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這艘小型客運艦經歷過三次空間遷躍,進入了最後的平穩行駛階段。老張睡了一路,打了個哈欠,搖搖晃晃地往洗手間走。

洗手間排着隊,站在他前面的男人帶着口罩,年紀不大,面無表情地排着隊,看上去心情不佳,最奇怪的是,這人上洗手間竟然帶着行李箱,在一群睡眼惺忪的大老爺們兒中間顯得格外奇怪。

箱子裏裝着什麽奇珍異寶啊,神神秘秘的,老張心裏暗自嘀咕,斜着眼瞥了兩眼箱子,沒瞧見有什麽不同,心底哼笑兩聲,眯着眼睛繼續神游。

一個個人進去又出來,約莫兩分鐘,終于輪到行李箱男。

男人進去足足有十分鐘,老張打了個哈欠。終于,在他第五次腹诽對方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時,門推開,男人終于提着箱子走了出來。

“洗手間壞了。”

“……哦。”老張連同身後排隊的人轉頭四散,找別的地方解決。老張揉了揉臉,犯了懶,心想着馬上就到,幹脆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從他的角度,恰好能看到洗手間門口的情況——那個帶着口罩的神秘男人并沒有離開,反倒等在洗手間門口,過了一會兒,門重新打開,一個身姿颀長的陌生男人從中走了出來,緊接着兩人相攜而去。

卧槽?

老張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那個男的,什麽時候進去的?

轉念,又覺得自己沒必要吓自己,再想想,腦袋裏轉而冒出點不合時宜的黃色廢料來——怪不得進去了十分鐘,十分鐘,啧。

楚喬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為被有心人各種解讀,重新回到座位上,趙琉這厮還在啰嗦不休:“你把我留下是不對的,你一個人大家多擔心啊。萬一……你說萬一呢?”

“況且,帝星還有小白和小紅在,你身邊呢?你真想一個人去?”

楚喬不吭聲。

趙琉知道自己的切入點找對了,吊在半空的心松了松,話風一轉,低聲道:“你這一走不知道多久,我肯定忍不住想你。我們認識這麽久,還沒像這樣分開過。”

楚喬捏着行李箱手柄的指頭松了松。趙琉知道自己有戲,三分的委屈,硬生生增加到七分,可憐巴巴地看着楚喬,活像是一只擔心被主人抛棄的大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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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要去找他,所以不讓我去……”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道尊。

他這樣,連鄰座阿姨看着都有些不忍,開口幫忙:“小年輕好好過日子,吵什麽喲?這外頭日子也不太平,誰知道哪一天魔獸就來了。小哥,你瞧這孩子,他也認識到自己錯誤了,聽阿姨一句勸,這就給他個機會,啊?”

趙琉活了千年,第一次覺得人類女性的形象如此高大,送給阿姨一個感激的眼神,又轉過頭去看楚喬。

楚喬額頭青筋直冒。

擱幾年前,他做夢都想不到堂堂妖尊竟然是這種幼稚鬼,尤其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趙琉這家夥不知是不是被雷劈壞了腦子,越發的沒臉沒皮,越活越黏人。

只是楚喬的心還是軟了一下。

“坐好。”他低聲道。趙琉眼睛一亮,乖乖坐好,壓抑着興奮,問自己的救命恩人:“謝謝您,您有什麽心願嗎?”

阿姨頓了頓,仿佛是不想打擊這位連老婆都哄不好的窩囊男人,嚴肅道:“世界和平。”

·

紫微星。

謝家大宅位于紫微星中心城市的東北角,這是一座仿遠古時代水藍星時代華夏風格的建築,帶着點明清四合院的意思,平時謝家人方便起見大多住在城裏,很少回老宅,今日是特殊情況——在外巡演的謝清恒完成了一個階段的工作,謝馥也從帝星歸來,一家人難得地團聚在一起。

“不是說巡演下個月才結束嗎?”許久沒見兒子,謝夫人先将“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擱在一旁。

道尊慢吞吞地将飯菜咽下去,淡淡道:“有點事。”

謝夫人:“什麽事?”

她真是要被這個兒子急死了,問一句說一句,不知道哪兒來的毛病。這脾氣,能給她拐個兒媳婦回來嗎?

謝馥想插嘴,被她哥瞪了一眼,悻悻地低下頭,只聽道尊雲淡風輕地一帶而過:“見朋友。準備去一趟帝星。”

……見、見朋友?

謝夫人的眼睛瞬間被點亮,整個人難得地激動起來:“男的女的,叫什麽?我和你爸爸認識嗎?”說着将謝将軍也拉下水。

不怪她反應過度,實在是她兒子受傷醒來之後,整個人狀态不對勁。以前還算是冷傲,傷好了,就直接進化成冰塊,除了能和他們這些親近的人交流幾句,面對外人,吝啬地一句話都不多說。

如今冒出個需要他親自去帝星見的朋友?

謝夫人瞬間對那人産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

謝将軍也有些好奇,但他不會像自己妻子那樣直白,敏銳地他瞬間發現謝馥的不對勁,曲裏拐彎地問:“小馥?你有話想說?”

謝馥哪裏還能忍?叽裏呱啦地将她哥賣個徹底,賣完還不忘告狀:“我哥也真是,看起來挺正經,誰知道一聲不吭搭上了我男朋友,慢得還真緊,要不是我偶然發現……”

“你男朋友?”

謝馥:“哦,夢裏的男朋友——這不重要。問題是,我哥是不是春心萌動?”

“別胡說。”

謝馥不懷好意:“不過,楚喬親口承認他喜歡身邊姓趙的男人,瞧着我哥八成沒戲。”

道尊聽到趙琉的名字,眉頭一擰。

謝夫人跟着失望,搞了半天,只是空歡喜一場啊!

謝馥通訊就在此刻突然響起,她低頭一看——楚喬。

“抱歉,有些冒昧,我在紫微星,不過……诶!”楚喬匆匆報了地址,通訊挂斷了。

謝夫人:“誰?”

謝馥拉起謝清恒,匆匆往外沖:“我老公!”

沒過多久,兩兄妹撿回兩個陌生男人。楚喬狼狽地搓搓臉,帶着趙琉進門,和謝家夫婦打招呼。

謝夫人吃了一驚:“……哎!這是怎麽了?”

楚喬的口罩不知什麽時候被扒掉,衣服上皺皺巴巴,突出重圍時又被踩了幾腳,不像來探親,倒像是逃難來的。

這事還得從他下了星艦說起。

他和趙琉一起,先找人問了問謝家大宅的大概位置,誰知道,被他攔住詢問的女孩原本就是個謝粉,見眼前人帶着口罩,一副見不得人的模樣,登時警惕起來,揮手叫來了周圍巡邏的警察。

楚喬的口罩自然沒法再帶下去,乖乖露出了臉。

叫來警察的姑娘尖叫一聲“你就是那個希爾”,激動地朝楚喬撲過來。星港人流量多大,姑娘這一喊,瞬間招來無數目光,脫星網的服,楚喬幾輩子第一次體會到被人群淹沒的酸爽滋味。

最後還是警察施以援手,帶了一小隊人,将兩人隔離出來。楚喬這才聯系了謝馥,從隐蔽的員工通道被帶走。

于是,說好的低調出行,又泡湯了。

謝将軍咳嗽一聲,解釋:“帝國和共和國在魔獸上達成一致,保持統一步伐。關于‘布尼安’的資料我們已經收到了,所以,這次輿論反擊戰,我們也是同時進行。”

也就是說,此刻共和國的星網上,也全部都是他的照片。

楚喬的表情一時間變得非常精彩。

飯後,謝将軍及時攬着一臉好奇的謝夫人離開,将空間留給年輕人。

“來。”

父母撤了,謝馥還沒來得及敘舊,便驚愕地看着她哥摸出一把劍扔給楚喬,楚喬接住,兩人沉默地一前一後走到庭院,比劃了個奇怪的姿勢,打了起來。

說是“打”也不太準确,憑借她的肉眼和近乎空氣的見識,隐約琢磨出,是楚喬在進攻,她哥接着,時不時還指導一番。

反正,這一來一回刀光劍影格外地好看。

不單是人好看,一招一式中,似乎還飽含着些不可用語言描述的韻味。見兩人都有分寸,謝馥便将一顆心收回肚子,安靜地繼續看下來。

但——

不對。

就在她以為這番“交流”快結束時,她哥突然加快了出劍的節奏和力度,不光再“指導”,反倒帶起了攻擊的節奏。

楚喬鼻尖冒出了汗。

這就是練氣期和大乘期的差別了,縱然靈氣限制,但境界卻是天上地下。哪怕鍛體訣已有小成,在面對道尊時,仍如腳入泥潭,動彈不得。

“啊!”

謝馥驚呼一聲,道尊的劍尖已經擱在楚喬喉嚨前兩厘米處。

“叮——”

謝馥只覺一陣清風從自己身旁刮過,只是眨眼的功夫,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趙琉突然出現在楚喬身旁,伸手一推一拂,将楚喬推出戰局,側過頭,冷冰冰地看了道尊一眼,迎了上去。

“你沒事吧?”謝馥連忙扶住楚喬,忍不住抱怨,“都怎麽回事,見面不說話,先動起手來了。”

楚喬緩過氣,捏住顫抖的右手指尖,低聲解釋:“這是規矩。”

為了防止弟子偷懶,玄天宗的确有這麽一條規定,師長在分別後見面時,需要親自考教弟子的功課。道尊這一番,就是在檢查功課了。

只是後來——

道尊故意做出樣子,激趙琉出手。

楚喬苦笑一聲,撐着劍勉強站起身。道尊和趙琉兩人的身影已經快得他看不清,楚喬閉了閉被劍光閃得刺疼的眼睛,果斷帶着謝馥先撤。

這兩位,倒真是相愛相殺。

楚喬沏好一壺茶。不同于帝國偏西化的生活方式,共和國明顯沿襲了古華夏的文脈,無論起名字的方式,還是生活的方式,都帶着一股濃濃的古韻,熟悉的環境令楚喬精神舒緩。

約莫兩盞茶的功夫,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門,這兩人像是約定好似的,面上都是如出一轍地平靜無波。

“誰贏了?”謝馥好奇地問。

沒人回答她。

楚喬挑起了眉,目光在兩人臉上找尋,想找出點蛛絲馬跡。可這眼前兩位,都是活了千年的老妖怪,真心想藏,任楚喬看瞎眼睛,也看不出個一二。

“喝茶喝茶。”

楚喬暗自腹诽這兩個裝神弄鬼的老家夥。

清亮的茶湯從紫砂壺口緩緩倒入茶杯,倒映出頭頂的竹林和天空,楚喬端起一杯,想要親手遞給道尊,誰知半路被攔下來。

茶杯到了趙琉的手裏。

趙琉眯着眼睛,盯着道尊兩眼,嘴角微微露出一個笑。他舉起茶杯,來到道尊面前,“師父,請。”

謝馥瞪大了眼。

楚喬張了張嘴,總覺得這劇情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道尊沉默地盯着杯內倒映出的半片天空,半晌,接過了茶。

楚喬倒吸一口涼氣。

謝馥叽叽喳喳:“原來是我哥贏了?”

道尊:哼。

趙琉愉快地笑了,好像完成一樁久存的心事。

道尊淡淡地抿了一口,将茶盞放下,找了個借口支走謝馥,轉過頭,對楚喬道:“你的功課做得不錯,看來你一直沒有放松對自己的要求。”

道尊:“那一劍……我一直很愧疚。現在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楚喬心頭一澀:“您不必自責。”

趙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道尊深呼一口氣,像是在壓抑心底的潮湧,半晌,他閉了閉眼:“在來之前,我本來想收你為入室弟子,只是如今再無玄天宗,從此之後,你也不必再叫我師傅,若不嫌棄,将我當作兄長便是。”

楚喬連忙點頭。

道尊轉過頭,瞥了趙琉一眼。

趙琉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極端不妙的預感。

道尊:“孽徒,還不過來拜見你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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