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回眸，卻難回首歲月消逝人煙留
弱水仰頭看着眼前的瀑布。
這瀑布簡直美如佳畫，分為三層，層層疊疊，傾瀉而下。一層綢緞飄雪直垂三千丈，一層碎玉摧冰濺開了濃霧彌漫，一層玉龍走潭化入了不見底的湖中。
千片冰刀，撲騰長空。
關弱水被招搖山山下的這個三疊瀑驚呆了。
噗——
身邊水花飛濺，關弱水看去，只見湖裏噗突噗突的冒着水花，回頭去看，梨潇飒好好的站在身後，百裏蒼不見了。
百裏蒼猛地浮出水面，滿臉的笑意，“如何？我招搖山的美景，可是堪比水墨畫？”
“三疊瀑？”梨潇飒往前幾步，盤腿坐在了草地上。
百裏蒼大笑，“赤和丹已經山上，今夜我們回去便有美酒喝！不必再喝馬奶酒，弱水，你說可好？”
“好什麽好？你現在還想着喝酒？不怕杻陽王的人和安府的人來找你？”關弱水看他一臉的無所謂，哭笑不得。
“要殺他的應該是玄靈派。”梨潇飒道。
“正好，我前幾日就後悔沒有打下汴城殺了容淩千，他找來我求之不得。”百裏蒼游到了關弱水身前，“弱水，你不是不喜歡喝馬奶酒嗎？怎麽方才見你也不歡喜。”
“你怎麽知道我不喜歡喝馬奶酒？”
百裏蒼狡黠一笑，打了個響指，“有心，自然知道。”說罷拉住關弱水的手臂，一帶。
“百裏——”關弱水話沒出口，人已經掉進了湖裏。
“百裏蒼——”關弱水的怒吼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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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瞧你的頭發！”百裏蒼拍着水花，又是叫又是笑，簡直是開心的不得了。
關弱水也起了玩心，朝着他就猛地拍水花，“我不發威你就不知道郭晶晶她師父是誰是吧！”
百裏蒼見她還手，更起勁，開始反擊。
關弱水打得開心，叫起來，“梨潇飒，快下來！我知道你和我是一邊的，我們放倒他再說！”
“多謝，我喜歡作壁上觀。”
“啊——百裏蒼！你使詐！”
“兵不厭詐！”
“好！都是千年的狐貍，你丫的還和我玩聊齋！”
“你打不到我！”
“你攤上事兒了！你攤上大事兒了百裏蒼！看我的天女撒花！野豬刨土！”
入夜。
三人籠了火，衣物挂在竹竿上，插了魚烤着，香氣撲面。
關弱水早就餓了，垂涎三尺的盯着那條魚。
“再盯着魚都活了。”梨潇飒把魚翻了個身。
“你怎麽會出現在誕宴上？”關弱水突然問。
梨潇飒停了好一會兒，百裏蒼不耐煩的說：“你趕過來救她，卻又什麽都不想說？你是男人嗎？”
“敢問，這和我是不是男人有何關系？”
“是男人，喜歡就說，遮遮掩掩做什麽？”百裏蒼拿起一條烤魚嗅了嗅，又放回去。
梨潇飒看着關弱水，關弱水立馬心虛了，站起來說，“我看看衣服幹了沒。”
百裏蒼卻一把将她扯回來，抱在了懷裏，“冷嗎？”
百裏蒼赤着上身，關弱水只穿了一件裏衫，關弱水立馬就羞了，想掙紮，卻覺得一動越發折磨，只能僵着身子不動。
“是軒轅少淵要我來救你。”
“什麽？”關弱水驚訝，“軒轅少淵？他怎麽，怎麽不自己來？”
“他的事，我不清楚。”
“你不是和他有仇，為什麽會聽他的？”
梨潇飒嗤笑起來，“他給錢，我出力。如果容淩千給錢，死的人就不是北宮妍了。”
關弱水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百裏蒼卻說，“好，既然你是奉命行事，人已經沒事了，你走吧。”
梨潇飒道：“我想走想留，是我的事。”
“在招搖，就是我的事。”百裏蒼不讓步。
關弱水看他們兩個像鬥雞似的一個盯着一個，偏偏還都在笑着，撓頭，郁悶。
“百裏蒼！百裏蒼——”
關弱水噔的坐直了，回頭看着抱着自己的百裏蒼，“你有沒有……”
“有人在叫百裏蒼。”梨潇飒很真相。
“而且我聽着那聲音像……”關弱水猶豫着。
百裏蒼猛地起身，抓了自己的衣服，迅速的穿好，“弱水，你盡早上山，我在上山等你。”
嗖！
“走了？”梨潇飒笑了，“想不到，一個女子竟然讓招搖王聞風而逃？”
“那是因為你沒見過珊珊。”關弱水讪讪的說了一句，拿起烤魚開始吃。
走了也好，三條烤魚，至少我們一人一半，珊珊肯定不吃，賺了。
關弱水夢見了Tyler，很久了，竟然會夢見他。
猛地醒來，卻不願意睜眼。
過去，我總盼着遇上那個對的人，希望他日日為我畫眉，哪怕清寒的生活，他依舊為我煮一杯清茶，送到我眼前，含着笑看我飲盡。如今卻才知道，也許罵罵咧咧讓我加衣，冬日裏默默無聞的為我暖床的男子，才是我該選擇的那一個。
因為愛不是一副美景圖，而是一針一線織出來的一塊布。
不美，卻真。
“明明醒着，為何不睜眼？”
關弱水突然翻身起來，自己躺在一個竹屋內，桌案邊坐的是綿亘。
“你怎麽？”
綿亘倒了一杯茶，“昨夜梨潇飒和丹熏公主送你上了招搖山，我早前曾在此為渾夕王治病，所有有一間竹屋。後來便給了招搖王，我随着梨潇飒從青丘趕來，奈何我身子不好，來的晚了些。”
“那他們呢？”
“梨潇飒回去了。丹熏公主……想必你該曉得。”
關弱水點點頭，擡起手卻看見自己的雙手被紗布包裹的嚴嚴實實，正要問，卻又明白，笑着說：“多謝你。那紅纓槍我使得很爛，險些廢了手。”
“我的藥不會留疤，且好得快，切記不要沾水。”綿亘将茶杯遞過來。
關弱水接過去，打量着四周，“鳳尾竹？”
“不想，你還認得鳳尾竹？”
“見笑。我只是猜測。”關弱水喝完了茶，站起來動了動手腳，“你要去哪裏？我只怕是要上山。”
“我随你去。”綿亘起身，他什麽也沒有問。
關弱水感嘆起來，自己遇上的這些人，就屬綿亘的性子柔和。
百裏蒼就不用說了，和柔和壓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軒轅少淵看着柔和，可他絕不是善茬；梨潇飒看着柔和，可他其實又毒舌脾氣又不好；凡微衣勉強算柔和，但逼婚一事可是大打了折扣；高辛玖澤……還不清楚，倒是也算柔和，可他的柔，總讓人覺得不敢靠近。
而綿亘，就真的像第一次見面的那種感覺，如一輪圓月，不悲不喜，歲月靜好莫不如此。
“我們一走，崇蠻一定是大亂了。”關弱水一邊走，一邊說。
綿亘走得很慢，四個丫頭跟在身後也不催促，遠遠跟着。
綿亘好似有腿疾還是身子不好，走的很慢很慢，看得出他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力求穩當。關弱水本想扶他，卻又想着若是自己有腿疾，絕不願別人區別對待，于是只放慢腳步跟着。
綿亘留意到關弱水的舉動，露出個苦笑。
“北宮妍一死，玄靈派卻沒有回良褚，在安府住下了。安府除了素荷公主，其他人倒是無事。她女兒心思，難免哀思。”綿亘口中的任何人聽起來都那麽可愛可親，都是好人啊！
關弱水道：“百裏昭一死，也算是百裏蒼間接解了渾夕王的困境，倒也是陰差陽錯。”
綿亘搖頭，“渾夕王既然坐穩了王位，想來不是常人，此舉實在怪異。”
“怎麽說？”
“他若是得知杻陽王欲造反，為何不立即出兵或是聯絡丹熏王和招搖王？而只聯系了招搖王？”
關弱水想了想，确實，當時在丹熏，只有百裏蒼接到了聖旨，若是宗貫也接到了，按他的性子他一定會提起，而且也不可能大辦宴席款待百裏蒼。
這麽說，百裏蒼繞路去丹熏一趟，就是為了證實這一點？
厲害！看來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杻陽王也确有造反之意，可他卻又沒有立即起兵，而是追着招搖王到了崇蠻山，欲刺殺招搖王。”綿亘說到這裏，停住了。
關弱水恍然大悟，“從一開始，目标就是百裏蒼！所以渾夕王和杻陽王是連成一氣造了一個假局要殺百裏蒼！”
綿亘含笑點頭。
“可我是從別人那裏得到的消息，他們竟然對外也是這樣說的。”關弱水越發感嘆這兩人的心機，也越發覺得，百裏蒼能活下來實屬不易。
“軒轅殿下畢竟是他國的人，百裏蒼的死活，于他只怕不那麽重要。”
！！！！
關弱水這次才是真的驚訝了！
這麽說的話，軒轅少淵有可能是明知這是個圈套，可是沒有告訴百裏蒼和自己？眼睜睜看着百裏蒼自己去闖？
他會嗎？
關弱水沉默。
自相識起，他從沒有和自己說起過任何他的事，雖然多次相助，可不論哪一點看來，他都不能讓自己相信。而且正如綿亘所說，百裏蒼的死活，于他，真的沒有什麽可在乎！
按照他是青丘殿下的身份來說，百裏蒼這個王一死，三王鼎立的局勢一破，渾夕定會大亂，他青丘豈不是可以趁虛而入嗎？
關弱水不敢再想，自己說不定已經做了他的棋子！
握拳。
騙我！
他竟然騙我！
我這麽相信他，他騙了我……
軒轅少淵，下一次見面，你最好祈求老天，不然，我一定好好算賬！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50
【姐妹】
渾夕國天氣雖不如大漠裏的良褚那般炎熱，但卻也很少寒冷。
現已是冬日，可僅有早晚有些寒氣，卻不凍人，加之快入春，四處景色宜人，天氣不溫不涼，簡直再好也沒有了。
關弱水和綿亘走了一段路，忽的聽見山上有不少人吼叫的聲音，兩人都默默對視。
細細聽來，是一首歌謠。
“高山砍柴嘞！
不用嘞刀啰！
大河的挑水嘞！
不用的瓢啰！
好姐的不要嘞！
郎開嘞口啰！
我只要的眨眼嘞！
動眉毛啰！
哦呵呵喲！
隔山隔水嘞！
又隔嘞岩啰！
我舍命來看嘞！
情妹妹來啰！
一天兩天嘞如一也年啦！
心肝我的嘞！
情妹妹兒啰！
哦呵呵喲！
哦呵呵喲！
喲！喲！喲！喲！”
關弱水想起上一次在軍營裏赤朱丹纁帶着兵士唱的那首歌謠，搖頭笑起來。
這世上衆多美麗的地方，有的以山色取勝，如良褚玄靈派的天峰嶺，有的以水色撩人，如渾夕丹熏山的騰格裏湖。
唯獨這裏，山水相映，水是三疊瀑的水，山是招搖山的山。
關弱水加快了幾步，遠遠瞧見一條山路盤旋着，圍繞着招搖山漸漸向上。
山路上，前面走着五六個女子，個個身上穿着顏色鮮豔的衣服，紅的、藍的、黃的、白的、黑的，交織在一起，越發的美麗。
她們頭上戴着銀飾，有的戴着大大的銀角，有的戴着龍鳳紋飾，有的戴着銀冠，将烏發包住，卻顯得那銀色更加亮眼。她們手腕上、腳上、腰上、胸前，都戴滿了銀飾，走起路來叮叮當當的發出脆響，那聲音伴随着歌聲，傳遍了整座招搖山，傳到每個招搖兒女的耳中、心裏。
唱歌的人當然不是這幾個女子，而是跟在她們後面的七八個年輕男子。
他們都穿着一身火紅的衣服，想來也是百裏蒼手下的人。
不緊不慢的跟在姑娘們身後，唱着歌，說笑打鬧，偶爾還互相推搡，模樣都極其歡樂！
“久聞渾夕國招搖山如同世外桃源，今日一見，果真如此。”綿亘也看的癡了，不禁贊嘆道。
關弱水點頭，“他們擁有這世上最平靜的生活，男耕女織，高興就朝着自己喜歡的姑娘唱歌，不高興就和兄弟們喝酒。越是簡單，才越難求。”
兩人都各有感嘆，或許是近來經歷頗多，忽的覺得，在這裏找到了平靜安寧。
關弱水正準備繼續往山上走，不知從何處竄出來一群人，嗖的就圍住了關弱水。
“弱水！”綿亘吓了一跳，四個丫頭聽到公子的聲音，都匆匆趕來，卻還是晚了一步。
關弱水被那些男子舉了起來，在人群的簇擁下，被“擡着”上山去了。
茯苓見狀，問道：“公子，可要出手救關姑娘？”
綿亘搖頭，“想來是招搖王安排的。我們……也上山吧。”
“公子，青丘的人來了。”連翹補了一句，“是那個會讀心的女人。”
綿亘微微點頭，沉吟：“看來軒轅少淵還是不放心。走吧。”
“唉唉唉！你們！你們帶我去哪裏？”關弱水不掙紮，卻也覺得有些不妙。
那些男子将關弱水“擡”進了山腰的一個吊腳樓中，門一關。
關弱水忙的起身，看了看四周，還未看清，雲木珊領着五個女子走過，笑說：“弱水，今日是你的誕辰，你就全聽我的，定讓你難忘！”
誕辰？
我怎麽不記得今日是我的誕辰？
“誰說今日是我的誕辰？”關弱水疑惑。
“百裏蒼！他說要給你驚喜，所以我才将你交給綿亘，偷偷上山先和他商議。”雲木珊得意極了，一副邀功的模樣，摸了摸自己的小辮子。
……
又是百裏蒼搞的鬼！八成是他想給我個驚喜，但是怕雲木珊不配合，甚至搗亂，所以才騙雲木珊說是我的生辰！
“來來，換好衣服，我們早早上山！”雲木珊拉起關弱水，朝身後的五個女子吩咐，“都給她戴上，要美美的！”
“是。”
于是……
關弱水被她們迅速的扒掉了衣服，換上了一套苗人惠水式衣裙。
裙子在膝蓋以上，自從來到古代，關弱水從沒有穿過這麽短的裙子，雙手扯着裙邊，笑說：“幾位姑娘，有沒有長一點的衣裙？”
“就這套好看！你腿長又細，白白的陪着這裙子，再好不過了！”雲木珊立馬反駁。
關弱水滿臉黑線：這才剛入春不說，在招搖山，百裏蒼的地盤上，我穿的這麽清涼，我很沒有安全感啊！
那幾個女子立即上前，替關弱水戴上花溪挑花披帶、安清式圍腰，又拿來一條紅色的頭巾，将關弱水的頭發裹起來紮好。
一頂銀飾頭冠放上去，關弱水頓時覺得頭有三斤重！待她們折騰好頭發，關弱水晃了晃腦袋，叮叮當當響起來……
看來我是逃不過百裏蒼的入鄉随俗了。
然後各種銀飾往身上挂，脖子上套着個銀色的響鈴銀項鏈，又挂了個龍鳳紋銀壓領。
“我會不會得頸椎病啊……”關弱水呻吟。
手被拿起來，套上N個銀飾，寬邊銀手镯、梅花乳紋銀手镯。镂空菊花銀手镯，然後連十根手指也沒幸免。
十三珠銀戒戴了三個！
最後是腰上加了兩條蝴蝶銀吊飾，長長的墜在裙擺上。
“你瞧瞧可好？”雲木珊擡起一面銅鏡，往關弱水眼前湊來。
銀馬圍帕一圈繞在額頭，一頂超大的銀冠，側面的發髻上插着三層頂花銀發簪和蝶花吊穗銀簪，關弱水頓覺自己的頭大了一倍！
耳朵上被戴了兩個三螺吊葉銀耳環。
關弱水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我不喜歡戴耳環。”
“戴着才好看！”雲木珊啪的打了一下關弱水的手背。
當初若不是為了特務的工作，關弱水才不會打耳洞，現在可好，耳垂上挂這麽大一個耳環，真是造孽啊！
“可好看？”雲木珊滿臉期待的問。
她臉上的笑是真心的，因為關弱水的美麗而真的開心。
關弱水猶豫了。
她和自己某個層面來說應該是情敵，可她卻這樣勞心勞力幫自己。不說在丹熏那一日的大鬧，聽百裏蒼說，要不是雲木珊最後裝作暈倒，他們三個也許就逃不掉了。現在，她這樣真心實意的待自己好，關弱水受不了了。
“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雲木珊一怔，揮了揮手讓丫頭們都出去，翻身坐在椅子上，倒茶說：“我們草原兒女認定了姐妹，那便一生一世也不悔改！你忘了？我們在汴城做了姐妹的！”
關弱水鼻子一酸，強忍着眼淚說：“我不值得。珊珊，還是謝謝你真心待我。”
“你值得。”雲木珊想也沒想就說，“我知道，你值得的。”
關弱水嘆口氣，靠在了桌邊，望着窗外鳥語花香的景色，淡淡說：“珊珊，你該恨我的。”又看了一眼雲木珊，“你恨我我也不怪你。”
“為什麽恨你？因為百裏蒼喜歡你嗎？”雲木珊笑問。
關弱水不回答。
“弱水，我喜歡百裏蒼。”說罷，雲木珊喝了一口茶，又繼續說，“我八歲的時候在宴席上見到他就喜歡他了。”
“為什麽？”關弱水問。
“為什麽？喜歡一個人哪有為什麽？我阿其葛說，當年他在渾夕國做生意，遠遠瞧見我娘騎着一匹棗紅色的馬，神采飛揚奔馳在草原上，他一眼就認定了她。”關弱水笑呵呵，“就像我和百裏蒼。我想要這把短刀，可察汗哥哥不替我去搶，我自然不高興。可他去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為了讨好我這個公主才去的，可他注意到我想要那把短刀了。”
“弱水，別人常說招搖山的男兒是粗漢子，不懂得憐香惜玉，連我阿其葛也這麽說，所以他不願意我嫁給百裏蒼。可我知道，他們不是！我知道他們是真正的男人！上戰場，他們都像草原狼，個個都是鐵骨铮铮的漢子！可對待親近的人，他們以誠相交，給出自己的真心，毫不吝啬！你知道嗎？在草原上要存活，光有狼的狠勁是不夠的，還要有耐心和團結。”
關弱水點點頭，想起很多事，“沒錯，這裏有最原始的遼闊和自由。”
“阿其葛常說，打仗靠地廣人多沒用的，輸贏全看你是狼還是羊。我一眼就認出他，他是狼，是草原上，是我們渾夕，也是我心裏最厲害的一批黑狼！”雲木珊說的很激動，臉上沒有一絲女兒羞澀之情，全是滿心的喜歡。
“他值得你喜歡。”關弱水覺得沒錯，百裏蒼并非有勇無謀，相反，他粗狂的表面下隐藏着一顆極其細膩的內心。
雲木珊苦笑，側頭看着關弱水，“可他不喜歡我。我原來想着，只要我喜歡他，就算低到了塵埃裏去，我雲木珊也要在塵埃裏開出花來！我追着他，不肯松懈，總覺得會有如願的一天。他和我吵，和我争，甚至還和我打，我以為那是他的方式，他待我不同。我從來不知道，直到他見到你。那一日在營帳裏，我看到他看你的眼神，我就懂了。一個男人全心全意愛一個人的時候，原來竟是那樣子瞧着她的。他那一個眼神，将我十年來的辛苦全都化作泡影，我知道，我已經輸了。”
“珊珊……不是的。感情，哪有輸贏一說？”關弱水自嘲一笑。
“弱水。”雲木珊握住關弱水的手，紅着眼眶說：“我羨慕你，發自內心的羨慕。每一次，你看向他的時候，他的視線早已經在你身上停留。等你移開視線時，他還在凝望。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關弱水嗤笑起來，身子笑的發顫，渾身上下的銀飾又叮叮當當響起來，“珊珊，世人都太傻，都羨慕着別人，不知道看看自己擁有什麽。你是這樣，我又何嘗不是？”
雲木珊想了想，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弱水，我們都努力好不好？不管他選擇了誰，我們還是好姐妹？”
“好姐妹！絕不變！”關弱水點頭。
吊腳樓外，天色漸漸暗下來，黃昏中的招搖山，格外的靜谧平和，高山擋住了視線，看不見圓日落下。
卻知道，它總要落的。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51
【告白】
雲木珊拉着關弱水來到招搖山的一塊平地上，那裏聚集着很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們歡歌跳舞，有人吹着蘆笙，彈着響蔑，歡唱着這個美麗迷人的夜晚。
山花節。
雲木珊說今日是山花節。對于苗人，這是無比神聖的一天。
他們會吹蘆笙、彈響蔑、跳腳架、耍大刀，還要鬥牛、摔跤、鬥畫眉、爬花杆、賞映山紅……
最重要的是，他們會對歌，男子向心愛的女子表達愛意，女子若是喜歡他，便取下身上的一件銀飾回贈，兩人從此定下了婚約。
雲木珊被男男女女拉着進了人群，關弱水和她一分開，只好站在原地看着。
“姑娘。”
回頭，“梅丹沁！你怎麽在招搖山？”
梅丹沁道：“梅丹沁辦事不利，害的姑娘險些遇害。”
關弱水擺擺手，“好說好說，不怪你！你倒是會趕熱鬧，今日是山花節，招搖山上簡直是莺歌燕舞！”
兩人說話的聲音漸漸被歌聲、喊聲淹沒。
“好田好地不用肥，
好郎好姐不用媒，
多個媒人多張嘴，
媒人口裏出是非。”幾個男子朝着幾個女子喊起來。
關弱水最喜歡湊熱鬧，拔腿就跑過去，裏三層外三層，擠呀擠，終于擠了進去。
幾個女子嬌俏的擠在一起，一個推着一個，生怕被推了出去。
雲木珊正站在對面，見那幾個女子扭扭捏捏，伸手就推。
一個女子猛地就被雲木珊推了出去。
衆人哄笑，雲木珊也是握着短刀笑的很開心，映着火光，更加的像草原上的格桑花。
關弱水忽的明白了，難怪第一次見面時，她說她是草原上最美的格桑花，是，她是。
“來一個！來一個！來一個！”男子們起哄。
那女子羞得低着頭，半晌，總算開始唱歌了。
“月亮出來亮汪汪，亮汪汪！
望見月亮想起我的好阿哥。
哥像月亮天上走哎！
天上走啰！
哥啊哥啊哥啊！
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
哎——
月亮出來照半坡，照半坡啰！
望見月亮想起我的好阿哥喲！
一陣清風吹山坡，吹山坡喲！
哥啊哥啊哥啊——
你可聽見阿妹叫——
好阿哥！
嘞——
好阿哥喲——”
唱得好！關弱水聽的高興，緊緊看向男子那邊，看他們怎麽辦？
那幾個男子抓耳撓腮，拼命想着怎麽回應，好唱回去。
一個男子走出來，手裏拿着一株映山紅。
唱到：“唱山歌來哎！
這邊唱來那邊和。
那邊和！
山歌好比春江水哎——
不怕灘險啰灣又多！
噢灣又多！
唱山歌哎——
這邊唱來那邊和！
那邊和！
妹妹請收下哎！
請收下——
哥哥心裏裝着愛喲！
只想妹妹一個人喲！
一個人！
吊腳樓上好恩愛哎！
哦嘿嘿喲！
妹妹快快随我去啰——
随我去啰——”
這男子的最後幾句滿是□□裸的告白，将男女之事說的很是露骨，卻越發覺得質樸。
那女子垂着頭，微微看了一眼那男子，走過去接過了那朵映山紅。
“哦——”衆人立即歡呼起來。
那唱歌的男子打橫抱起了那女子，扭頭就朝着不遠處的一簇簇吊腳樓行去。
關弱水看着那地上留着的幾朵映山紅，忽的想起百裏蒼曾送過自己一個項鏈。
映山紅，迎春花。
是不是他送的并不是一朵花，而是一個心意？
柔腸百轉，關弱水默默看着衆人歡笑。
忽的，人群裏響起了一個歌聲，他的聲音洪亮豪放、粗狂不羁，像是虎嘯龍吼，散發出最雄壯的力量！
那是澎湃着男人心底最深處野性的歌聲。
那是男人歌聲裏對心上人最真摯愛意的歌聲。
“哦依啰喲
迎春花兒開 迎春花兒開
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哎啰
紅的好像啰
紅的好像燃燒的火
紅的好像赤誠的心
美啰麗的姑娘呀
手挽上手兒來啰
迎春花開 迎春花開喲
吊腳樓上難忘情啰
拿走我的心
恩恩愛愛不絕情
嘿啰
拿走我的心哎
恩恩愛愛不絕情啰”
所有人都停下了歌舞笑鬧，讓開了一條路。
百裏蒼一身紅衣，一邊唱着山歌，一邊走來。
衆人臉上都帶着笑意，女子們互相說着話，她們知道，這是招搖山上最優秀的男兒！
他身形就像青松一樣□□，他的腳步就像野狼一樣迅速，他的眼睛就像雄鷹一樣銳利，他有着這招搖山的雄渾氣魄，也有着三疊瀑的柔情萬千。
百裏蒼雙眼看着人群裏的關弱水，滿滿都是無處宣洩、無處傾訴的愛戀。
百裏蒼走到關弱水身前，一撩長袍，跪在了地上。
關弱水又驚又喜，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想去看雲木珊，卻又不敢，只好呆呆站在遠處看着百裏蒼。
“縱使你身後有一千個追求者，那我百裏蒼就是第一千零一個！”百裏蒼說完，手裏握着一朵花。
映山紅。
“這是我找遍招搖山，找到的我認為最美的一朵映山紅。我要把它獻給你，我最愛的人——關弱水。”
“收下！收下！收下！……”衆人一起高喊。
關弱水不動。
百裏蒼繼續說，“這不只是一朵花，這是我的心意，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承諾的只是這個，我的整顆心都給你。”
關弱水哇的就哭出來，一邊抹眼淚一邊罵道：“你他媽的說的這麽煽情幹嘛！老娘的妝白畫了！”
百裏蒼猛地起身，一把抱住了關弱水。
“哦——哦——”所有人都在歡呼，整座招搖山上都溢滿了歡樂的笑聲。
百裏蒼輕輕拍着關弱水的背，低語：“我愛你，沒有任何目的，只是我愛你。”
關弱水哭的稀裏嘩啦，根本什麽都說不出來。
百裏蒼猛地将她抱起，扛在了肩上，笑說：“她，我百裏蒼的女人！”
衆人又是一陣起哄。
百裏蒼扛着還在哭的關弱水大步往林子裏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關弱水哭完了忽的覺得有些不對，一怔，自己正挂在百裏蒼的肩上！
“這是哪裏？”關弱水問。
“駱子箐。”
“放我下去！百裏蒼。”
“很快就到了。”百裏蒼不管不顧，扛着叮叮當當的關弱水快步走進了一座竹子建成的吊腳樓。
關弱水被放在了床榻上，百裏蒼直直壓了下來。
“你幹……”
關弱水的嘴被堵上了。
百裏蒼很霸道，一邊吻着，手就要去解關弱水的衣襟，關弱水這才意識到危險，手腳亂打亂踢。
百裏蒼也不是省油的燈，用腿壓住關弱水的腳，一只手就壓住了關弱水的兩只手，關弱水腦子裏警報滴滴滴的響，卻無能為力！
百裏蒼情動，胸口的野獸咆哮着要沖出來，忽的看見關弱水眼中有淚，一怔，停下了。
“你……”百裏蒼疑惑。
“我不喜歡你。”
晴天霹靂。
百裏蒼額頭的青筋直跳，下巴繃得緊緊的，盯着關弱水，不動也不說話。
兩人對峙許久，百裏蒼微不可聞的嘆口氣，一翻身坐了起來，卻背對着關弱水。
關弱水拄着床榻起身，整理着被扯亂的衣服，看了看百裏蒼的背影，心中也是情緒翻湧。
月光如洗，灑進了吊腳樓。
外面還在歡笑，屋內卻寂靜的如同無人。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坐在床榻上，都沉默不語。
久久。
“我還未出生，百裏雄篡位殺了我父王，這才坐上了渾夕王的位子。我出生時，我娘血崩，拼了命将我生下來然後就死了。我無父無母，在宮人下人的可憐下、照顧下長大，受盡白眼冷漠，看慣了別人的臉色，那時候我發誓，總有一日，我會奪回來我該得的！直到五歲時遇上赤朱丹纁他們，我忽的覺得活着有了些樂趣。我們喝酒練武，我們唱山歌，我們一起做壞事，在百裏雄眼皮子底下什麽都幹過。”
百裏蒼停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我六歲時，貪吃的纁偷吃了我的飯菜，然後就……”
“傻了。”關弱水接話。
“如果，那飯菜是我吃下，現在就沒百裏蒼這個人了。”百裏蒼剛才臉上的一絲溫和全部消失，變作了滿臉的狠辣。
“都過去了。”關弱水柔聲說。
“下毒的人是從我出生就照顧我的一個婆婆。那時候百裏雄不能殺我，卻也不想留着我，不讓人給我喂奶，也不給我吃喝。是那個婆婆偷偷給我喂奶，我長大了些，是她每日省下了吃喝送來給我。我的衣服破爛了，是她一針一線坐在燭臺邊替我縫好。我怎麽也想不到，為什麽會是她……我怎麽也想不明白……”
關弱水震驚，往前挪了挪，說道：“然後呢？”
“然後我殺了她。”
關弱水沉默了。
“夾縫中求生，我很小心的将心交給少數人，因為我輸不起。那一次後，我告訴自己，信錯人，結果就是你和你最關系的人都受到傷害！我要自己一輩子記着，永遠不要忘記背叛的下場！”百裏蒼緊緊握着拳。
關弱水坐過去，握住他的拳頭。
他的手很大，關弱水根本包不住，可一只拳頭上面蓋着的那雙手，讓百裏蒼心裏的怒氣漸漸平息。
“為什麽對我說這些？”關弱水問。
百裏蒼回頭，看着關弱水，因為背對着月光，看不清楚他的臉上是什麽神色。
“我百裏蒼一生中最看重的就是真心。我不接受任何人的背叛，不接受任何人的看不起，因為我知道那種滋味不好受。唯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