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
莫西祭司驚訝地發現,一向不在晨會上吵架就不舒服的騎士長和戰鬥祭司,在這天的晨會上居然連一句對話都沒有。先前一直專注于挑釁弗拉西斯的漢普頓甚至沒有開口,還一直保持着愉悅的微笑,令人費解極了。
他看了看弗拉西斯,年輕的金發祭司正在跟古特祭司小聲讨論着什麽,表情再正常不過;他又看了看坐在不遠處的漢普頓,發現後者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弗拉西斯看,察覺到他的目光也只是微微一笑,然後收回了自己實在有些露骨的視線。
……這是怎麽回事?
莫西祭司突然覺得自己和其他祭司的存在有些多餘,但他很快就把這個荒謬的想法趕出了腦海,幹笑兩聲開始了今天的議題。
“都肯森林又出事了。”
弗拉西斯正和古特祭司交流安德瑪幻蝶幼蟲黏液的特殊作用,聞言停止了交談,扭頭去看他。做出同樣動作的,還有盯着弗拉西斯看無事可幹的漢普頓。
“最近有幾支商隊在那裏遭遇了同一夥半獸人強盜,不僅被搶了許多財物,甚至還有不少人被強盜殺了。”莫西祭司也覺得都肯森林最近出事太過頻繁了,他皺着眉把資料翻過一頁,臉色變得有些怪異,“遭遇半獸人強盜的商人說,那夥強盜有邪惡的詛咒力量?”
他把目光投向了弗拉西斯,因為先前都肯森林的石巨人是他和漢普頓帶隊發現的,相近的地點短時間內發生幾起怪事,按理說應該仍然由他們兩人負責。弗拉西斯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這是聖殿一貫以來的做法,但現在他想到的卻是另外一點。
為什麽在他馬上要針對安德瑪幻蝶展開行動的時候,都肯森林又出事了?是巧合,還是對方故意的?
聖殿的這個處事慣例并沒有向外宣揚過,之前都肯森林出事由他去處理也只是因為恰好到他輪值,他将石巨人移交給古特祭司以後就開始找其他線索,所以才發現了被藏在平民區的幼蟲。同樣是遵循這個慣例,安德瑪幻蝶的幼蟲被他和漢普頓發現以後,也由他們搭檔處理。而偏偏就在這個時候,都肯森林又出事了。
短時間內發生多起異常事件的地區要進行重點排查,所以他的工作重心現在只能從安德瑪幻蝶身上轉移到都肯森林去——這實在難以讓人不去懷疑,假如真的是巧合,那麽也太巧了。
他把目光投向桌子另一端的漢普頓,後者也在看他,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裏看到了不解和懷疑。
“那麽這件事按照慣例,還是先讓法倫納德祭司和布蘭登騎士長去處理,之前發現的幼蟲移交給古特祭司研究。”和三位上位祭司商量過後,莫西祭司宣布了他們的決定,“都肯森林的位置實在敏感,希望你們盡快解決那夥強盜。”
弗拉西斯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應承下來。
散會以後他特意落後了一些,回去的路上果然見到了等在門口的漢普頓。大約是無聊,騎士正蹲在他的房門前用手指逗一只路過的小鳥,把那可憐的鳥逗得無處可避,卻也沒有逃跑,可憐兮兮地任他欺負,直到看到弗拉西斯才“啾啾啾”地叫起來。
他認出那是“幽靈”的使魔,于是上前把它從漢普頓手裏解救了出來,帶進了屋子裏。小鳥乖乖蹲在他的手心,進了房門以後才在漢普頓好奇的目光下吐出了一張紙條,然後又“啾啾”叫了兩聲,撲楞着翅膀飛走了。
騎士的目光如芒在背,弗拉西斯不得不先解釋了一下:“是‘幽靈’的小東西,應該是有什麽新消息了。”
雖然脫口而出了這句解釋,但是說完以後他自己先覺得不對勁了。這可真滑稽,他為什麽要解釋?
漢普頓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他可還沒忘記,先前在平民區見面時,“幽靈”明明說過已經不再欠弗拉西斯人情了,這消息究竟是友情産物還是金錢産物,實在讓人好奇。
弗拉西斯沒他想得那麽多,關上窗後展開了那張紙條。紙條上只簡短地寫了一個人名,筆跡潦草又随意,一看就是匆匆寫下投出的:恩波格爾子爵。
“這是誰?聽起來很陌生。”“敵視貴族”的騎士長疑惑地問,“我沒有聽說過這麽一個姓氏,他的爵位不是世襲的?”
弗拉西斯其實也沒有聽過這個人,他剛調回帝都不久,已經很久沒有混跡在貴族圈子裏了。不過這位恩波格爾子爵應該确實不是什麽大人物,別說漢普頓,連他都沒有聽過這個名字,看來得回家去問問才能知道這是誰……不過,能弄到格格獸,這位子爵的本事應該不小。
“我明天回家問問這是什麽人。”他随手把紙條折起來放進空間戒指裏,然後把話題轉回了原本該有的軌道上,“關于今天晨會上聽說的事情,騎士長有什麽看法?”
漢普頓的視線還停留在他戴着戒指的手上,聞言勾起嘴角笑了笑:“你有什麽想法,我就是什麽想法。”
“……我的想法可不那麽樂觀,如果你和我一樣的話,這件事就複雜了。”
弗拉西斯取了茶具開始沏茶,漢普頓既不走開也不坐下,就這麽站在旁邊看,覺得他沏茶的動作也格外好看——整個騎士團都知道,他們團長根本不喜歡喝茶,整天纏着別人讨茶喝,是什麽心思大家都懂。
“既然有所懷疑,不如先去看看都肯森林是什麽情況?我不覺得那些商人說的什麽詛咒力量是真的,多半又是魔獸在搗亂。先把強盜處理了,然後再向祭司長提幼蟲的事也不遲。”
“都肯森林地理位置太敏感,是應該盡快處理。”弗拉西斯皺了皺眉,“短短一段時間就出了兩次事,國王那邊似乎确實不太高興。”
他往自己的杯子裏倒了茶水,又給漢普頓也倒了一杯,“休息一下,騎士長就去調一支隊伍跟我們一起去都肯森林看看吧。”
漢普頓欣然應允,喝了茶以後就去騎士團召集隊伍了,臨走前意義不明地打量了弗拉西斯幾眼,被莫名其妙的法師瞪了瞪才笑着離開。
他們抵達都肯森林時正是中午,森林裏有些悶熱,連風帶過樹梢的沙沙聲都很少聽見。弗拉西斯和漢普頓照例騎馬走在最前面,也因為這樣,那夥半獸人強盜沖出來的時候恰好正面遇上了他們,跑在最前的那一個還沒沖到他們馬前就被騎士手裏的長槍穿胸而過,紮了個對穿。
已經準備好瞬發法術的弗拉西斯愣了愣,他沒想到漢普頓根本連溝通都不打算做,上來就開始殺強盜。雖然他們趕時間,但是在他看來,最基本的溝通還是要做的……哪怕這個種族向來不太适合好好交流。
半獸人血淋淋的屍體被輕輕一甩扔到路邊,漢普頓單手持槍,用空出的手做了個手勢,身後的騎士們立刻轉換了隊形。
弗拉西斯沒來得及細看,因為被激怒的半獸人已經湧了上來,他不得不配合漢普頓的攻擊開始施放法術,用來掩護騎士們的進攻。
事實上這場戰鬥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漢普頓一個人就輕松地對付了絕大多數半獸人,而這些半獸人強盜的人數也只是他們的兩倍而已。原本弗拉西斯還擔心漢普頓會不會把所有半獸人都殺掉,最後清點的時候卻發現有幾個只是暈了過去,并沒有死在騎士的槍下。
接收到他疑惑又懷疑的目光,漢普頓覺得自己有必要為自己辯解一下:“我從前經常跟半獸人打交道,跟他們談談是只有施法者和沒有經驗的戰士才會做的事——他們聽不進你們的勸降。既然這樣,為什麽我們還要浪費時間在談判上呢?”
“可這群強盜的威脅顯然并沒有大到需要一露面就斬殺。”雖然已經确認還留有可以審訊的活口,但弗拉西斯仍然覺得漢普頓今天急切得有點反常,“這只是一隊半獸人強盜而已,有必要這麽着急嗎?”
漢普頓沒說話,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弗拉西斯不知道他又發什麽瘋,只好走到一旁去檢查受傷昏迷的幾個半獸人俘虜。
他原本以為這夥強盜這麽弱,應該不會有別的問題,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錯了。
“騎士長,我想我們需要找到他們的據點,這夥強盜有些不妥。”
他們留下其他騎士在原地清理戰場,兩個人沿着半獸人們的來路往森林深處走。那條小路足以讓他們騎馬通過,連路邊的灌木叢都被砍掉了不少,顯然是經過特意拓寬的,所以弗拉西斯猜想這是半獸人們經常走的路線,沿着它應該就能回到半獸人的據點。
“為什麽說這夥強盜有不妥?”漢普頓騎馬走在前面,手裏仍然提着他的槍,以防前方有什麽埋伏,“他們的戰鬥力甚至比不上一隊訓練有素的普通步兵,我沒看出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弗拉西斯笑了笑,沒對他的判定方法發表什麽評價,只說:“可是他們的身上有施法痕跡,每個人都有,而且不是我造成的。”
從上一次在都肯森林的幻術結界裏發現石巨人,到被藏在平民區的安德瑪幻蝶幼蟲,每次他們遭遇這位素未謀面的對手時,都或多或少遇到了術法方面的阻攔。很顯然,目前他們潛伏在暗處的對手擁有一個大魔法師,又或者,他們的對手本身就是一個大魔法師。在這種情況下,弗拉西斯不得不對任何一點法術留下的痕跡提起警惕,如果能證明這夥強盜也跟同一個人有關……那麽他們的對手确實很執着。
執着地想給聖殿找大麻煩。
“……”聽他這麽說,漢普頓才意識到自己也許做了件壞事,“能看出是什麽樣的施法痕跡嗎?”
“很遺憾,我學藝不精,暫時沒辦法在這樣的條件下看出來。”弗拉西斯單手握着缰繩,手上捧着探測用的水晶球,不間斷地偵察着附近的魔力波動情況,“假如你能在動手前給我留一點時間,說不定我還能看出更多來。半獸人死了以後法術失效,現在我只能從還活着的那幾個身上找問題了,不過他們身上的痕跡和我的法術似乎産生了些異常反應,還需要進一步研究。”
雖然他話裏責備的意思不明顯,但已經足以讓漢普頓明白自己的行為确實帶來了麻煩。弗拉西斯也不指望漢普頓為此向他道歉——他不認為漢普頓是這樣的人,他只是好奇對方二話不說就下手的原因而已,因為在他看來,這不是漢普頓的一貫作風。
然而,出乎他意料地,走在前面的騎士沉默了一下,開口道:
“我為我魯莽的行為道歉。”
弗拉西斯有些驚訝,他甚至想看看騎士現在的表情,因為他在此之前從未聽漢普頓這樣道過歉:“不,你不需要道歉,我只是想知道你……”
“沒什麽值得問的理由,我只是知道半獸人無法溝通而已,接觸得太多已經形成慣性了。”漢普頓打斷了他的問話,把話題引向了另一個方向,“沒想到會對你辨別施法痕跡造成影響,我很抱歉。”
知道問不出什麽,弗拉西斯無奈地終止了這個話題,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水晶球上。事實上,從他們走上這條林間小道起,他就察覺到了越來越明顯的魔力波動,只是幅度很小,完全沒對他們造成影響,所以才一直沒作其他反應,而是暗暗觀察着那股魔力波動。
他們沿着小路前行時一直很警惕,但是什麽也沒有發生,就這麽平安無事地來到了掩在林間的小營地上。弗拉西斯和漢普頓對視一眼,先後從馬上下來,準備搜查一下這片一眼就能看全的營地。
“跟在我身後。”漢普頓單手握着槍,另一只手微微擡起懸在身側,率先跨進了營地裏。
對于他明顯的保護姿态,弗拉西斯只能無奈地跟上去,然後在他走得更遠之前伸手拉住他讓他停下:“別急,我們要面對的是個法師,讓我先偵察一下怎麽樣?”
他在地上畫了個小型的偵察法陣,擺放好施法材料以後啓動了定點偵察術,卻只在整個營地裏發現了一處有異常法術反應的地方,而且微弱得像立刻就要消失一樣。
“東南方向,那個灰色帳篷裏。”确認沒有第二處異常後,弗拉西斯立刻撤銷了法術,向漢普頓指明他發現的異常位置,“我不知道我的判斷是不是準确,但是……最好立刻去看看。”
他們以最快速度進了那個灰色的破舊帳篷,來到弗拉西斯發現異常的角落,卻什麽也沒有發現,連魔力波動都消失了。
“什麽都沒有?”漢普頓有些疑惑,那只是一個空蕩蕩的角落,地面上甚至還積了灰,什麽也沒有。
金發的法師盯着那個什麽也沒有的角落,想起了自己經歷過的類似情況。
就在大半年前,在荒岩平原上魔族聚居的地道裏,他曾經被類似的把戲欺騙過。如果不是事後又回頭去确認情況,他恐怕連自己是怎麽被騙的都不知道。
他阻止了想離開的漢普頓,站在原地繼續看那個角落,決定驗證一下是不是一樣的手段。如果被同樣的把戲騙兩次,這一定會成為他一生的污點。
雖然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但見他一臉嚴肅地原地站着沒動,漢普頓也就沒再動彈,跟他一起留在帳篷裏,圍住了那個空蕩蕩的角落。
像弗拉西斯這樣愛幹淨的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傻站在原地盯着積灰的地面看,一定是有所懷疑才能忍受半獸人住過的臭烘烘的帳篷——在見識過弗拉西斯對灰塵和污漬的厭惡程度後,漢普頓更加堅定了自己這個想法。
果然,在兩雙眼睛的注視下,空無一物的角落裏突然出現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随即漸漸變得激烈起來,空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扭曲。前後只過了不到十秒的時間,一個漆黑的洞口靜悄悄地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果然是這樣。”弗拉西斯冷眼看着那個空間裂隙,突然伸出手,一道準備好的封禁法術狠狠打在上面,硬生生将不穩定的通道強行固定住了,“想得到用這種把戲騙過施法者的眼睛,看來确實是個難纏的角色。”
要不是他曾經吃過空間裂隙的虧,這一次肯定無法發現這個不穩定的空間通道,只能無功而返了。
他取出防護用的龍皮手套,戴上後将手伸進了通道裏,取出了一個打開的法術卷軸。卷軸在被他取出的瞬間就失效了,但是至少上面抄寫的筆跡還在,弗拉西斯一眼就看出了這是個控制類法術,跟之前用在石巨人身上的很相似,只不過效力被加強了許多,可以控制的對象數量也增加了幾倍。
“對方很聰明,利用這個不穩定的空間裂隙藏匿卷軸,用上面的法術控制那群半獸人……虧他能想到這樣的手段。”檢查了失效的卷軸,沒發現什麽特別的記號和紋章,弗拉西斯就先将它放進了自己的空間戒指裏,“利用次空間的特殊屬性,打開的卷軸效果會維持比原本長得多的時間,而且被控制的對象身上不會留下明顯的控制痕跡,我們的對手……深谙此道啊。”
會是一名空間系的法師嗎?他不敢肯定,因為總有些人超出通常情況的範疇,例如他弟弟的那位至交好友——連一名騎士都能引發空間渦流,利用區區一個空間裂隙藏匿卷軸這種事,實在不能成為判斷對方是空間系法師的證據。
再次檢查了那個裂隙和附近的魔力波動,确認沒問題後弗拉西斯收起了自己的施法用具,對一直無事可幹的漢普頓說:“這裏應該沒有別的異常了,我們回去吧。”
“你确定嗎?這裏安全了?”漢普頓看起來有些不放心,追問了一句。
“在我所能勘察的範圍內,我想應該是安全了,不會再有別的威脅……唔?”
話說到一半就被面前的人低下頭強行吻住,弗拉西斯皺了皺眉,一個肘擊撞開了漢普頓:“騎士長,能不能好好說話?”
他開始後悔只跟漢普頓一起到營地來勘察了,這人不分時間地點,不按套路出牌,實在是個比敵人更難纏的麻煩。
“你剛才盯着那個角落的樣子太性感了,看得我心癢。”漢普頓笑着低頭看他,還伸手替他拂去了一些落在肩頭的灰塵,“反正又沒有別人跟着,不如……”
對他的暗示視若無睹,弗拉西斯繞過他走出了帳篷,“這張卷軸還有些需要研究的地方,我需要專門空出一天時間來看它。如果沒別的事,我就先回聖殿了,剩下的殘局就由閣下和騎士隊收拾吧。”
得到意料之中的冷遇,騎士也沒有被拒絕的失落感,看着弗拉西斯徑自解開缰繩上了馬,坐在馬上面無表情地俯視自己,他反而覺得格外有趣。弗拉西斯床上床下的反差讓他覺得自己遭受的冷遇全都有了回報,實在是非常新奇的體驗。
食髓知味啊。漢普頓摸着下巴也上了馬,跟在金發法師身後往回走,視線停在對方腰帶勒出的一截腰線上,勾起嘴角露出一個笑來。
回到先前跟半獸人戰鬥的地方,弗拉西斯随意找了個借口扔給騎士們權當解釋,一副什麽也不想多說的模樣,也不再搭理漢普頓。直到他們帶隊回到聖殿,漢普頓還是沒能再跟他搭上話。
騎士們都在悄悄議論他們是不是在樹林裏遭到了襲擊,已經離開的弗拉西斯沒有聽到,然而距離不太遠的漢普頓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弗拉西斯确實是遭到了“襲擊”,不過襲擊者是他這一點,大概沒有人想得到吧。
騎士長好心情地想,忍不住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弗拉西斯在他的房間裏呆了整整一天,直到晚飯時間才終于帶着成果走了出來。
研究和比對的結果非常令人驚訝,他将卷軸上的內容拆分成幾個部分研究,順利地解讀出了所有內容,卻也發現增強法術效果的部分是由幾個他很熟悉的小節組成……或者說,聖殿的祭司們應該都對這幾個小節的咒語非常熟悉。因為它們本來就源于聖殿的光明增益術,最基礎的效果是對騎士進行祝福加持,這是所有聖殿牧師都能運用的,也是聖殿最基本的幾種神術之一。而很少人知道的是,光明增益術修習到高階以後效果也會發生變化,不僅能對騎士進行祝福,還能對許多種類的法術起增強作用。
弗拉西斯擅長攻擊性法術,所以對于這個增益術的小竅門再熟悉不過,他自己就經常用這個辦法來加強瞬發法術的威力。不過抄寫卷軸的人将帶有增益術的這幾個小節藏得非常隐秘,幾乎完全融入到了咒語本身,如果他沒有将整個卷軸上的咒文拆分開來細細分析,說不定根本不會發現裏面還藏着這麽一個法術。
屬于聖殿內部的法術。這是個驚人的發現,意味着他們的對手即使不是藏身于聖殿內部,也跟聖殿脫不了關系。
他向祭司長彙報了他的發現,并且申請将都肯森林的異常情況和平民區的幼蟲合并成一個事件來調查。出于事件的特殊性,他的申請得到了批準,但祭司長在批準的同時還塞給了他一份邀請函。
“在調查之餘,希望你能代表聖殿去參加這個晚宴,我想你是十二位祭司裏最合适的人選。”他這樣對弗拉西斯說,語氣柔和,但是幾乎沒有留出拒絕的餘地。
在十二位祭司裏,除了年輕以外,他唯一的特點就是大貴族出身了。再聯系一下邀請函上的皇室紋章,弗拉西斯立刻明白了晚宴的性質。
每一年國王都會在豐收季辦一個這樣的晚宴,邀請聖殿的代表、大貴族們和一些富商參加,美其名曰聯絡感情。但是每年的晚宴上總會有一些經商起家的小貴族崛起,可見這樣的晚宴聯絡的也不只是感情。弗拉西斯還在魔研所的時候曾經陪同他的導師參加過這種晚宴,雖然能在宴會上自如地與人交流談笑,但是他并不喜歡這樣的氛圍,後來就沒有再去。
聖殿的其他祭司想必也沒有哪位這麽無聊,想要犧牲自己寶貴的時間去參加這個晚宴,而他初來乍到又是貴族出身,所以這份差事落到他頭上也很正常。弗拉西斯一邊走一邊翻開那份邀請函,先掃了一眼時間地點,然後想起了什麽,又往回翻了翻,找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請兩位代表一起出席。據他所知,按照慣例,這兩位代表應該是由一位祭司和一位高階騎士擔任的,他已經答應了祭司長作為祭司代表出席,而騎士代表,在目前的聖殿總部有資格擔任的人實在不多。
騎士長漢普頓?布蘭登,或者副團長費爾南德斯?迪格裏斯特,這是聖殿總部常駐的兩位有資格代表聖殿的騎士,身份上也和祭司等級相同。但是迪格裏斯特正在外執行任務,所以他別無選擇,能和他一起出席晚宴的只有漢普頓。
既然這樣,那也沒有什麽好多想的,只希望漢普頓敵視貴族的毛病別在晚宴上發作。弗拉西斯挑了挑眉,叫過恰好路過的一個巡邏小隊裏為首的騎士,把邀請函遞給他:“勞駕将這個送給騎士長,希望他能準時出席。”
在去赴宴前,他自己也要先回一趟家——雖然不需要穿自己的禮服去赴宴,但他還是要回家去取一些配飾,順便問問管家奧卡關于那位恩波格爾子爵的事。
“恩波格爾子爵?”管家奧卡對這個名字顯然并不熟悉,但回想一番後還是想起了這是誰,“噢,對了……幾個月前有個年輕富商娶了賽維家的那位夫人,因為他答應捐出部分財産作為軍資,國王陛下就将賽維子爵的爵位改封給了他。”
“賽維?”弗拉西斯在外頭呆了幾年,但是對這個姓氏仍然留有一點印象,“就是那個被自己的情婦勒死在床上的倒黴蛋?”
那可是好幾年前帝都貴族圈子的一大笑話了,風流成性的子爵被自己的情婦勒死在床上,随後情婦和侍衛長私奔,他的妻子得到了他絕大多數財産和一個空蕩蕩的子爵頭銜,卻因為沒有兒子而無法繼承這個爵位。而那之後,由于那位賽維夫人的容姿實在讓人不敢恭維,所以一直孀居,并沒有再嫁。
假如奧卡不提起,弗拉西斯都快忘了這麽個人了。他早已經不記得那位夫人長什麽模樣,不過既然知道了所謂的恩波格爾子爵的來歷,一切就變得簡單多了。
為了格格獸,他要在晚上的宴會裏找那位子爵好好聊聊。他相信對方會參加宴會的,無論他是出于什麽目的去娶賽維夫人,弗拉西斯都相信,他不會錯過這個和國王還有其他貴族直接接觸的機會。
除了詢問這些消息,弗拉西斯還從家裏帶回了部分他認為适合用來搭配白袍的飾品和配件,決定在穿着打扮上下一些功夫。既然是去赴國王陛下辦的宴會,而且還要從赴宴的人口中打聽消息,如果他只穿着聖殿祭司的禮服白袍,也許看起來會像個出門公幹的祭司,起不到和貴族們拉近距離的效果。
既然必須得去,就要盡可能達成所有的目的,他一向不喜歡做無用功。
弗拉西斯走進大廳時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裏沒有人不認識他,因為雖然次數不多,但在沒有調任“起源地”之前,他還參加過這樣的貴族宴會。但今天不同,他是以聖殿代表之一的身份來的,身上穿着正式的祭司禮服長袍,微卷的沙金色長發用繡着金線的白色緞帶束起來,優雅又聖潔,和幾年前那個頭頂無數光環的天才一樣。仍然是人群中的視線焦點。
他像個天然的光源,即使站在容貌出色的年輕貴族群裏也能被一眼辨認出來,不僅因為那身惹眼的白袍,也因為他拔群的外貌和氣質——屬于強者的氣質,柔和但不失侵略性。
國王原本坐在他的王座上,這時也熱情地起身向他伸出手:“噢,弗拉西斯——我們可有些時候沒見面了,你最近還好嗎?”
“女神的仁慈和光輝時刻照耀着您,陛下。”弗拉西斯欠身行了個牧師禮,然後走上國王所在的高臺,躬身親吻了他手上那枚作為皇室象征的戒指,“一切都很好,感謝您的關心。”
“布蘭登騎士長呢?聖殿給我的回複可是你們兩位都會來。”國王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長輩對晚輩慣有的和藹語氣,“當初你留在魔研所的話,現在說不定已經是我的首席宮廷法師了。不過在聖殿也挺不錯的,以你的能力絕不會被埋沒。”
“陛下過獎了。聖殿很好,女神一直為我照亮前行的道路,您不必為我擔心。”弗拉西斯露出一個笑容,“騎士長今天有調查任務,剛剛才趕回城,稍作打理就會過來,請允許我先替他向陛下賠禮。”
國王擺擺手表示不介意,顯然對他的興趣遠大于漢普頓,一直拉着他說話:“你父親經常和我提起你,你該多回家看看他,畢竟他也不年輕了。”
他看起來有些感慨,“二十年前我們還一起征戰,現在卻也一起老了。”
“父親也常常向我們提起陛下的勇武和智謀,即使是現在,您也仍然是位睿智而成熟的君主。”
國王一臉無奈地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可以先坐下了,又說:“法倫納德家的小子每一個都這麽會說話。先前羅伊爾那個小家夥也是這麽哄着我,讓我把荊棘城交給他經營的。”
“羅伊爾是西洛城主的摯友,我想大家都能理解他的心情。”弗拉西斯無奈地笑了笑,想到自己的小弟就覺得頭疼,卻只在臉上表現出了恰到好處的擔憂,“西洛城主為了荊棘城做出那樣大的犧牲,我真擔心羅伊爾還要很長時間才能恢複,要知道,父親非常想念他。”
國王想說些什麽,卻被門口傳來的騷動打斷了。宰相帶着他的夫人進了宴會大廳,他不得不離開弗拉西斯去招待對方。
弗拉西斯暗暗松了口氣,他總算能空出時間來尋找自己的目标了。奧卡給了他一幅恩波格爾的肖像,所以他知道對方的長相,只在宴會廳裏用目光搜尋一番就找到了目标。
那位子爵比肖像上看起來還要年輕些,也許只比他大一點,出席這樣的宴會卻沒有帶着他的新婚夫人,而是和幾個年紀相仿的貴族聚在一塊喝酒。而巧合的是,和他喝酒的貴族裏有兩個恰好是弗拉西斯當年在法師學院的同學,雖然關系不算很親近,但是因為都是貴族,交情當然是比普通同學深厚些的。
簡直是再好不過的機會。
趁大廳裏多數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國王和宰相夫婦身上,弗拉西斯端着自己的酒杯走到了那個小圈子旁,友好地向其中最熟悉的一名貴族青年打了個招呼。
“好久不見了,哈德利。”
“天哪,弗拉西斯!”哈德利?萊托回頭看到他,滿臉驚喜地給了他一個熱情擁抱,他們曾經在法師學院做了五年同學,以前偶爾還會一起吃午餐,“聽說你從‘起源地’調回來了,我剛從外地回來,還沒來得及去看望你呢。”
“我們這不是在宴會上見面了嗎?”弗拉西斯微笑着回抱了他一下,又和其餘幾名相互認識的貴族依次問了好,最後将目光落在了顯然有些不自在的恩波格爾身上,态度溫和地朝他伸出手,“這位紳士瞧起來有些陌生,也許是因為我在外地呆得太久了……您好先生,我是弗拉西斯?法倫納德,和哈德利他們是老相識了。”
他有意拉近了自己和年輕貴族群體的距離,雖然他們以往其實并沒有那麽熟,但是在這樣的宴會上,看起來關系好些對他們彼此都沒有壞處。
對于弗拉西斯的主動示好,恩波格爾顯然有些吃驚,但他很快就恢複了平靜,并且進行了自我介紹。他是個很擅長聊天的人,在談話中一直引導着話題的走向,而且幾乎照顧到了在場所有人,沒有讓誰感覺受到冷遇。而且,弗拉西斯發現他一直有意無意地将話題往他們在法師學院時的經歷靠攏,看起來似乎對法師學院的學習生活感興趣。
而事實上,他能明顯地感受到,比起法師學院,恩波格爾對他本人更感興趣。但無論出于什麽原因,這都不是件壞事,至少他有更多能弄到格格獸的機會了。
就像在法師學院時一樣,弗拉西斯只花了喝幾杯酒的時間就成功地融入了這個小群體,他總是能輕易做到這一點。這群年輕人以他為中心,像其他普通的貴族青年一樣找了個角落坐下,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天。恩波格爾仍然對他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這體現在即使他聽不懂法師之間的交談也沒有離開,直到弗拉西斯和哈德利聊完了邊防軍務,才又自然地加入到話題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