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是他的天菜

簡·偉伯斯特寫的《長腿叔叔》，講的是個愛心援助的故事，孤女茱迪得到一位好心人資助，可她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一次她在夜裏看到那個人的背影，那個人腿很長，于是茱迪就開始叫他長腿叔叔。這就是“長腿叔叔”的來歷。後來茱迪長大了，機緣巧合跟自己的長腿叔叔相愛了，這是個美滿的愛情故事。

阮靜河也有自己的長腿叔叔，就是因為他的這個長腿叔叔，讓他知道自己喜歡男人。

阮靜河也是個孤兒……說孤兒可能不太恰當，因為他一直跟着他小姨生活，他小姨是孤兒院的食堂管理，認識孤兒院的院長，托關系把他弄了進去。

他小姨讓他在孤兒院生活也無可厚非，因為她自己的兒女也是跟着她在孤兒院生活，他小姨對他還是有恩的，只不過他小姨的生活也一般，在個小縣城的孤兒院做飯，掙不了幾個錢，他姨夫又是老實巴交的小攤販，養自己的兩個孩子就夠緊巴的了，多養一個阮靜河，日子就更緊巴。所以他小姨給院長送了幾回禮，終于讓阮靜河成了孤兒院名額不多的受捐助者之一。

捐助他的人具體是誰他并不清楚，因為連名字都是不知道的，這個陌生人對他的人生，卻起了很大的作用，他從小學到大學，所有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那個好心人給的。

其實阮靜河也有想過，像《長腿叔叔》裏頭的茱迪一樣，按時給資助他的那個好心人寫信，按時報告自己的學習情況和生活情況，并因此更加地激勵自己。可惜的是，他并沒有資助者的任何信息，只知道對方姓周，都叫他周先生。

周先生似乎是本地人，做生意去了外地，後來發跡了，卻沒有忘記自己的家鄉，資助了孤兒院的好多人。他曾有幸見過周先生一次，那是他上初中的時候，周五放假，他騎着自行車從學校回來，發下孤兒院裏頭很熱鬧，來了好幾輛小轎車。他推着自行車進來，遠遠地看着，秋日的陽光金黃，照的院子裏的海棠更加嬌豔美麗。他小姨隔着窗戶叫他，手裏拿着飯勺。

“小河過來幫我把這盆馊水端出去，我騰不出手來。”

他小姨經常指使他幹這幹那，從來不會指使他的那對表弟表妹，但是阮靜河毫無怨言，他覺得是應該的，他小姨疼她自己的親生兒女那是天經地義的，他能這樣，真的已經很感恩了。

他趕緊跑了進去，端着一盆馊水出來，那盆子是喂豬的，盆沿兒上沾滿了吃剩下的面條和青菜，他吃力地盡量把胳膊往外杵着，這樣盆子就不會弄髒他的校服。

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看見有個大高個從院長屋裏出來，一同出來的還有好幾個人，他看了一眼，跑過去倒馊水，倒完了一個人站在通水口，一邊伸手打蒼蠅一邊扭頭朝院子裏看。

他表弟劉得意喊道：“阮靜河，你大恩人來了，你還不趕緊謝謝人家？”

他才意識到他看到的那群人裏頭有他的周先生，于是他趕緊跑了過去，可是院子裏人多，他也不知道哪個才是他的周先生，他站在人群外頭，因為有些腼腆，不好意思擠進去，于是就站在外頭看，看着那幾個穿着很氣派的男人。

就是這一群人裏頭，有他的周先生。

他在那群人裏頭尋找，最後還是把目光定在了那個個頭最高的男人身上，他幾乎憑着本能就能認定，那肯定就是周先生，因為那個人最出衆，挺拔，一看就是很有擔當和愛心的人。可是那人背着他，看不清相貌，他想喊一聲，又不敢，只好往前跑，想繞到那人的前面去，可是等到他跑過去的時候，那些人都已經進了車裏面。

院長指着他喊道：“阮靜河，別擋路，小心車子撞到你！”

Advertisement

他趕緊躲到大門一邊，看着那些車子一輛一輛地開過去，那些車窗都是外頭看不見裏頭，裏頭可以看見外頭的那種，他透過車玻璃看到倒映的自己，突然發現自己頭發油油的很淩亂，前胸居然還沾了一片剩菜葉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蹭上身的！

他突然羞恥了，覺得自己這樣沒法見人，于是紅着臉往裏頭走，走遠了才又回頭，車子已經都開出了孤兒院的大門。

就這唯一的一次碰面，後來這些年再也沒有見過，這些資助者資助他們并不為了什麽，他們不差錢，資助他們，卻也未必會把他們放在心上，他們只是在做一件善事，僅此而已。所以他不知道他的周先生究竟長什麽樣子，他印象深刻的，就是對方的大長腿，那麽高大，對于年幼的他來說，簡直是天神一樣的不可企及的偉大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