我才覺得你不喜歡我,”林雲深說:“你這人,刀子嘴。”
“那我現在改了呢?”白隐看着他,說:“林雲深,我愛你愛的要死要活。”
這情話說的實在突然,林雲深聽了只是吃驚,竟沒覺得不好意思。等到回過味來,嘻嘻笑了兩聲,跳起來沖着白隐撲過去。白隐将他接了個滿懷,抱着他說:“看來身體是好的差不多了。”
“早就好的差不多了,活蹦亂跳。”
“那……”白隐貼着他的耳朵,說:“扭得動麽?”
林雲深“啊”了一聲:“什麽?”
“我最愛你扭的樣子,”白隐說:“雲深,你要是再為我扭一次,我命都給你。”
外頭海棠花開的絢爛,卻是無香氣,只有月色靜谧,傳來纏綿吟哦。林雲深想,既然白隐都這麽說,他這條命,本就是自己給的,再要回來也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