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呵呵

王朝小同志的筆記本電腦,與他本人氣質十分一致。

碳纖維外殼上布滿了便簽膠印,鍵盤膜的動漫貼紙能清晰看出他本人愛好的轉變,左上角還貼着有兩朵不知那本雜志上剪下的NERV團案,總之非常複雜,又生機勃勃。

而電腦屏幕,電腦屏幕現在全黑,除了左下角有個播放按鈕外,其餘顏色同陳管家的臉色一般無二。

或許是被特地朝向自己的電腦屏幕刺激到,陳平整了整西服下擺,推開轉椅,用一副懶得再和庶民廢話的高傲模樣走向門口。

然而,他卻被攔住了。

攔住他的,是國際刑警組織的特警。

兩柄黑色突擊步槍在門口打了個叉,陳平頓住腳步,努力克制自己的臉色不變得通紅,他轉過身,用下巴對着這幫人的老大,說:“随意限制他人人身自由,原來這就是國際刑警組織的工作流程嗎?”

“其實不是。”任閑很抱歉,“但我所接受的培訓裏有很重要的一條,大致意思是,別他媽去惹你的教官,因為他們會給你的成績單打叉,那個時候,你就知道什麽叫前途無望。”任閑攤了攤手,表示無奈。

“哎呀哎呀,哪有這麽嚴重啦,我一般不下黑手的。”王朝嘿嘿笑起,然後勾了勾手,示意陳管家坐回位置。

“你們想幹什麽,這裏是永川地界,刑從連我告訴你你不要太嚣張!”陳平的眼神裏,終于有了瘋狂。

而對應着那絲瘋狂的,是刑從連慢條斯理的語氣,他回答道:“我嗎?我當然是要自證清白啊。”

兩位特警拿着槍,将陳管家請回了座位。

一切仿佛都暫時安靜下來,好像陰雲下的海面,沒有一絲風。

“請問您是?”

在他身旁,刑從連轉向行動組長,以一個禮貌式的問題,作為開場白。

“國際刑警組織永川分部重案C組組長,任閑。”任閑不知自己是否應該先敬禮,但他最終還是選擇坐直身,恭敬地回答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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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組長您好。”刑從連點了點頭,極為熟稔地,将談話拉回到正常破案的流程上來,他開門見山地說,“我想證明一點,您查獲的我們酒店房間的毒品,是被他人栽贓到我們房間裏的。”

“請繼續。”任閑道。

“既然要自證,那麽時間線就非常關鍵。”刑從連語氣溫和得像在與老友交談,“我想請問任組長,您是幾點收到關于柯恩五月酒店2801室可能藏有毒品的線報?”

任閑聞言一震,現在的情形,他已從審訊者變成了被審者,照理,他也不能在衆人面前,回答這個問題,可鬼使神差地,他卻像下屬向上級彙報工作般,回答了這個問題。

“11:44分。”他說。

刑從連點了點頭,他話鋒一轉,用一種略帶笑意又或者是獵人望向獵物的神情,看着鄭冬冬,問“那麽,請問鄭經理,酒店28樓的監控攝像,今天還好用嗎?”

聽見這話,鄭冬冬仿佛被一支利劍射中,緊張極了,他像垂死的獵物,用一種恐懼地眼神看着刑從連,過了很久,才戰戰兢兢地回答:“今……今天……28樓監控檢修。”像是為了證明什麽,鄭冬冬又補充了一句:“這個早在酒店工作計劃上,不是我安排的!”

這是預料之中的回答。

刑從連微擡眼,他翠綠色的眼眸,遠遠盯着那位虛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的酒店經理,平靜地說:“哦,這意味着,酒店的監控攝像,無法記錄我們每個人出入房間的時間?以及,是否有其他陌生人進入過我們的客房,對嗎?”

“誰讓你們房間藏着毒品,這能怪我們酒店嗎?”鄭冬冬繼續辯駁。

“哦,不過我能證明,我們三人中,王朝離開酒店的時間是在11:14分。”刑從連看了眼身旁的少年,又說,“也就是說,在三十分鐘內,您酒店的清潔工,完成了打掃房間、發現毒品、上報領導、報警、然後被國際刑警組織捕獲線報,這一系列過程,是嗎?”

未等鄭冬冬回答,王朝便駕輕就熟地按下視頻播放鍵。

那是柯恩五月酒店的電梯監控錄像,上面清楚記錄了一位背紅書包少年進入電梯的時間。

像是在黑暗中捕捉到一絲光,鄭冬冬看着屏幕中不算清晰地監控畫面,高喊道:“誰讓你入侵我們酒店監控系統的,你這是違法,是犯罪你知道嗎?”

王朝噗嗤一下,再次笑出聲:“是你家酒店啊,還違法犯罪呢……”

刑從連單手支頤,他饒有興味地目光,移向了一直坐在角落,并且沉默不語的老人。

像是感知到什麽,老人只說了四字:“當然不是。”

老人的聲音已經很蒼老了,卻好像風吹過枯枝,有種垂暮的灑脫意味。

聞言,主坐上的陳管家悚然地望着角落裏的老者,在永川上流社會混了那麽許久,他當然知道,老人姓邢,名字跟主人姓,來自于那個家族。

在所有人新興家族都開始廢棄家族管理制,只有那個家族,還依舊保留着最古老甚至是封建的習慣,每年派家裏的外莊管事巡視各地,收收租子查查賬目,老人能被外派到永川來巡視,雖然并不能代表它在邢家的地位有多高,但在永川商界看來,分量已經足夠。

這樣足夠分量的人,就算是輕妙淡寫的一句話,也意味着一種表态。

陳平低下頭,手攢得很緊,他的全部思維,已經從該如何對付林辰和刑從連,轉變為陳家到底是什麽時候觸犯到了邢家這樣的龐然大物,要知道,古老家族總有一種自我生存法則,其中最重要的法則就是,保持中立和與人為善,因此,你幾乎不會看到任何邢家人對政局、經融形勢甚至是敵對企業作出任何表态,他們永遠都是謙和有禮,骨子裏,卻驕傲得不可一世。

可是為什麽,邢家人會突然出現在這裏,然後認真地展現出自己的态度?

陳平開始真正慌亂起來。

“酒店的門禁系統應該還算靠譜,除非暴力拆解……”刑從連說這話時,剛暴力拆解完門鎖的任組長低下了頭,他收回視線,繼續說道:“所以,在王朝離開段時間內,能出入房間的,必定是有門禁卡的那些人,例如酒店員工,對嗎?”

鄭冬冬的樣子,像是被獵人的尖刀抵住脖頸的獵物,因為預見了絕望的未來,所以開始最後掙紮起來:“你,你什麽意思,明明是你們藏的毒品,這是反咬我們酒店,這是栽贓!”他的聲音越來越響,又尖得仿佛喘不過氣來。

鄭冬冬的表現太過緊張,神經纖細的好像馬上要崩斷的琴弦,可明明,刑從連只是在說一些,非常非常正常的邏輯推理。在場的那些不明真相的圍觀群衆,紛紛用懷疑地眼光,看向幾乎失控的酒店經理。

或許是那些宛若實質的目光太過傷人,又或許是他一貫的精英僞裝,終于在他最厭惡的人面前崩得粉碎。鄭冬冬的頭以極小頻率晃動着,神經質地自言自語起來:“不不……你沒有證據……你不會有證據的!”

“哦,其實我有證據。”

刑從連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靜語速。

可是在他身旁,王朝終于繃不住臉上的笑意,像是閘門打開,奔流的湖水在陽光下沖出大壩,少年人笑得幾乎直不起身:“手法不專業,就別玩栽贓陷害啊,技術,男人需要的是技術啊!”

王朝小同志斜睨着屋裏所有人,順手從正常人完全無法理解的電腦桌面上,調出另外一則視頻文件,然後,他又打開一個監聽文件模樣的東西,用略帶歉意的口吻說:“音畫稍微有點不同步啊,大家見諒見諒~”

在所有人的震驚目光注視下,一段帶有四格畫面的監控視頻,緩緩播放起來。

不同于普通監控攝像的低劣畫質,視頻的清晰度非常高,甚至連地毯上的鳶尾花瓣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你曾經住過柯恩五月酒店最昂貴的套房,就能很清楚的知道,畫面中所拍攝下的,正是28樓行政套房的內景。

左上角一格畫面,記錄着客廳中發生的一切。

11:14分,背着紅書包的少年匆匆離開房間。

11:20分,酒店客房清潔工,開始進入房間清潔,按照清潔流程,她首先開始清理桌面的垃圾,就在她将那些碗碟中的殘渣,倒入垃圾袋時,一位西裝革履的微胖身影,進入了所有人視線內。

清潔女工趕忙回頭,竟然看見酒店經理站在了自己身後,她吓得手足無措,像是并不知道日理萬機的經理大人為什麽會突然視察自己的工作。

樸實的女工低着頭,聽見經理說:“你緊張什麽,你幹你的活,我就檢查檢查。”

那位經理的聲音很高傲,又略尖細,自然出自現在已經面如死灰的鄭冬冬先生之口。

右上角的畫面,記錄下鄭冬冬背着手離開客廳,通過走廊,來到浴室門口的過程。

只見他推開浴室大門,扯着嗓子喊:“為什麽浴室還沒打掃,你看髒成什麽樣子了,快過來!”

女工聽到召喚,急匆匆跑到浴室,她被經理劈頭蓋臉教訓了一頓,然後她把自己關在浴室裏,開始埋頭清理。

片刻的空白後,畫面左下角的主卧大門被推開了。

只見鄭冬冬蹑手蹑腳走入主卧,他的手上不知何時戴上了一副白色橡膠手套,他頗為嫌惡地拉開被褥,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包裝袋,然後撕開包裝,将裏面的綠色葉片倒在床上,然後拉上被褥,若無其事地走出房間。

不多時,女工清理完衛生間,來到主卧,在她掀開被子的剎那,鄭冬冬又很湊巧地,走進了房內。

他望着床墊上的幹枯綠葉,臉色變得緊張起來,像真正的專業人士一樣,他一把推開女工,蹲在床前,撚起一小撮碎葉,在鼻尖嗅了嗅,然後裝作很震驚地樣子,說:“是大麻,快報警!”

他說着,還掏出手機,非常敬業地,拍下了一張現場照片。

視頻播放到這裏,鄭冬冬那根脆弱的神經,終于完全崩斷,監控畫面也終止于酒店經理大仇得報般的笑容上。

會議室內,靜如冰窖。

林辰望着眼前一切,只覺得這好像是荒誕戲劇裏才會有的橋段。

鄭冬冬居然跑到他們住的酒店房間,偷放大麻栽贓陷害他們,刑從連從一開始就知道這點,所以從頭到位都氣定神閑?

可是,大麻而已,這種層次的毒品,也值得國際刑警組織出動?

然而就算是大麻也是違禁品,鄭冬冬又是從哪搞來這玩意,他又是從哪來的想法,認為光靠一小袋大麻,就可以令他們锒铛入獄?

問題實在太多,可這所有所有的問題,都比不上其中一個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麽,我們的房間裏會有監控攝像和監聽器?”

酒店客房這樣的私密場所,當然不會安裝攝像頭,這段幾乎無死角的監控視頻,顯然是王朝或者刑從連的傑作,他忽然想起不久前在會議室裏響個不停的古怪警報聲,那個門鎖上的警報裝置,恐怕也不是酒店門禁自帶的玩意?

這兩個人到底給他們住的地方添加了多少種保全措施?

刑從連聽到這個問題,反應很快,他拎起少年的後頸肉,把人拉到林辰面前,嚴肅問道:“問你呢,在我們住的地方搞這麽多花樣是幹什麽?”

少年人轉過頭,用一種不可思議地目光看着自己的老大,仿佛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這時,刑從連笑了起來,王朝的頭恰好擋住了他的臉,所以,他笑容中威脅意味變得肆無忌憚起來。

“因為我從小外出打工,特別缺乏安全感啊……呵呵。”少年人迅速回頭,看着林辰,一字一句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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