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滿花滿同歡宴

花滿渚人如其名,是個出了名的花架子。

盡管在全體師兄師姐的呵護下勤勤懇懇練功,也還是卯足了勁兒都追不上神憎鬼厭的任平生。

任平生一開始還頗具優越感地指導他一下,盡管是以簡單粗暴的方式,無奈花滿渚在武學上實在慧根有限,用任平生的話來說就是“拳頭裏裝的都是豬食”。因此他雖然學了幾套劍招,但也只能糊弄一下外行人罷了。

不過,花滿渚倒真的是個秀才的料子,從小就愛看書。在霁山這個遍地糙漢子、少數的姑娘糙得比漢子還漢子的蠻荒之地,師父每月例行的一次課堂幾乎就是大家練功累了放松睡覺的地方,僅僅起到了讓各位英雄們基本識字的作用。

自從花滿渚來到山上,他們那永遠恨鐵不成鋼的師父莫可量每逢上課都簡直像煥發了第二春似的,恨不能把眼珠子貼在花滿渚身上。上課認真毫不敷衍就算了,記性還特別好,詩詞歌賦念一遍就會背了,小肉手寫字畫畫也跟文曲星附體似的。

每次上完課,花滿渚的日子都要難過幾天。因為師父一定會一邊貶損任平生一邊可着勁兒誇花滿渚。任平生一旦在經史典籍上受了氣,就必定會發洩在花滿渚的飯菜裏、花滿渚的睡眠裏、花滿渚的身體上。不許吃晚飯都是常事兒,夜裏睡得正香被一腳踢下床也見怪不怪,練功的時候挨幾下拳頭更是再正常不過了。

衆師兄師姐敢怒不敢言,心疼花滿渚的時候偷偷給他塞幾個饅頭什麽的,偏偏花滿渚還不領情,總是樂呵呵地說:“謝謝師哥師姐但是小師哥說了不許吃我就不會吃的我要聽小師哥的話小師哥對我很好的。”

……有時候,霁山弟子們難免會在一件事情上與魔王任平生産生共鳴,那就是花滿渚真的是一只豬。

花滿渚每天的日常就是陪任平生練功,偶爾當當小沙包;然後跟師父吟詩作對,或者找師娘請教一下醫學之術,再繼續跟在任平生後面晃悠。

任平生實在無聊的時候,也會恩賜一般跟着花滿渚去師父的小院子裏看他們念書或者下棋,但往往是沒多會兒就睡了過去,醒來已是半夜,身上蓋着師父的外衣,而那兩人還在神采奕奕地交流一些任平生完全不感興趣的東西。

花滿渚十歲那年,有一次跟任平生溜下山去玩兒,在市集裏走散了,着急忙慌地找他小師哥的時候撞了一個路過的少年人。那少年是霁州城李家镖局的少東家李忘貧,平素就十分跋扈,當下就跟花滿渚打了起來。花滿渚的花拳繡腿遇到個練家子,又稀裏糊塗地覺得理虧不敢使勁兒,很快就落于下風。

等任平生趕過來的時候,花滿渚一只袖子已經被扯破了,手上、腿上都挨了拳頭。

任平生簡直是怒火攻心,逮着那人往狠裏一頓狂揍,直到他哭爹喊娘地求饒,花滿渚又眼淚鼻涕地求了半天情才作罷。

兩人灰溜溜地摸回霁山,任平生去偷了藥膏回來給他療傷。脫了衣服任平生才發現,花滿渚背上也挨了一拳,跟塊兒白玉似的脊背上突兀地淤青了好大一塊。任平生氣得直哆嗦,把藥瓶子一摔就沖出了門,後半夜才回來。

第二天,李忘貧鼻青臉腫地上山來了,一只胳膊挂在胸前,一只手拎了一大堆傷藥補品和零嘴,非要給花滿渚小師弟賠禮道歉,吓了師父師娘一大跳。等把李忘貧送走,師娘轉臉就揍了任平生一頓。任平生都想不通居然還能遇到比花滿渚更蠢的人,本來師父師娘都不知道他們溜下了山,更不知道小師弟受了傷,這一下全特麽漏了陷。

挨完一頓胖揍,任平生咽不下這口氣,趁夜裏又偷偷去教訓了李忘貧一頓,以至于後來任平生和花滿渚總是時不時就收到李忘貧送上山來的禮物,李忘貧還點頭哈腰地在師父師娘面前說什麽“不打不相識十分敬佩這兩位小英雄日後應該多多來往”,任平生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花滿渚的臉也已經紅得能滴出血來。

等花滿渚傷好之後,任平生就開始琢磨怎麽提高他的戰鬥力。想來想去都沒個主意,只能一邊生氣一邊恨花滿渚為什麽不能把念書的腦子分一半在練武上。

後來他看見廚房王大叔家的一大一小兩只狗打架,小狗極聰明,打不過的時候一扭身子就鑽進了柴堆鋒裏,大狗鑽不過去,在外面急得嗷嗷狂吠。

任平生靈光一閃,屁颠屁颠地跑去找師娘,主動要求學習當初誰也看不上的幾套靈巧步法,那個專心致志的勁兒讓師娘都懷疑他發燒轉性子了。

學到手之後任平生馬上對花滿渚進行了魔鬼式訓練,連師父要找花滿渚下棋都不放人。那幾個月師父看任平生的眼神簡直比師娘還憤怒,比大師兄還幽怨。

不過,花滿渚好歹是長進了一些,任平生反複叮囑他,要是走散了遇到壞人打不過就用這幾套步法跑,跑到任平生在的地方去。

花滿渚一邊任勞任怨地随任平生操練,一邊感動地流着眼淚,逢人就說“小師哥是怕我以後遇到危險才這麽嚴厲的小師哥對我可好了”。

“小師哥怎樣怎樣小師哥對我很好”這種話聽得多了,滿門師兄師姐幾乎也都免疫了,只是總忍不住用悲憫的眼神看花滿渚一眼。

豬啊!

十六歲的時候,任平生已經從混世小魔王變成了真正的霁山魔王,個子在不斷拔高,武藝與野蠻齊飛,師父都已經放棄教導他成為一個規規矩矩的江湖好男兒的夢想了,只有師娘依然堅持着隔三差五地揍他一揍,滅滅火氣。

春秋四季排着隊來了又走,霁山上的風景沒有變,魔王身後的那個影子也沒有變。花滿渚依然忠實地當着任平生的小尾巴,偶爾還會使着被任平生逼着練出來的好輕功幫任平生偷兩只雞腿。就算被發現也沒關系,霁山上除了任平生之外,沒人能受得了他那兩只晶瑩剔透的大黑眼珠子可憐又無辜地望着你。

不過最近霁山氣壓比較低。師娘這一陣子格外暴躁,練功的時候出一點兒錯能被揪着訓一整天,連師父都不敢出現在她面前,都好幾天沒來練武場把花滿渚借去下棋了。任平生被炸了好幾次之後,氣得在床上一邊享受花滿渚的按摩一邊罵師娘母老虎。

誰知道話音剛落,師娘就推門而入,花滿渚連場都來不及圓,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任平生剛消腫的屁股上又挨了師娘兩巴掌。

揍完了不省心的,師娘立馬換上和藹可親的親娘臉,拉着花滿渚坐到一邊,完全忽略掉任平生的鬼哭狼嚎。

“小渚啊,這陣子練功累了吧?你下山玩兩天休息一下怎麽樣?”

“不是吧!”任平生不可置信地看着師娘,“他練功還累?!累的是我好不好!為什麽我沒有這種待遇!”

花滿渚也十分詫異地看着師娘。

“有你什麽事兒!屁股還想再腫幾天麽!”師娘又是一巴掌拍下去,任平生氣得直咬牙。

“小渚,”轉過頭,師娘的語氣再次溫柔得不成樣子,“師娘知道,練功對你來說不是個好法子。可是咱們霁山呢,是江湖地方,沒辦法讓你像普通人家孩子那樣念書入仕什麽的。”說到這裏,師娘有點兒為難地摸了摸花滿渚的頭。

花滿渚趕緊擺手:“師娘這是哪裏的話,多虧了師父師娘收留,我才能平安長大,不然早就命喪仇家之手了。我在霁山過得很開心,真的!”

“是,你是個好孩子。”

這會兒,任平生也停止了擠眉弄眼,他覺得師娘突然從母老虎轉換成慈母有點兒讓人難以接受。

“我聽說,揚州有個詩會,聽說是很有意思的,過幾天就要開始了。小渚,你本來也喜歡那些詩詞歌賦,不如去看看吧,就當師娘給你放個假。”

花滿渚有點兒不知所措,回頭看了任平生一眼。

師娘也回頭瞪了一眼趴在床上的任平生,喝道:“小混蛋你也一塊兒去,好生護着你師弟!”

任平生眼睛一亮,立馬從床上躍起:“好好好!我保證小師弟一根毫毛都不會掉!”

花滿渚雖然覺得奇怪,但既然任平生都答應了,他肯定就不會說不了。

“成,你們悄悄地走吧,別讓人知道,該怪師娘偏心了。”師娘迅速站起身,打開櫃子拿了幾件衣裳包起來。

“現在就走?”花滿渚更驚詫了。

“嗯,”師娘又往包袱裏放了些盤纏,“揚州路遠,現在出發剛好來得及。”

任平生已經滿眼放光地憧憬起美女如雲的揚州來,哪裏還會管師娘要他何時出發,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就飛了。

“師娘放心,我們這就出發!”任平生接過包袱,一手拉着花滿渚就要走。

“你的任務是照顧師弟,別只顧着自己瞎玩兒!”師娘又給了任平生一巴掌,轉而卻給花滿渚整了整衣領。

“你若是生在普通人家,肯定能當個開開心心的小秀才。”師娘又說道。

花滿渚還沒說話,任平生就拖着他往門外沖去:“當什麽秀才呀,花滿豬要跟我一起闖蕩江湖的。師娘我們走啦!”

看着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夜裏好一會兒,他們的師娘才終于熄了燈,關上門走了出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