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們在花園裏的長椅上坐下,弗拉西斯只随手設了個簡單的隔音結界,因為接下來的談話內容也不算什麽有價值的信息。漢普頓出來時還從侍者的托盤裏端了兩杯果酒,遞給弗拉西斯一杯,然後徑自霸占了半張長椅,手臂搭在另外半張的椅背上,像個在小酒館裏喝烈酒的傭兵。弗拉西斯皺着眉掃了他一眼,這才在那半張椅子上坐下,覺得自己跟這家夥坐在這裏真是個錯誤。

“騎士長,你就不能坐得更像個騎士些嗎?”在對方的右手已經不滿足于搭在椅背上,開始向他的肩膀移動的時候,弗拉西斯終于忍不住開口說,“這裏是國王的花園,你能不能在你讨厭的貴族面前表現得更講禮儀一點?”

“讨厭的貴族都在裏面,這裏只有你,我為什麽要在意禮儀?”漢普頓撩起他束在腦後的金發,将其中一小縷捏在手裏暧昧地揉撚,連聲音聽起來都像是在調情,“更無禮的事情我都做過了,不是嗎,親愛的?”

弗拉西斯總算明白了,除了無視,他對這家夥是沒有別的辦法的。

“剛才那個紅頭發的高個子就是恩波格爾,他說可以幫忙借到格格獸。”為了轉移話題,他只好直接進入談話正題,“我覺得這個人有些奇怪,他只是一個靠娶了寡婦和捐軍資得到爵位的新貴族,卻這麽快就和大貴族家的子弟混到了一起,以前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先例。”

“恩波格爾?”漢普頓都快忘了這是誰,想了想才想起是“幽靈”的小紙條上寫的名字,又回想了一下剛才看到的紅頭發男人,不感興趣地擺擺手,“你處理就好,不過那個人看起來……好像對你有點興趣啊。”

“興趣?”

弗拉西斯挑了挑眉,“你是說,像你一樣的興趣?騎士長,我可不是第一天進入年輕貴族這個群體了,他們有些什麽想法我再清楚不過。”

況且,一個得手了的人用這種語氣說這種話,實在很欠揍。

覺得他的反應很有趣,漢普頓側過臉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這才繼續自己的問題:“那個卷軸你研究得怎麽樣?我回來時收到了祭司長那邊送來的口信,要我給你調一支可以随意派遣的騎士小隊,是要有什麽行動了嗎?”

“暫時還沒有,卷軸的事情我們回到聖殿再詳細談。”弗拉西斯不打算在國王的地盤太深入地談及這些應該保密的信息,只說,“我需要一隊足夠優秀的騎士,執行的任務也許會有些危險,所以請盡量給我派遣一支經驗豐富戰力也足夠的小隊。”

騎士應了一聲,勾勾嘴角笑了笑,然後貼到他耳邊問:“由我帶隊怎麽樣?經驗足夠豐富,戰力也足夠強大,任您派遣。”

“這就太大材小用了。”弗拉西斯面無表情地伸手将他推遠一點,“我只需要馮納那樣的騎士就可以,你還有別的任務。”

“我說了,任您派遣。”将他的手腕輕易握住,漢普頓俯身嗅了嗅他垂在臉頰旁邊的幾縷碎發,“期待完成任務後您給的獎賞。”

“獎賞可以去找祭司長要,我可沒有這個義務。”掙開他的手,弗拉西斯站起身來,有些慶幸薔薇花叢的高度足夠将坐在椅子上的他們遮住,否則剛才漢普頓的動作肯定會被宴會廳裏的人看見。

這家夥一定是算好了不會被看見,所以才這麽肆無忌憚。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無奈地想。

這個晚上,弗拉西斯毫無疑問地成為了宴會的焦點之一。他十分到位地做好了自己身為“聖殿代表”應該做的事,除此之外還得到了許多自己需要的消息。一身惹眼白袍的他原本應該與貴族群集的晚宴格格不入,但他不僅毫無困難地融入其中,而且在人群裏如魚得水,讨人喜歡得甚至都要發起光來。

只要他願意,要做到這一點并不難,對他來說這幾乎是與生俱來的天賦。弗拉西斯俊美的外貌為他創造了先天優勢,加上他優雅風趣的舉止和談吐,他曾經的導師說他是個天生的貴族,這句話再正确不過了。

漢普頓自然是不會去跟其他貴族套近乎的,他倚在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裏,随意舒展着自己的兩條長腿,鷹隼似的黑眼睛追随着那個顯眼的白影,隐隐帶着一點笑意。

弗拉西斯一個人把該由他們兩個一起做的事情都完成了,他無事可做,只好端着酒杯找了個角落,獨自欣賞對方穿梭在人群裏的優雅身姿。沒人敢來跟他搭話,連被他迷住的貴族夫人和小姐們都只是遠遠地隔着羽毛扇子偷看他。大家都聽說過去年他把挑釁他的特拉斐爾家的小兒子打斷一根胳膊的事,對他的“盛名”再熟悉不過,生怕靠得太近會不幸成為新的犧牲品。

小特拉斐爾的胳膊現在還時不時會疼一回,聽說晚宴會有漢普頓,他連來都不敢來了,這難道還不足以說明這位騎士長的可怕嗎?

晚宴在幾個小時後才終于結束,這時已經接近拂曉時分,天空隐隐約約地有些發白。華貴的馬車陸續駛離了國王舉辦宴會的花園宴會廳,載着貴族們向各自宅邸的方向駛去,漢普頓和弗拉西斯也向醉醺醺的國王告了別,一起上了聖殿派來接他們的馬車。

在和貴族們的交談中,弗拉西斯當然也沒能避免喝酒,他的酒量很不錯,但是因為喝得實在有些多,所以上了車就閉上眼睛靠着車廂壁上養神。漢普頓跟在他身後上車,見他難得看起來有些柔弱,忍不住貼着他坐下,俯身過去想親親他——他得承認,弗拉西斯這副模樣極大地勾起了他的征服欲,像只優雅慵懶的貓卧在車廂裏,讓他想将這只美麗的動物馴服。

但他還沒靠近就被閉着眼睛的金發法師打斷了,弗拉西斯姿勢不變,眼睛也沒有睜開,卻像是已經看透了他的意圖:“騎士長,我現在很累,能不能讓我好好休息一下?”

漢普頓的動作頓了頓,然後他轉了個方向,盤起長腿坐在了車廂地上,恰好在弗拉西斯面前。弗拉西斯被他弄出的動靜驚得睜開眼睛,看清他的姿勢後皺了皺眉:“你這是要幹什麽?”

“你可以好好休息,讓我來為你服務。”漢普頓牽起他的一只手放到嘴邊吻了吻,然後伸出舌頭舔舔嘴唇,“也許過一會你就不想再休息了。”

這聽起來不像是什麽好事,尤其他們兩人還在狹小的車廂裏共處,根本沒有躲避的空間。弗拉西斯警惕地想要坐起身來,卻被騎士按住了手臂,半強迫地禁锢在原來的位置。

漢普頓動作娴熟地掀起他的白袍,然後解開了他的腰帶,把長褲拉下一些,露出包裹在內褲裏的性器。在弗拉西斯反應過來前,他俯下身去,隔着一層布料舔了舔那個蟄伏的部位,并滿意地聽見對方發出一聲驚喘:“你——”

弗拉西斯完全沒想到漢普頓能對他做到這樣,至少在他看來,這樣有損他尊嚴的行為他是絕對不會為別人做的。而漢普頓不但做了,還是在行進中的馬車車廂裏,讓他吃了一驚。

他很想問漢普頓為什麽這樣做,但他實在喝得有點醉,對方的技巧又太好,很快就勾起了他的欲望。被強提起的精神很快松懈下來,他意識有些模糊地仰頭靠在車廂壁上,漢普頓拉下了他最後的遮掩物,伏在他腿間為他服務。陣陣襲來的快感讓他本就暈沉沉的腦袋像一團棉花,幾乎完全無法思考問題。

為什麽一個多月前還在晨會上每天跟他針鋒相對的人,現在會在馬車上給他口交?弗拉西斯在馬車的颠簸中想,緊接着他就喪失了繼續思考的能力——漢普頓惡劣地含着他那裏吸了一口,強烈的刺激讓他叫了出聲。

“感覺怎麽樣?”

騎士從袍子底下探出頭來看他,眼裏滿是笑意。弗拉西斯仍然靠在車廂壁上,仰着頭一邊喘息一邊伸手去推他的腦袋,卻被他抓住了手。漢普頓一只手抓住他的手,空出的另一只手握着他已經完全硬起的性器,那東西勃起的形狀在白袍下顯得格外淫靡,還能透過布料隐隐看出一點令人難堪的濕意。弗拉西斯不願意去看,漢普頓也不強迫他,他能理解弗拉西斯怎樣看待這種行為,但他不認為用嘴取悅對方是什麽羞恥的事,恰恰相反,能讓弗拉西斯在這種情況下高潮讓他很有成就感。

有過上次的經驗以後,他發現弗拉西斯高潮時的表情格外令人心動。那雙迷人的藍眼睛微微睜大,有些茫然和失神,顯得意外地無助。而那個時候漢普頓卻能從他的瞳孔裏看到倒映出的自己,是他讓這個驕傲的人顯露出脆弱的一面,即使只是一瞬間也很讓人滿足,因為弗拉西斯示弱的時候實在是太少了,至少他只在那個時候見過。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享受這樣的心理,他熱衷于讓弗拉西斯示弱,哪怕是無意識的也很不錯。這在兩個月前對他而言還是天方夜譚,弗拉西斯讓他發現自己并不是讨厭所有貴族,至少對于眼前這個漂亮的金發青年,無論他是不是貴族,漢普頓都對他很感興趣。

“騎士長,你還要晾着我到什麽時候?”發現他有些走神,弗拉西斯不滿地掙動了一下自己被他禁锢的手腕,聲音裏帶着動情的沙啞,“如果不做了,就勞駕把我的褲子按原樣穿好,或者放開我讓我自己來,我可不想這樣下車……”

他沒能說完這句話,因為漢普頓欺身吻上他的嘴唇,撬開他的牙齒,舌頭肆無忌憚地伸進了他嘴裏。意識到可能吞下了自己的體液,弗拉西斯的表情變了變,但漢普頓絲毫沒有放開他的意思,反而一邊和他接吻,一邊繼續用手替他撫慰下身興奮的部位。兩人貼得太近,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對方下身的勃起,那根玩意隔着褲子直挺挺地抵着他的大腿根,情色地在他的腿間輕輕摩擦,暗示意味強得令人難以忽視。

但他沒有如漢普頓所願地用手替他“解決問題”,不僅如此,他還在自己達到高潮後曲腿朝騎士的腿間撞去,讓對方苦不堪言地從他身上滾下去,撞在了車廂的另一頭。

“你可真夠狠的,”确認自己沒被撞出什麽問題,漢普頓無奈地從禮服外套的口袋裏抽出手帕擦了擦手,“用完我就這樣絕情,親愛的,我很傷心。”

“我不是自願要‘使用’你的,不是嗎?”被他鬧了這一出,弗拉西斯比剛上車時清醒多了。他皺着眉穿好自己的褲子,整理好着裝後看着旁若無人地解開褲子自慰的漢普頓,覺得自己剛才那一下是不是頂得太輕了。

怎麽沒讓這頭随時随地都能發情的巨型動物再也硬不起來呢?他有些頭疼,并且确定這跟醉酒沒關系,都是被漢普頓氣的。

漢普頓看弗拉西斯的表情就能猜到他大約在想什麽,但他還是盯着對方敞開的襯衫領口給自己解決問題,完全沒有掩飾自己在意淫他的事實。他坦然的态度幾乎把弗拉西斯氣笑,又暫時拿他沒有辦法,只好轉過身背對他,免得尴尬。

但他沒想到這個動作反而更方便了漢普頓的無禮臆想,後者盯着他被腰帶勒出的一截腰身,饒有興味地勾了勾嘴角,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弗拉西斯終于忍無可忍地給自己設了個隔音結界。

駕車的車夫一路上都覺得很奇怪,因為騎士長和法倫納德祭司在車廂裏時不時會弄出些聲音,甚至還有人從座位上滾下來的響動。聯系到這兩位大人平時不和的傳言,他不禁擔心他們是不是吵了起來,在車廂裏動手打架了。但是下車時兩人的神情看起來都沒有異樣,這讓他越發疑惑,甚至懷疑在路上時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其實什麽也沒有發生。

他目送着兩位聖殿的大人物離開,覺得自己也許是産生了幻覺。兩位大人這樣的強者怎麽可能在車廂裏打架呢?應該只是他聽錯了吧。

一定是這樣的,看,法倫納德祭司的背影還是那樣優雅迷人,如果真的打了架,身為施法者的他怎麽可能毫無異樣呢?

他放下了心裏的疑惑,牽着馬往馬廄走去,沒有發現原本往騎士團方向離開的騎士長原路折返,轉向了通往牧師院的小路。

兩天後,恩波格爾派人到聖殿給弗拉西斯送了封信,說是借到了格格獸,還附帶了一封精美的邀請函,邀請弗拉西斯到他的莊園裏做客。弗拉西斯自然不會拒絕,不僅收下了邀請函,還按照貴族的習慣簡單給恩波格爾回了信,表示自己會準時赴約。

恩波格爾的莊園就在城郊,他在宴會上邀請弗拉西斯時提及過,事後弗拉西斯也向管家奧卡确認了,城郊的确有一座屬于他的莊園。但讓弗拉西斯感到疑惑的是,這座新建不過幾年的莊園離平民區非常近,而由于身份尊貴,貴族們通常是不會選擇在混亂的平民區附近居住的。

恩波格爾原本是商人,距離貴族階層雖然近,但始終存在些距離。普通商人或許會對平民區有些感情,畢竟他們中不少人是從平民區裏走出來的,但恩波格爾根本不是帝都的原住民,不可能對帝都的平民區有什麽歸屬感……那麽,為什麽他要在離平民區這麽近的位置為自己建一座莊園?

弗拉西斯覺得應該再确認一下恩波格爾的背景,這件事當然要找擁有龐大商隊的杜朗德幫忙。但可惜的是杜朗德出了遠門,他沒辦法尋求兄長的幫助,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來了杜朗德的商隊副隊長。

“弗拉西斯先生。”副隊長芬格留着兩撇小胡子,穿着得體而優雅,是位風趣的紳士,他摘下帽子向弗拉西斯行了個禮,然後放下了手裏的盒子,“這是杜朗德先生讓我給您帶的茶葉,不知道我有什麽能為您效勞?”

“只是有些事情想找人确認而已。”弗拉西斯擺擺手示意芬格坐下,他和這位副隊長的關系還不錯,而且作為杜朗德的助手,芬格是絕對可信的,他不擔心消息會從對方那裏洩露出去。他給芬格倒了杯茶,沒有急着問問題,而是等對方喝過茶後才慢慢開口:“芬格,你對帕拉特?恩波格爾有了解嗎?”

芬格眨了眨眼:“您是說那位剛得到爵位沒多久的恩波格爾子爵?他先前是位商人,但杜朗德先生沒有和他有過生意上的來往,所以我對他也不算十分了解……”

他顯然沒把話說完,意味深長地拉長了尾音,等弗拉西斯檢查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點頭示意沒有人偷聽後才繼續說下去。

“這位商人來自北邊的‘堕落之地’,雖然是普通出身,沒有和異端教徒有明面上的接觸,但杜朗德先生認為他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簡單。”芬格皺了皺眉,“‘堕落之地’附近也有我們商隊的駐點,假如您需要更多情報,我可以為您深入調查一下。我知道您是大魔法師,實力強大,但在和恩波格爾子爵交往的時候,最好還是不要放下防備。”

“我明白。”知道對方是在關心自己,弗拉西斯笑了笑,“只是有些交集,覺得這個人的背景不那麽簡單而已,我會小心,感謝你的提醒。”

因為商隊裏還有事情要處理,芬格很快就離開了。他離開以後,弗拉西斯處理了一下手頭的事務,然後到古特祭司那裏去了一趟。

“哦,你問你和布蘭登抓回來的幼蟲?”古特祭司正在攪拌坩埚裏的紅褐色黏液,聽了他的問題,頭也沒擡地答道,“為了讓我這裏別的魔獸正常些,我把它關在地下室裏了,你可以自己去看。”

安德瑪幻蝶幼蟲分泌的黏液對人類起不了什麽作用,但對魔獸卻效果顯著,上次弗拉西斯就親眼看到了石巨人受刺激的樣子。他理解地點點頭,然後看了一眼坩埚裏的黏液,沒有去問那是什麽,反而禮貌地後退了幾步,“那我就不打擾你的研究了……”

“啊,這個看看也沒什麽。”古特祭司擺擺手,給他讓出了位置,示意他過去看,“這就是幼蟲黏液提純後的産物,我提純後加了一些別的材料,現在它是一種穩定的致幻藥劑了。”

“對人類也有作用嗎?”弗拉西斯問。

“當然有,否則我為什麽要将它提煉出來?”古特祭司小心翼翼地順時針攪拌着坩埚裏的黏液,看到它逐漸轉變成橘紅色,連忙停止了加熱,用器皿将它封存起來,“這種藥劑的致幻作用很明顯,而且效果難以解除,只有用格格獸的體液配合安德瑪幻蝶成蟲的鱗片調配的藥劑才能緩解,因為材料很稀有,所以我也是第一次調配。”

弗拉西斯并不像古特祭司那樣精通藥劑學,但也聽說過這種強效致幻藥劑,他看了看那管橘紅色的液體,雖然對它的效果有些感興趣,但還是認為自己的任務比較重要。

“我還是先去看看那只幼蟲,辛苦了。”他向古特祭司點了點頭,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順着螺旋樓梯下到了對方的地下實驗室。

所謂的地下實驗室,其實是古特祭司的材料儲存室。弗拉西斯一路上看到了不少奇怪的魔獸殘骸,它們都被很好地保存起來,有些格外珍貴的甚至被加上了恒定法術,只要支持法術的小型法陣不停止供能,它們會一直停留在被取出的瞬間,保持着最好的狀态。

能讓弗拉西斯就這麽一個人自由地走進來,不得不說古特祭司對他實在很放心。但弗拉西斯也留意到了,地下室裏有嚴密的防護法陣,大約是擅長這方面法術的歐文祭司布置的,即使讓弗拉西斯去破解這些法陣,短時間內肯定也做不到,而等他成功解除防護法陣,古特祭司早就被驚動了——所以,想從這個地下室裏拿走什麽東西,幾乎和從國王的寶庫裏盜取珍寶一樣困難。

幼蟲被關在了地下室盡頭的一個隔間裏,隔間是用鐵圍欄隔開的,裏面有禁锢法術。弗拉西斯不用打開門走進去,只站在外面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安德瑪幻蝶幼蟲身上的每一根茸毛。

才過了幾天,這只幼蟲又長大了一些,身上的黑色似乎變淡了些,呈現出一點半透明的紫色。但因為分泌的黏液都被古特祭司取走了,也沒有其他生物可以刺激它,所以距離成蟲還有一段時間,至少在聖殿的祭典之前它不會化繭。

沒有了法術刺激,幼蟲看起來似乎不那麽急躁了,弗拉西斯站在隔間外面看着它緩緩蠕動身體,時不時還蹭蹭鐵欄杆,嚼兩口角落裏堆放的綠色葉子,就像被飼養的普通蟲子——當然,個頭還是太大了。古特祭司似乎想就這麽養着它,弗拉西斯也沒有意見,畢竟是珍稀魔獸,假如古特祭司能培育出下一代,對于魔獸和藥劑研究也很有意義。

看了一會兒,确認幼蟲沒有異常後弗拉西斯就離開了地下室,臨走前古特祭司還塞給了他一小管橘紅色的藥劑,說是謝禮。

“……非常感謝。”将那管致幻藥劑放進空間戒指裏,弗拉西斯笑了笑,告別了古特祭司,向醫療區走去。

事實上,他拿了這管藥劑也不知道能用來做什麽,但既然這麽珍貴,又是古特祭司主動送給他的,收下也沒什麽關系,畢竟原材料是他送到對方手上的。

弗拉西斯非常自然地忽略了漢普頓,珍貴的藥劑給一個對藥劑學毫無了解的騎士是種浪費,哪怕幼蟲是他們兩人一起發現的也一樣。

看過了幼蟲,他還要看望一下被自己救回來的那個可憐人。弗拉西斯先到阿倫卡祭司的房間去了一趟,先遭受了對方一頓毫不留情的數落,這才問到了傷者的住處。那個年輕人被帶回來時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是幹淨的,即使經過簡單的清潔和處理也沒多大好轉,突然被塞了這樣一個傷者,阿倫卡祭司沒有當場發瘋已經很不錯了。

從認識對方的第一天起弗拉西斯就覺得,像阿倫卡祭司這樣連灰塵都不能忍受的人能夠成為一名醫療專長的祭司,這實在是個奇跡。不過好在他只是厭惡髒污,對血跡沒什麽反應,否則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弗拉西斯一邊想着,一邊繞過了醫療區的中心庭院,來到了相對僻靜的後方。那裏有一排小屋,環境很安靜,适合養病,那名年輕人被安排在了其中一間小屋裏休養。

來探望病人總得帶些禮物,好在芬格剛才給他帶了幾盒點心,弗拉西斯就挑了一盒不那麽甜膩的帶了過來。他站在門口聽了聽,發現屋子裏有兩個人的對話聲,聲音很小,他無法聽清說的是什麽,也不打算窺探別人的談話內容。于是弗拉西斯輕輕伸手敲了敲門,沒過多久,門被人從裏面打開了。

穿着便服的漢普頓站在他面前,似乎對他的到來感到很驚訝:“弗拉西斯?”

“日安,漢普頓騎士長。”弗拉西斯挑了挑眉,視線越過他看到了房間裏的另一個人,“我是來看望傷者的,沒想到你也在這裏,打擾了。”

他微妙地停頓了一下,然後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禮貌地問道:“方便讓我進去嗎?”

漢普頓敏銳地發現了他語氣裏的微妙,想開口為自己辯解一下,弗拉西斯卻沒給他這個機會,而是繼續問道:“傷者的情況怎麽樣?阿倫卡祭司說他恢複得還不錯。”

“呃……還不錯,确實是這樣。”

被他這句話堵了回去,漢普頓只能暫時放棄了解釋,給他讓開了路,“我來的時候他剛醒,你進去看看吧。”

弗拉西斯微微颔首,然後越過他走進了房間。

床上躺着一個人,但幾乎整個人縮在了被子裏,只露出頭頂一點柔軟的褐色頭發。似乎是聽到弗拉西斯刻意發出的腳步聲,他從被子裏探出了頭,望向在床邊停下的弗拉西斯,然後睜大了眼睛,猶豫着問道:

“是……法倫納德祭司閣下嗎?”

見弗拉西斯點頭,他掙紮着想從床上坐起來,卻沒有力氣,弗拉西斯連忙伸手去扶住他,防止他歪倒摔到地上:“你躺着就好,這樣亂動對傷勢恢複沒有好處。”

臉上還貼着紗布的年輕人在他的幫助下靠着枕頭坐好,一臉感激地擡頭看他:“謝謝您和布蘭登騎士長一起救了我,我一直想當面感謝您,但是牧師大人們說我還很虛弱,不能下床去拜訪您……”

弗拉西斯把手裏提着的糕點盒子放在床邊的桌子上,安撫地朝他笑了笑,柔聲說道:“救助傷者原本就是牧師的義務,既然我們發現了受重傷的你,就沒有不救你的理由。你能夠盡快康複,就是對我最好的感謝了。”

年輕人擡起頭後弗拉西斯才發現,對方有雙漂亮的藍色眼睛,再加上發色和有幾分相似的五官,看起來竟然有些像他的弟弟羅伊爾。雖然臉上還帶着傷,但他顯然是個漂亮的年輕小夥子,非常讨人喜歡。

“您真是太善良了。”年輕人露出個有些羞澀的笑容,臉上浮起一點紅暈來,“我叫萊因,就住在附近的平民區,等我好了,能請你到我家做客嗎?”

他這副懇求的模樣也令弗拉西斯想起了纏着自己撒嬌的弟弟,态度柔軟又惹人疼愛,二者同樣的讓人難以拒絕。

“好,但平民區最近不太安全,你又還沒有康複,看來要推遲一段時間了。”弗拉西斯答應了他的請求,但也沒忘了自己來看望他的另一個目的,實際上他并不單純是來探病的,除了探病以外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萊因,能回憶一下你被抓住的經歷嗎?雖然這有些殘忍,但我想我們需要你的配合,抓住你的家夥也許還會對別人下手,我們得盡快抓住他。”

萊因長而濃密的睫毛顫抖了幾下,似乎對回想起那段經歷很抗拒。站在一旁的漢普頓走近了幾步,低頭貼在弗拉西斯的耳邊低聲說:“剛才我已經問過了,他一想起那時的事就害怕得說不出話。”

弗拉西斯微微皺了皺眉,但他知道,在有過這樣的遭遇後,恐懼和後怕對平民而言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萊因不願意回想也不能怪他。他安撫地用手覆上了年輕人有些顫抖的手背,盡可能地把聲音調整到最柔和的程度,然後試探性地問:“如果你不願意自己想,那麽,你介不介意讓我來看看你的記憶?只是你被抓後的部分,我以女神的祭司名義保證。”

他能夠用法術直接閱讀萊因的記憶,雖然肯定不如萊因自己回想起的清晰,但總比沒有好。如果通過強行刺激的方法來讓萊因自己去回憶,說不定會産生更嚴重的後果,精神狀态本來就不好的萊因也許會因此瘋掉。弗拉西斯不想這麽做,所以只能夠選擇風險更小的方法。

但事實上,私自閱讀別人的記憶是不被聖殿允許的。

漢普頓很清楚這一點,他不贊同地拉住了弗拉西斯的手臂,收起了先前輕松的表情:“你不能私下閱讀他的記憶,被其他人發現的話會很麻煩。”

弗拉西斯回頭看了他一眼,低聲問:“你會說出去嗎?”

“……”漢普頓有些無奈,“我當然不會說,但牧師院人這麽多……”何況萊因只是個平民,誰能保證他不會在康複離開聖殿以後,哪天不小心把這件事告訴別人?

“只要你不說,我自然有辦法讓這件事成為一個秘密。”弗拉西斯挑了挑眉,“還是說,騎士長不信任我?”

牧師院裏目前只有漢普頓和阿倫卡祭司是他瞞不過去的,其他祭司沒有直接接觸萊因的機會,也不會經常到醫療區來。而阿倫卡祭司剛才正準備出門,所以也暫時不可能會到這裏來。至于被閱讀記憶的萊因……他讀完以後打算将這段記憶抹掉,這樣對方才能安心地回家,不用因為這件事繼續恐懼下去。

“被修改過記憶的人會出現記憶破綻,你這樣做很不安全。一旦其他祭司檢查萊因的記憶,這件事立刻就會被發現。”漢普頓仍然不同意他這麽做,“如果被發現,你得為此付出很大代價,明白嗎?”

就在他們兩個幾乎要因為這件事吵起來時,萊因怯生生地開口了。

“我……我可以試着回想一下的,兩位大人,請不要因為這件事争吵……”

弗拉西斯和漢普頓一起扭頭看他,他剛剛鼓起的勇氣又立刻洩了,說話也重新變得吞吞吐吐:“我……我……”

“別緊張,慢慢想。”弗拉西斯重新放緩了語氣,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我們不會逼迫你,只要能想想有沒有什麽有價值的細節就好了。”

他的神情和語氣都溫和得像在對待小孩子,萊因原本被他和漢普頓吓得不敢說話,漸漸也平靜下來,捧着他調制的安神飲料喝了一口,然後盯着自己的膝蓋開始回憶。

“我在恩波格爾子爵的莊園裏當花匠,那天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一個人往家裏走,走到下斜街附近的時候覺得好像有人跟着我……我正想回頭看看,就被人從身後敲暈了。”

萊因回想起後來的經歷,忍不住抱着膝蓋顫抖起來,甚至往坐在床邊的弗拉西斯懷裏靠了靠,“我是被痛醒的,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赤身裸體地被扔在那個怪物旁邊,它……”

“沒有看到把你放在怪物身邊的人嗎?或者周圍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弗拉西斯刻意岔開了他的思路,安德瑪幻蝶幼蟲對他做了什麽,弗拉西斯和漢普頓都看到了,沒必要讓他再重點回憶這個。

“我不知道……那裏好黑,幾乎什麽都看不見……”萊因抓住了弗拉西斯的肩膀,驚恐地把下半張臉埋在他的肩上,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抖,“我很害怕,又很痛……那個怪物一直在動,我痛暈過去好幾次,喊救命也……也沒有人來幫我……”

“別害怕,現在你不是安全了嗎?會好起來的。”弗拉西斯抱了抱他,然後松開手讓他躺下,又替他蓋上被子,“先休息一下吧,我明天再來看你,好嗎?”

萊因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仿佛那樣才能讓他獲得些安全感。他用那雙清澈的藍眼睛望着站起身的弗拉西斯,猶豫了一下,小聲問:“您明天真的還會來嗎?”

“當然,如果你歡迎的話。”弗拉西斯微笑道。

“那……請您一定要來。”萊因說,“有您在,我感覺好多了……”他嗫嚅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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