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眼前忽的漆黑一片。
我眨眼再看,并無什麽竹制小屋,依舊是破敗的屋子和一地燒焦的黑灰。
那個叫做煦的俊雅男子,連同他溫暖的撫觸,也随着幻境一同不見。
唯有耳畔依然淡淡的回響着那個柔和好聽的聲音。
一旦有了名,我便是你的,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努力的想要回想幻境中人的面貌,卻仍是徒勞。只是隐隐覺得,那聲音,那懷抱,都好生熟悉。
還有那個香味,那般令人心醉的味道,依稀記得,是只有師父身上才有…
我拍着腦袋。
想什麽呢?瑤珠又自行開啓,這才是大問題。況且眼前這堆被燒得幹淨的行屍又是怎麽回事?難道我是的手筆?
回神細看,卻見縮在角落的少女不知何時已躲到我身後,戰戰兢兢卻滿面欣喜,“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于是我不由五分羞赧外加五分得意。
謙虛一陣後,見我想要離開,少女搖頭,顧自拉住我絮絮說着,“姑娘,還是到天明再走吧。方才那些是被吸了魂的行屍,姑娘法術高強且能應付,只是若遇上那專吸人魂魄的妖精,只怕姑娘你也不是對手。”
“專吸人魂魄的妖精?”腦中忽的閃過玉湮的影子,她不是被沈泠燒死了麽?莫非只是遁走了,如今又出來作怪?“你說的妖精,可是一白衣女鬼?”我描述了下玉湮的面貌。
少女有些困惑,“女鬼?為何我見到的,卻是男人?方才天色尚未暗去,我抄小徑從鄰鎮趕回,卻聽得附近的樹叢裏有低呼聲,見着有一男子揪着另一人的領子。我以為那二人有些口角,便躲得遠了些,誰知,誰知…”少女的神情瞬間惶恐,“再一細看,那二人,皆是雙足不沾地,而且,其中一個,他的舌,忽的伸的老長,直直的就将另一人的面門戳出個大窟窿!”
我咽了下口水,腦中出現的是方才那些腐屍血肉模糊的面孔。
“你,你可看清楚了?真是名男子?”
“千真萬确,而且,他的身上還有股奇特的香味,隔了老遠都能聞到。”
我的心裏“咯噔”一下,一把抓住少女的肩,“什麽香味?”
許是表情太過猙獰,少女哆嗦着後退一步,“就像,就像是會讓人失了魂魄般的…”
正說着,少女的雙眸忽的瞪大,不待我反應,一把掙脫我的手,飛也似的朝屋子的後門處奔去。
怎麽突然就跑了?
我一頭霧水的看着那門被猛的拉開,少女的身形随即就消失在夜色中。
香氣麽?我還以為只有師父身上才有那種讓人迷醉的香味…
哎?真的,有香氣…
空氣中不知何時,彌漫起濃郁的忘生花香。
我按住劍柄,倏地轉身。
“晏岚?”
立在門邊的,正是白日裏,被錯認成師父的雲栖觀弟子。
只是,這香味,為何較日裏濃上數倍啊…
“魚兒姑娘?”
他看來并不吃驚,肖似師父的臉上淨是閑逸,“姑娘也是來除妖的?”
我愣住,只怕說了實話被人笑話,于是鄭重點頭,“晏公子呢?”
他微微一笑,“在山下就聽聞青華鎮近日有妖魔出沒,故而來探視一番。不過,看來姑娘已經解決了?”
說着撩起衣擺欲踩進屋子,猶豫一陣卻又立在原地,“這屋裏有腐屍的腥臭,方才姑娘是否與那些妖物惡鬥了一場?”
我心說惡鬥算不上,輕取倒是真的。
“晏公子既同為除妖而來,可知這些行屍卻是被人吸走魂魄又搗爛了肉身,成了傀儡,幕後更有法力高深的妖物?”
他垂眸看着地上的焦黑,輕笑:“魚兒姑娘可是聽說了什麽?不妨說來聽聽。”
于是我一口氣将方才少女的說辭重複一遍。
晏岚偏着臉看我,“香氣?”
我點頭,“那名女子說,那妖物體有異香,相距極遠也能聞到。”
“哦?是這個香氣麽?”衣袂揚起,濃郁的忘生花香直沖鼻尖。
我幾乎踉跄的倒退,“晏公子,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挑眉:“那姑娘是何意?”
我心說你這男人怎的這般小心眼,我何時說過你與那妖物有牽扯了。看在師祖和雲栖觀道長的交情份上,我也不與你計較。
于是賠笑道:“公子怕是誤會了,其實魚兒覺得是那女子情急之下将鎮外的花香錯認成了那妖物的味道,眼下正是春深,林裏花香草綠,真有個誤會也不能怨她。”
見我急于分辨,那對桃花眼瞥過來,嗤笑道:“晏某并無責備姑娘的意思,姑娘不必在意。”說着施施然的踱開幾步,忽又問道:“方才姑娘可是用了缦瑤結?”
什麽結?
見我一臉呆滞,他眯眼一笑,“無妨,既然姑娘也不清楚就算了。”又看了一遍那些焦灰,道:“此處的氣味着實讓人不适,姑娘還是快快出來罷。”
我應聲出了屋子。
青華鎮上依舊無聲無息,我依舊納悶那名少女為何不辭而別,神色還惶恐的如同見鬼一般,莫非她真把晏岚當成那個妖物了?
不自覺的朝身邊的男子瞥去疑惑的一眼。
他側臉看我,“姑娘是否有話要問?”
“呃,沒…”我支吾。
晏岚笑笑,收回眸光,看着前方的夜色,“魚兒姑娘還是懷疑晏某的吧?”
我連忙擺手,“晏公子是雲栖道長的高徒,自然不是什麽妖物,方才那姑娘定是吓糊塗了。”
他朗聲笑道:“姑娘對晏某的信任,在下感激不盡。”接着又道,“其實此次的青連山之行,我本無太大興趣,不過今日之行卻讓我有了興致,尤其是眼下。”說着瞟我一眼,月色與燈火的交錯輝映之下,我幾乎以為是師父在對我輕笑。
心跳頓時漏了半拍。
在青連山修習多年,也有一些相熟的青連弟子對我示好,只是不知為何,幾番示好之後那些人見我如避蛇蠍,戀情尚未開展便無疾而終。雖未經歷那些你侬我侬,大致的常識還是有的,比如現下,這個叫做晏岚的男子話中有話,我還是有幾分明白的。
毫無心動麽?這話說來我自己都不信。
他長的太像師父了。
只是師父比他更溫雅,更俊逸,更像仙落凡塵,而且…
我的眼神不自覺的飄到他的胸口。
他會有師父那般溫暖的懷抱麽?不不,這世間沒有比師父更好的男子了…
“魚兒姑娘?”
猛然回神,只覺得雙頰火燒火燎。
我在想什麽!他與師父根本就是兩個人!
“抱歉,晏公子,你,你長得太像我的一位舊識,因此才會不覺就…”慌張的解釋,似乎越描越黑。
他饒有興味的問:“舊識?不知是何人,竟與晏某這般有緣?”
我搖頭不語。
只是相似而已,沒人能夠代替師父的,沒有人。
見我不語,晏岚也不強求,四下打量一陣,道:“我看這附近并無其餘行屍出沒,不如你我再往鎮子深處打探一番?”
我點頭。
那少女的話總是如鲠在喉,若是不能找出那個始作俑者,這青華鎮怕是再也太平不得。
于是收斂心神,随着晏岚一同往鎮子深處去。
腳下一頓。
也不知是什麽時辰了…
更糟的是現下才想起,沈泠日裏曾同我說,讓我亥時在平常修習的法堂等他。只是方才晚膳後就将這事抛在腦後,如今想來,不由的頸後發涼。
只怕沈泠已經将法堂拆了吧?
這可怎麽是好?
心底緩緩升起寒意,腦中俱是沈泠陰冷如同噬人的表情。
見我步伐沉重猶如拖着千斤巨石,晏岚緩下腳步,“姑娘想是累了?方才那一戰怕也耗了不少氣力。是晏某不察,不如今日還是先回了觀裏?”
我急忙搖頭,“鎮子裏不知還有多少山怪橫行,若是放任自流,後果不堪設想。還是再查看一番為好。再者,”咽了下口水,将沈泠發飙的情形壓下,“這也是合了青連教的祖制,修習之人,本就應以蒼生之福為己任,不過是破了個門禁,師祖和兄長想來也不會怪罪哈哈…”
晏岚神色了然,好心的接道,“既如此,待勘察後,晏某亦陪同姑娘回山,順便也替下這漏夜出游的罪名?”
心下明明已是雀躍,嘴上卻依舊矜持着:“公子是貴客,此番好意,魚兒心領了。”
晏岚側臉,清俊的臉上浮起淺笑,“舉手之勞。晏某既肖似姑娘舊識,這也是一段緣分。”
言畢行至我身前,“前方恐怕仍有妖物,姑娘且随在晏某身後可好?”
心底一暖,我感激的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