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回眸,卻難回首歲月消逝人煙留

是碧函親手繡制的和合雙仙荷花圖,是用中容極好的蠶絲織成的羅錦,連絲線也是碧函親自挑選的,小小心意,還請殿下笑納。”

軒轅少淵起身,走到了場中,扶起高辛碧函,說道,“久聞中容的蠶絲甚好,想來定是佳品。只是……東西本宮只怕是難以笑納,還請公主海涵。”

衆人嘩然。

這東西擺明了就是定親的禮品,軒轅少淵為何不收下?

“不知公主可讀過《莊子》?”

高辛碧函不明白《莊子》和成親有什麽關系,點了點頭,“讀過一些。”

“那莊周夢蝶,醒來後不知是自己夢了那蝴蝶,還是蝴蝶夢了自己。本宮有一日做了夢,夢見一女子,她說着和九州五國不同的話,穿着和九州五國不同的衣服,本宮很好奇,她是誰,又來自何處,要去向何方?可本宮一靠近,她便消失了。本宮慚愧,匆忙中,竟然連她長什麽樣子都未看清。醒來後,本宮想起了莊周夢蝶的故事,本宮想着,她是本宮夢中的人,也許,本宮也是她夢中的人呢?”

衆人聽得很仔細,卻還是沒聽出來什麽由頭。

雲木珊卻懂了,笑說,“所以殿下想找到那個女子,娶她為妻?”

軒轅少淵點頭,“正是。”

這下子大家聽懂了,合着,軒轅少淵拒絕高辛碧函的理由是個夢?

他愛上了夢裏面的一個姑娘?而且還是個連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的姑娘?

為此,他放棄了兩國的聯姻!

瘋子才做這樣的事!

軒轅少淵漸漸走到了渾夕這邊,看着席位上的某個人,說道,“本宮不希望常常夢見她,因為本宮想每日醒來,她就在身側。”

這一夜,就以一個荒唐的夢和一段有關莊周夢蝶的故事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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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國九州無人知道,那個夢裏的姑娘是不是軒轅少淵編造出來的,但他們肯定,軒轅少淵是拿此事來做借口,推掉了和中容國的聯姻。

态度很明确了,兩大國只怕是難以強強聯合。

這一夜,結束了。

一連三日,關弱水一直躲在屋裏不出去,雲木珊很擔心,準确的說是很多人都很擔心。

于是,百裏蒼來敲門。

“弱水,是我。”

屋內沒有回應。

“弱水,我只是想聽你說句話。”

關弱水淡淡說,“你走吧。”

百裏蒼無奈,只能離開。

接着,雲木珊來了。

“弱水,快開門,我們去放風筝,我教你。”

關弱水道,“你告訴百裏蒼,不用費心了,我準備宅幾天,不想出去。”

于是,雲木珊也只能離開。

關弱水很清楚,自己已經想清楚了,按照《相對論》,穿越時空這種事是可能發生的,簡言之,只要速度超過光速就可以轉換時空。

自己莫名其妙來了,可終有一天是要回去的!

因為物質不會憑空消失,她關弱水是活生生的人,如果她回不去,那麽現代的那個關弱水就憑空消失了,從此不複存在,那麽古代穿越來的關弱水又怎麽可能好生生活着呢?

等找到地圖,她就想法子回去。

既然這裏想清楚了,自己有一天要回去,又何必留下什麽呢?

等她回去了,他還是他的軒轅少淵,做着他青丘國至高無上的太子殿下,而她,還是她的一個人。

她拼命找借口,以早晚要回去為理由試圖說服自己,可她哪裏騙得了自己呢?Tyler和容淩千的經歷,讓關弱水害怕去愛,就如同她對百裏蒼說的,她累了。

她害怕去相信一個人,将自己的喜怒哀樂全部交出去,由他掌控,讓他主宰着自己的一切,這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關弱水不願意。

門又響了。

關弱水倒立靠在牆上,瞥了一眼門,不想理會。

門外傳來,“是我。”

關弱水想了想,下了地去開門。

綿亘被梨潇飒推着進來了,一見到關弱水,儒雅一笑,“多走動、多吃蔬果,女子才水靈,為何悶在屋內?”

大夫的話關弱水一向是聽的,哼了一聲說,“百裏蒼還能把你請來?倒也真是難為他了。”

綿亘笑了笑,“你也是我的朋友,不是嗎?”

關弱水聳聳肩,坐下。

綿亘和梨潇飒也一個站一個坐,梨潇飒正要說話,關弱水說,“我不想聽。”

綿亘緊跟着說,“弱水,其實我們是來告訴……”

“世界上最動聽的話不是我愛你,而是我請你吃飯,說吧,你請我吃飯。”

綿亘道,“我請你吃飯。”

關弱水大喜,站起來說,“好,走!”

梨潇飒扯住她,罵道,“軒轅少淵不但拒絕了中容的聯姻,而且昨日公布天下,他要娶你為青丘的太子妃!聘禮已經到了渾夕和良褚,現在五國九州的人都知道,他軒轅少淵前腳才拒絕中容,後腳就要娶你關弱水!你若是不在意他被剁成肉泥,你只管繼續做你的縮頭烏龜!”

梨潇飒說完,推着綿亘要走。

關弱水愣了幾秒,一把扯住梨潇飒,“你說什麽?”

“梨兄說,軒轅少淵要娶你。聘禮已經送到了良褚和渾夕。”綿亘簡單的重複。

“百裏蒼已經知道了,所以他才賴着不走,想看看你到底嫁不嫁。”梨潇飒繼續說。

關弱水忙問,“中容的人可走了?”

“高辛碧函和高辛赤華已回中容,高辛玖澤好像沒有回去,卻也不在青城。”梨潇飒答。

看來梨潇飒的消息很靈通,而且很及時……

關弱水像熱鍋上的螞蟻走來走去,不一會兒,拉住梨潇飒說,“帶我去。”

“去哪裏?”

“找軒轅少淵。”

兩個黑衣人急速的奔跑在青城內。

兩人躍上了淩月殿,蹲在屋頂上,俯瞰着下面的情勢。

梨潇飒看關弱水一臉的緊張,嗤笑道,“你闖過多少皇宮,百裏蒼封你做闖王很适合,此時竟然怕了!女人,你殺過這麽多人,可怕過死人?”

“不怕。不過……有時也怕,因為死人多半都是因為知道的太多才會死。”

梨潇飒道,“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

關弱水側頭看他,他眼裏少了幾分光明處的暖,多了幾分陰影下的冷。

梨潇飒的表情讓關弱水有些擔心,畢竟梨潇飒和軒轅少淵是有仇的……他的眼神裏,好像在說着,他受過的那些苦,沒人在乎,沒人看得懂。

關弱水低聲說,“你過去……太辛苦了。”

梨潇飒冷笑,“為了殺人,幾日不睡覺也是有的,不吃不喝早已經習慣了。你知道嗎?當人心充滿了絕望的時候,人和獸是沒有區別的。唯一的不同就是……人更聰明,更有耐心。”

關弱水點點頭。

梨潇飒收起自己的情緒,看着關弱水問,“你找他做什麽?要他收回?覆水難收,婚姻大事,豈能兒戲?何況你知道的,他不會收,也收不回。難道你準備殺了他?”

關弱水翻白眼,“他救過我,我不殺恩人。我是一個有原則的人。”頓了頓,補充道,“我的原則就是看心情。”

“那不知你心情如何?”

“那要看等一下軒轅少淵的表現了。”

兩人看淩月殿外很多侍衛,還有竹墨藤和梅丹沁,真是麻煩!

看來只能往窗戶進去了……

關弱水和梨潇飒來到側面窗戶上的屋頂處蹲着,關弱水計算着需要多大的幅度才能躍進去,梨潇飒坐在屋頂上賞月。

半晌,關弱水拍了拍手說,“好了,我一個人進去,你快些回去就是。”

梨潇飒點頭,示意關弱水可以跳了。

關弱水有些擔心,說道,“你怎麽不攔着我?你就這麽眼睜睜看着我去送死?”

“我不會眼睜睜看着你去送死,我會閉上眼睛。”梨潇飒說完,竟然真的閉上了眼睛!

關弱水無奈,自己選的路,跪着也得走完!縱身一躍……

梨潇飒迅速睜開了眼睛,看到關弱水的黑衣一閃而過,繼而仰着頭又看向月亮。

那個拼死背着自己逃下天峰嶺的女人;那個怕自己死了一路上聒噪的女人;那個生氣把自己仍在大漠裏卻又返回來的女人;那個找自己借暗器的女人……

他默默看着月。

剩下的那一個,孤單也怪可憐。

也無心上天,天上太孤單。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74

【軒轅少淵】

關弱水跳進了淩月殿,剛走了幾步,卻聽見有人的咒罵聲,吓得忙要找地方躲,細細聽了,才發現聲音是從後殿傳來。

關弱水本以為淩月殿是軒轅少淵的住處,自然是守衛森嚴,沒想到裏面沒有一個侍衛不說,連丫頭也看不到。

她一路潛行,來到了後殿。

“你錯了嗎?你錯了嗎?你錯了嗎?”

她一聽見殿內傳來一個女子尖利的聲音,像是在質問誰,聲音已經沙啞,可她還在不停重複着那句話。

半晌,那個聲音還是一直重複着。

瘋子?

淩月殿內怎麽會有瘋子?

關弱水往前行去,來到門邊,扣了個洞往裏看去。

殿內金碧輝煌,看得人眼花缭亂,關弱水循聲去找,卻看見一個人跪在地上,他背對着關弱水,看不清臉。而他身邊站着一個一身布衣的女人,也是背對着關弱水。

那女人手裏握着一根鞭子,那句話就是她問的,她一邊問,一邊揮動鞭子,每問一句,鞭子就狠狠的抽在男子背上!

關弱水腦海裏率先閃出的是宮廷裏的私刑。

這女子怎麽看怎麽像個神經病,反反複複重複一句話,手上力道絲毫不小。

可那男子沒有被捆着,為什麽不反抗呢?就算不反抗,躲閃總是可以的!

關弱水打量着裏面的兩個人,覺得實在奇怪。

月光射進了窗戶,屋內更亮了些,關弱水一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個背影……

“住手!”關弱水猛地推開門。

布衣女人回頭,跪在地上的人卻還是不動。

關弱水跑過去,蹲下身,“真的是你!”

軒轅少淵嘴邊有些血跡,頭發淩亂,背上全是一道道傷口,可他的背脊挺得筆直。

“你錯了嗎?”那布衣女人揮鞭。

關弱水一把抱住軒轅少淵,替他挨了一鞭!

“弱水!”軒轅少淵反手将關弱水拉到了懷裏,“別做傻事!”

“你錯了嗎?”那女人又是一鞭打在軒轅少淵背上。

關弱水怒了,掙紮着,“這是怎麽回事?她是誰?你為什麽不躲?”

軒轅少淵道,“她是我的母後,青丘的皇後西陵素榮。”

關弱水愣了。

腦子裏除了為什麽,其他什麽都想不了。

西陵皇後拼命打着,嘴裏仍舊一直重複着那句話。

她為什麽打軒轅少淵?為什麽要問那句話?軒轅少淵做錯了什麽嗎?

關弱水恍悟,回頭朝着西陵素榮喊,“是我不讓他娶高辛碧函的,與他無關!”

西陵皇後頓了頓,看着關弱水,打量了半晌,說道,“你不是我的風兒!”說罷又揮鞭。

“怎麽回事!”關弱水被軒轅少淵抱着動彈不得,心裏急,卻什麽也做不了。

許久,西陵皇後累了,喘着氣說,“你走。”說罷自己扔掉了鞭子,往裏屋走去。

軒轅少淵猛地松開關弱水,拄着地噗的噴出一口血。

“軒轅少淵!”關弱水忙扶住他,想着快些離開才行,扶起了軒轅少淵,替他穿好衣服,兩人互相攙扶着快步離開了後殿。

走出後殿的時候,軒轅少淵停在臺階上,仰頭看了看天,自言自語說,“月亮圓了。”

關弱水忽的覺得很熟悉,大驚,立即問道,“每月的十五,你都要回來,就是為了回來受她鞭打?”

軒轅少淵點點頭。

關弱水怒,轉身要回去,想着無論如何也要教訓一下這個西陵皇後!

軒轅少淵拉住她,“與她無關。”

“不管兒子做錯什麽,哪有一個母親這樣打兒子的!她妄為一個母親!”關弱水怒罵。

軒轅少淵靠在石柱上,看着月亮說,“你不是怪我來去匆匆嗎?忽近忽遠……這就是我想告訴你的。”

關弱水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的站在原地。

軒轅少淵繼續說,“她是我娘,是青丘四大世家之一的西陵世家的大小姐。她十八歲時,見到了一個打鐵鋪的少年,便愛上了他。那少年是赤水世家的下人,身份低微,根本配不上她……可她一貫被寵着,和那少年私奔了。”

關弱水聽着這個故事,默默無語。

“後來,他們有了一個兒子,叫做彥韶風。”

什麽?

軒轅少淵是西陵皇後和別人的私生子?據關弱水猜測,那個打鐵的少年肯定不是軒轅南呂,那麽,軒轅少淵不就是私生子嗎?

“可惜,好景不長。皇子軒轅南呂和兄弟軒轅君義争奪皇位,軒轅君義受傷逃走後路徑他們夫婦住的地方,被西陵素榮救下。她救他,是因為她認得她。”

“你母後不是早就離開了西陵世家,如何會認得軒轅君義的?”

“西陵素榮有個妹妹,她們是雙生子,長得極像。妹妹素商心儀軒轅君義多時,西陵素榮怎麽會不認得妹妹的心上人呢?”

原來是這樣!所以她看在妹妹的面子上才救了軒轅君義。

“後來呢?”關弱水急急問。

“後來,軒轅君義自然愛上了這個救他性命的女子。他向軒轅南呂說,只要軒轅南呂替他找到那個女子,他就放棄皇位。”

“什麽?那然後呢?”

軒轅少淵臉上的神色難以分辨,眼中帶着幾分不明的神情,是什麽讓一向天塌不動的軒轅少淵有如此神情?

“軒轅南呂一心想搶到皇位,立即命人四處尋找那女子。最後,被他找到了。他見到那女子,竟也愛上了她……他殺死了女子的夫君,将女子和女子還在襁褓中的孩子帶回了宮中。他沒有按照和軒轅君義的約定去做,反倒利用西陵素榮設計害死了軒轅君義。他順利登基為帝,将女子封為了青丘的皇後。西陵素商得知軒轅君義的死,以為是姐姐為了坐上皇後的位置,不惜殺了丈夫,還害死軒轅君義,從此,與姐姐不再相認!此後,西陵素榮被西陵世家從族譜上抹去。”

姐妹兄弟,為了皇位,最終反目成仇!一來二去,關弱水忽的不知道究竟該怪誰了。

西陵素商有錯嗎?沒有。她愛的人被自己的親姐姐害死,她怎麽咽得下這口氣?

軒轅君義有錯嗎?為了一個女子,不惜放棄皇位,只求白頭不相離,最後江山美人盡失!

軒轅南呂有錯嗎?

西陵素榮有錯嗎?

“故事還沒有結束。”軒轅少淵慘淡一笑,“兩人在一起後,軒轅南呂待她極好,沒有一個側妃,獨寵皇後一人,這才青丘歷史上是從未有過的。西陵素榮漸漸被感動,接受了軒轅南呂。可西陵素商不肯罷休,見到姐姐活的如此舒暢,她潛入青城,将那個四歲的彥韶風掐死了。”

關弱水啊的叫了一聲,沒想到是這樣!

“孩子還有一口氣,西陵素榮拼命渡給孩子真氣意圖抱住孩子,可她因懷有身孕,真氣不夠,便找到了軒轅南呂,求他救救自己的孩子。”

“那孩子不是軒轅南呂的,他救了嗎?”

軒轅少淵冷笑,說道,“他經不住愛妻的哀求,決心救那個孩子。可他脫去孩子的衣服,在孩子的背上看到一個刺青。是孩子的姓氏——彥。他想起了孩子的親生父親,想起了那孩子根本不是他的兒子!他以為西陵素榮已經忘記了那個男人,可看到這個字,他明白了,她忘不掉。而且她也不許孩子忘掉!他狠心的離開了。最後,孩子死了。”

關弱水又疑惑了,卻沒有問,只是靜靜看着軒轅少淵。

軒轅少淵停了很久才說話,“西陵素榮懷着的孩子出生後,她給孩子取名為軒轅少淵。‘淵’和‘彥’是相通的,她是在懲罰軒轅南呂,懲罰她自己,同時,也懲罰了那個出生的孩子。”

關弱水明白了,低聲說,“從此以後,軒轅少淵每月的十五,月圓時都要來接受母親的鞭打?母親恨自己的父親,所以她通過斥責孩子想去報複?”

軒轅少淵靠着石柱,滑到了地上坐着,聲音哽咽起來,很低沉,很輕柔,卻也很讓人心疼,說道:“她一遍遍問我錯了嗎,二十年來,我從不知自己錯在哪裏……她恨我。我的母後,恨我。”

關弱水眼眶一紅,蹲下去抱住了軒轅少淵,“別說了,你沒有錯!”

一瞬間,關弱水都明白了。

為什麽軒轅少淵會被叫做“慈孝子”,因為面對母親的責罵鞭打,他忍受了足足二十年!

為了一個本就不該他背負的孽債,他忍了二十年!

他所有的無可奈何,關弱水都明白了。

他那一句“二十年來,我從不知自己錯在哪裏”,将關弱水徹底擊潰。難怪面對母親的鞭打和質問,他默不作聲的承受着。

你錯了嗎?

他無聲地回答——我錯在哪裏?

軒轅少淵帶着上一輩的仇恨恩怨出生,從那個諷刺的名字到二十年來的質問,關弱水不敢去想,他是如何度過的。

每當月圓的時候,他又是怎樣的心情?

他過去的每個夜晚、每個月圓,冰冷而殘忍,沒有父慈子孝,合家歡睦,剩下的只是那句冷若冰霜的來自親人的質問。

身心備受摧殘的同時,他還無可奈何的被卷入一場場宮廷權謀。

世人看他贏得漂亮,卻不知他經受着這世上最惡毒的怨念——來自親生母親的詛咒!

他享受着世間所有人夢寐以求的東西,權、錢、身份、地位、名望……可他也貪戀着世上最簡單的東西——親情。

你笑,世人與你同笑。

你哭,卻只剩你獨哭。

此刻,關弱水緊緊抱着他,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一顆斑駁冰冷的心。那軀體傳來的溫度彙入人心,驅散嚴寒,軒轅少淵第一次感到了溫暖。

來自紅塵中,最平凡而普通的溫暖。

他聽見了盤古開天辟地的聲音,真好聽。

他一直奢望着這份溫暖,但又拒絕着。一推一拉之中,他備受煎熬。

他知道,他的身份令他的生命中有太多的無可奈何,所以他拼盡全力去阻止,不希望因為自己再造成別人的無可奈何。

可此刻,他本該推開她,卻下不了手。

付出所有,他貪戀着這個懷抱,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讓她無可奈何,可這偏偏又是另一個無可奈何。

他漸漸恢複神智,用沙啞的聲音低語,“弱水,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不走。我一走,你身邊就真的只剩下悲傷了。”

他漸漸褪去了所有僞裝,用手臂環住懷裏的她,将她抱在懷中,不肯再放手。

他說對了,白頭如新,傾蓋如故。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75

【療傷神藥】

關弱水直到天亮才在梅丹沁的護送下回到了自己的住處,神色恍惚,衣衫不整。

雲木珊一下子就認定肯定是被欺負了!

“弱水,怎麽了?可是軒轅殿下欺負了你?”雲木珊關心的追問。

百裏蒼聞言,提着金刀就要出去。

關弱水道,“不是。我受傷了。”

衆人都很驚訝,百裏蒼忙問,“哪裏?傷的可重?誰傷的你?”

雲木珊也是着急,“是誰?你告訴我,我替你報仇!”

關弱水指了指自己的背,說道,“去找綿亘來。”

綿亘匆匆趕來,輪椅聲靠近,門被打開了,綿亘着急的眼神射到關弱水眼中。

“你受傷了?”綿亘問。

關弱水看了看,百裏蒼、雲木珊、容禹千、綿亘、梨潇飒都在,讪讪說,“只是挨了一鞭子,我找你來是想問你有沒有藥可以不留疤痕?”

衆人松口氣。

綿亘微笑,“可以。我替你上藥。”

關弱水忙說,“還是珊珊替我上藥吧。”

“大夫和病人之間,無須計較這些。看不到傷口,我難以下藥。”

關弱水只好乖乖聽話。

其他人只好出去,誰讓綿亘是大夫,有特權。

關弱水趴在床榻上,笑說,“傷口不疼了,只是我怕留疤。”

綿亘看了看,“此人下手不輕,躺好,我替你上藥。”

關弱水聞言,鼻子一酸,點點頭不再動。

綿亘輕輕用手指上藥,他的手有些冰涼,也不像百裏蒼的手上有繭,很幹淨,很輕。

關弱水漸漸放松。

“好了。”綿亘去淨手。

關弱水坐起來拉好衣服,說道,“謝謝你。”

“大夫便就是救人治病,道謝未免客氣了。”

“不是謝你救我,是謝你沒有問我怎麽受的傷,被誰所傷。”

綿亘會意,擦盡手上的水,“你不也沒有問我為何坐在輪椅上嗎?”

關弱水自嘲一笑,“我想問,可是一直沒機會。”

綿亘輕笑,說道:“我身子不好,我與你說過的。腿疾複發了,所以行動不便,索性就坐在輪椅上了。”

關弱水看着這樣的一個男子要在輪椅上度過餘生,未免惋惜,說道,“你不是大夫嗎?怎麽不治一治自己?”

“你不是早就告訴我,天下醫者不自醫。”

關弱水想起之前的事,笑了笑,“按時吃藥,總會好的。多多走動走動,有助于腿部的血液循環,也有幫助的。”

“你懂醫理?”綿亘有些驚訝。

“不懂,但是久病成醫,怎麽樣舒服,我還是知道的。”

綿亘點點頭,不說話了。

關弱水起身,說道,“我想要一些你的藥,留着往後幾日用,将來也許也用得上。”

綿亘也不多說,拿出一個小瓶子遞過來。

“還有嗎?我想要多一些。”

綿亘微微一怔,從盒子裏拿出了一個木盒,放在桌上,“裏面藍色的瓶子是治新傷,紅色的瓶子是除去新傷的疤痕,綠色的瓶子是除去舊時的疤痕,你都拿去。”

關弱水有些羞愧,她看到綿亘的眼神,明白綿亘已經猜到自己要做什麽,讪讪抱起盒子,點點頭,“多謝。”說罷出去了。

綿亘看神色猜出了關弱水的意圖,雖不知道她千方百計騙藥是要去給誰治傷,卻猜得到,那個人對她很重要吧。

關弱水偷偷摸摸飛檐走壁繞開了正廳裏的那群人,往淩月殿去。

匆匆趕到,竹墨藤見到是關弱水,立即開了門。

一開門,只聽見九戒同志那要死不活的叫聲,關弱水說道,“猴子,你死了娘啊?”

九戒同志竄過來,蹲在關弱水肩上,“嚯嚯。”

“我聽不懂好不好?要不然你學學說人話?”關弱水走到屏風後面,“軒轅少淵,我來……”

啪。

木盒掉在了地上,關弱水用手捂着眼睛忙的背過身去,“你換衣服怎麽不說一聲?”

九戒同志抱着手臂,一只腳啪啪啪啪的踩着,腹诽:我早就告訴你別過去,不聽吧!

關弱水是何等人物,平時流氓沒少當,可是還是第一次撞見男人換衣服!重點不是換個上衣什麽的,是正在穿褲子!

軒轅少淵來到關弱水身後,一只手輕輕環住關弱水的腰,一只手拿着盒子送到關弱水眼前,輕笑道:“撞見此等場景,你為何不叫?”

“因為我想打你!”

“女子還是少動武的好。”軒轅少淵笑說。

關弱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确認他已經穿好衣服才睜開眼,把木盒拿過來,拉着軒轅少淵走到床榻邊,說道,“躺下。”

軒轅少淵嗤笑,“我比較喜歡我在上面。”

關弱水一怔,壞笑着說,“本姑娘就喜歡在上面,躺好!”

軒轅少淵竟然真的乖乖躺下了。

九戒見狀立即要上前護駕,卻軒轅少淵手指一彈,從窗戶送了出去。

這麽重要的時刻,怎麽容許九戒在這裏搗亂呢?

關弱水從木盒裏拿出瓶子,看了看,嘴裏重複着怎麽使用,猝不及防,被軒轅少淵一拉,跌到了床上。

軒轅少淵順勢一翻身,将關弱水壓在了身下,臉上帶着得意而魅惑笑,“如何?”

關弱水不敢再開玩笑,忙說,“我看看你的傷,這麽多傷,你功夫不是很好嗎?為什麽要白白挨着呢?”

軒轅少淵臉色微微一變,嘴邊卻還在笑,“能否說一點傷以外的事?”

關弱水推他,“我千辛萬苦找綿亘騙了藥來,你再說信不信我甩頭走人?”

軒轅少淵想了想,立即一翻身趴在了床榻上。

關弱水高興地坐起來,拿着小瓶子湊過去,把衣服一掀開。

軒轅少淵的背上布滿了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鞭痕,深深淺淺,顏色也不一樣,有的淡一些,有的深一些,看得出來是很多年留下的傷痕了。

關弱水看的心驚膽顫,伸手輕輕摸了一下正中的一道傷疤。

軒轅少淵道:“你身上的傷可塗藥了?若是沒有,鄙人很樂意效勞。”

關弱水被他說得生氣,又好笑,卻笑不出來,嗔道:“綿亘親自塗上的,不牢你操心!”說罷立即意識到犯錯誤了。

可惜,晚了。

軒轅少淵嗯了一聲,“綿亘親自塗的?”

“沒有啊,我說了嗎?我說是珊珊塗的,你聽錯了。躺好。”關弱水試圖裝傻瞞過去,手上開始幫軒轅少淵擦藥。

軒轅少淵微微側身,看着關弱水說,“我是否有些劃不來?你看了我,我卻沒有看過你?綿亘白白撿了便宜,劃不來。”

“丫的百裏蒼還……”關弱水恨不得砍掉自己的舌頭。

軒轅少淵坐起來,湊近了些問,“百裏蒼還怎麽了?”

關弱水呵呵呵的傻笑。

軒轅少淵湊得更近,盯着關弱水,逼得關弱水退無可退。

關弱水伸手頂着他的胸口,忙說,“那瓶子藍色的是治新傷,紅色的是除去新傷的疤痕,綠色的是除去舊時的疤痕,你記得用。”

軒轅少淵道,“記不住,勞煩你每日都來。”

“軒轅少淵!”關弱水忍無可忍,卻又氣不起來,點頭說,“好,我每日都來。”

軒轅少淵卻忽的往後靠在床榻上,“弱水,我不要你的同情。”

“同情?”關弱水反問。

“是。因為這件事而對我百般容忍,不是同情是什麽?我不需要。因為同情不是愛,我要你愛我,不是同情我。”

“你!”

“你對百裏蒼失去兄弟的同情,對梨潇飒即将失去妹妹的同情,和此刻你對我的同情,有區別嗎?我讨厭這些一樣!你對每一個人都一樣,愛不分彼此,連同情也是!你給我的和他們一樣,我寧可不要。”

關弱水嘆氣,一翻身也躺下了,和軒轅少淵并肩躺在床榻上。

“君子當慎獨也。人此一生,所作所為,并非做給別人看,只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我真的不需要你的同情。”軒轅少淵側頭看着關弱水。

關弱水說,“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我不是在同情你。”

“嚯嚯!”九戒同志扒拉着窗戶大聲哀嚎。

軒轅少淵突然起身,迅速來到了窗邊,問道,“蘭黛煙他們呢?”

“嚯嚯嚯。”

“不必了,我知道她在哪裏。”軒轅少淵回頭看着關弱水說,“我母後失蹤了。”說罷他迅速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什麽?她失蹤了?”

“不必擔心,二十年裏她常失蹤,我能找到她。”軒轅少淵出門,九戒竄到他肩上蹲着,回頭朝關弱水吐舌頭。

“我跟你一起去!”關弱水追了出去。

軒轅少淵傷還未好,但他堅持騎馬。關弱水本想勸,可他說,“其他四國的人還在青城,我不能冒險。”

他不能倒下。

關弱水點點頭,默默跟着他出了城。

兩人疾馳到了一家打鐵鋪,關弱水遠遠就看見梅丹沁和竹墨藤、蘭黛煙守在店鋪外,看來,西陵素榮是真的在裏面了。

軒轅少淵下馬,竹墨藤上前來說,“主子,皇後在屋裏。”

軒轅少淵點點頭,卻遲遲不進去。

梅丹沁開口,“皇後想起往事了,這裏有她忘不掉的記憶。主子,不是什麽事都是可以随着時間忘掉的。”

軒轅少淵苦笑,點點頭說,“你們守着。”說罷提步往裏走。

關弱水緊跟着想進去,卻被軒轅少淵一攔,“我們母子之間的事,你不插手的好些。”

“她若還動手打你,你不能還手,我要跟着你進去!”

軒轅少淵輕笑,輕拂關弱水的臉頰,問道,“難道,你會為了我傷害我的母親嗎?”

關弱水才不管,推開門進去了。

西陵皇後拖着長長的擺尾,趴在打鐵的爐子邊,輕輕撫摸着一段滿是火灰的鐵器。她臉上的神情,溫柔而平靜,好像她懷裏的就是整個世界。

她的表情和昨日猙獰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關弱水生怕軒轅少淵看見會難受,轉回身想擋住軒轅少淵。

“二十年,我無畏于提起,也無畏于面對。”軒轅少淵好像明白了關弱水的意圖一般,輕輕拉開她,走向了西陵皇後。

“母後,我來接你。”

西陵皇後不理會,輕輕的拍着那段鐵器,嘴裏叽叽咕咕不知在說什麽。

軒轅少淵輕嘆口氣,湊近了些,柔聲說,“娘,風兒來接你回家了。”

“風兒?”西陵皇後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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