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弟弟,服不服
太陽從東邊緩緩升起,透過車窗往外看,一輪紅日從群山間露出個頭,滿天紅雲。
出租車不知什麽時候駛入空曠的平底,車速漸漸放緩,西山墓地出現在眼前。
顧暖謝過女司機,邁出長腿,下了車。
淩晨六點半。
墓地管理員睡眼惺忪,掃了她一眼,懶聲問:“小姑娘,這麽早來掃墓啊?”
顧暖沖着他禮貌的笑了笑:“嗯,師傅,打擾您。我弟弟昨晚賭氣沒回家,四處找都沒找到。後來猜想昨天是我母親忌日,他可能來這裏了。您看您有沒有見過一個身高一米八六,長相出挑的年輕人。”
顧暖說完,從兜裏掏出一包煙,一臉愧色的塞到他手中,雙眸漾抹水潤。
小姑娘溫柔有禮,說話細聲細氣,一看家教就特別好。
李三接過煙,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含笑将煙踹到褲兜。
語氣客氣了不少:“姑娘,巧了,有兩位符合您描述的年輕人。一位在今天淩晨五點的時候,自己□□走了。一位估計還在墓地裏,趕也趕不走。他們祭拜的不在同一個墓區,您說的是哪位?”
顧暖眸色微閃,臉上的笑容加深,多了幾分誠懇:“大叔,能麻煩您把他們兩個人的情況都同我說說嗎?”
李三疑惑的看過來,顧暖沖着他苦笑,解釋道:“您說的另一位很有可能是我男朋友。因為弟弟沒回家,他昨晚幫我尋找,一晚上了,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聯系不上。”
“那一定不是你男朋友,那位年輕人半年前就開始頻繁出入我們這兒了,一個星期一次,拜祭的人也不是中年婦女,是位去世十年的小姑娘……”
顧暖愣了一瞬,不動聲色的與管理員大叔東拉西扯,兩人聊完,套出不少有用的消息。
如果沒有猜錯,管理員大叔口中祭拜小姑娘的男人七成是寇谌。
半年前就開始祭拜,一個星期一次,頻率極高,情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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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對,這女孩兒死的時候十五歲不到,以太子爺的性格可能性不大。
顧暖看了眼東邊的墓區,猶豫了一瞬,邁腿朝相反方向的墓地走去,容慕母親的骨灰埋在這片區域。
即使心中布滿疑惑,但是軟飯男的問題,她得一個一個解決。
迎着東升的暖陽,顧暖眯着眼,在中間一排墓地上看見了醉倒在地的容慕。
他抱着她母親的墓碑雙眼緊閉,青色的胡茬讓整個人顯得尤為頹廢。
微風拂過,撩開他一頭淩亂的發絲,露出那雙緊皺的劍眉。
遠遠看來,可憐又可恨!
遺憾早已造成,用買醉麻痹自己,這種男人,一般被顧暖稱之為,loser。
她五指用力,手中的礦泉水瓶被擠壓的變了形。
顧暖緩步走到近前,擰開礦泉水瓶的瓶蓋。
将一瓶水直接淋到了容慕的頭上。
八月伏天,天氣雖然炎熱,但是睡夢中被冷水淋頭,再多的醉意,也在這一片冷水中,瞬間清醒。
容慕倏然起身,他暴躁的踢開腳邊的酒瓶。
咬牙切齒的罵:“shit!”
擡頭正好看見顧暖那張布滿嘲諷的臉,容慕掄起拳頭,就要往她身上揍。
卻不料,他拳頭沒動,顧暖卻動了。
她一腳迅速的朝着他最弱的地方踹。
容慕一驚,條件反射的捂住自己的命根,歪倒在地滾了一圈兒。
頭頂傳來她嗤笑聲:“既然生無可戀,護着命根做什麽?”
容慕捏緊拳頭,骨指關節咯吱作響。
“你跟蹤我?”他憋着火,聲音嘶啞,耳根處的銀色耳釘閃閃發光。
“跟蹤?弟弟,你太看得起自己,姐姐只是來教你做人!”顧暖的語氣不陰不陽。
“在我媽面前,不想動手,滾!”容慕垂着頭,筆直的大長腿狠踢在臺階上。
顧暖沒有搭理他,她彎腰,将另一只手上捧着的百合花,放在容慕母親的墓碑前。
墓碑上黑白頭像的中年女人,眉眼溫柔,笑容和藹。
顧暖對着容媽的遺相說:“阿姨,你安心,他如果不好,我幫你把他拉回來好不好?”
她聲音細細軟軟,帶了絲鄭重的許諾。
說完俯身跪地,對這位慈祥的母親拜了三拜。
容慕舉着的拳頭頓在半空,他愣愣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孩兒。
杏眼,白膚,櫻唇,黑發。一年的相處,明明再熟悉不過容貌。
但卻給他幾分危險的沖擊。
他皺着眉,談不上反感,卻也不願意這人涉足自己最脆弱的領地。
他錯開身,踢飛腳下的石子,惡狠狠的沖着她吼:“滾開。”
顧暖直起身,雙手抱胸,與他那雙怒火中燒的丹鳳眼對視,慢聲說:“你除了會發怒,能不能做點兒符合年紀的事情?弟弟,你今年二十二歲了!之前說過,我……并不應該是你發怒的對象?”
涼風吹過,被淋濕的體恤粘在容慕的腹肌之上,他裸露在外的皮膚,生出一層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他垂着眼,五指陷入手心,掐出一道道深深的指痕。
擡頭,是她那張喋喋不休的唇。
怒火湧入眼眶,丹鳳眼猩紅一片,他壓迫的低下頭,聲音兇狠:“想教育我?你以為你是誰?我媽?你看看她在墓裏。而你……呵!臉真大?”
他說完,長腿一掀,不留情面的踹過來。
顧暖嗤笑出聲,閃身,回頭,長發在風中飛揚。
“想打架?”
對面的男人沒有說話,他的拳頭再次揮來,用盡全力。
顧暖矮身,他的拳頭堪堪從她臉側滑過。
差點兒就被打臉,杏仁眼內怒意叢生。
作為一個高級綠茶,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盛世容顏。
即使如今頂着的身體不是她自己的,但是被她用着的外殼,也受她愛護。
想動這張臉,就如動了她祖墳一樣,令她不能容忍。
顧暖活動腕部關節,矮身,出拳,腳下生風,雖然力道不足,但身形靈活,每一下都打在容慕身體脆弱處。
顧暖前世吊兒郎當,她唯一的閨蜜卻是個機為嚴謹的人。逼着她學習各種搏擊技巧,迫着她記住人體穴位圖。
顧暖當時還嘲諷,憑着自己盛世美顏,誰能舍得動她一根手指頭?沒想到啊,沒想到,竟然真的用上了這一身本事。
容慕餓了一天一夜,又沒睡好,身體其實只是個空架子。
被顧暖這樣一通暴揍,沒幾下就摔倒在地。
他雙手撐着地面,喘着氣擡頭看她。
陽光下,她瑩白的臉頰白皙透亮,整個人似乎被鍍了層聖光,讓人不可直視。
他的聲音軟了幾分,出氣聲略顯急促:“你到底想怎麽樣?打也打了,我就是想找個地兒自己呆着,能放過我嗎?”
顧暖躬着腰,原主體力不行,稍微運動了會兒,汗水順着頭發絲兒落下,渾身酸痛,她叉着腰,勉勵支撐着身體,才讓自己不至于因為打人累的跌坐在地上。
歇了好一會兒,出氣聲總算正常。
顧暖低頭,掃了一眼他。
她問:“打服氣了嗎?”
容慕眯着眼,沒出聲兒。
她側頭,指着墓碑上容慕母親的頭像,語氣很淡:“你的母親是位很溫柔的人吧?如果她還活着,或者靈魂未散,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兒子頹廢買醉,逞兇鬥毆,憤怒得不到發洩,對着一個養了他一年的女人動手,你說她是個什麽心情?”
“你十歲的時候,父親去世,是你母親将你拉扯大,她辛苦了一輩子,不圖你出人頭地,只希望你成為一個有責任的男人。”
顧暖回頭,她那雙無波瀾的杏眸定定的看着他:“可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樣?一無是處,一心求死。你對的起她?對得起她當年養你流下的汗水?你想讓她在地下,與你父親相見時,擡不起頭?”
顧暖的質問一聲比一聲大。
容慕抖着手,猩紅的雙眼幾乎要滴出血來,他避無可避的迎着她的視線。
眼淚布滿眼眶,卻努力沒有讓它落下,他嘶吼:“她死了!說這些有什麽用,是我!我害……”
“你害的?你有多大能耐?”
顧暖出聲打斷他,她蹲下身,視線與他平齊。
他的眼神猙獰而痛苦,她的視線淡漠卻包容。
“如果喜歡音樂是錯的話,你母親當年不會省吃儉用給你報音樂興趣班……如果與公司解約有錯的話,她不會拿出家裏的積蓄,替你付違約金。”
顧暖指着墓碑上的相片:“這個女人願望很簡單,她希望自己兒子做喜歡做的事情,她在守護你!”
“弟弟,你想想她死前的樣子,想想她對你的叮咛。再想想這一年,你做了什麽?”
“我一向認為,人這一生,一定要是非分明,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可是你本末倒置了!”
“你的确該憤怒,那些偷了你歌詞的罪魁禍首才是你憤怒的對象,而你只憎恨自己。拿自己的懦弱與逃避,向你死去的母親致敬!如今有什麽碧蓮在她的墓地前說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