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又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王琦伴着鳥鳴起床,右眼皮跳得厲害,拿熱毛巾敷了一會漸漸好轉。竈房裏有慕容留給他熱好的包子,王琦吃了一個就飽了,想想也無事可做,幹脆提前準備午飯。
他拿着木盆往院子裏走,院子裏種了幾種時令蔬菜,放眼望去綠油油的一片,中間點綴着一點白。
身着白衣的慕容正坐在蔬菜園裏,腳邊堆積了厚厚一層花瓣,手裏還握着一枝快禿頂的野花。
王琦好奇地湊過去:“慕容小姐,你在做什麽?”
“向神明求助,要不要答應她。”慕容拔下最後一瓣花瓣,嘴裏喃喃了幾個字,有些驚訝,神色不僅沒輕松反而還有點郁悶。
王琦離得近,聽到那幾個字是“不答應”,不禁失笑。這種懷|春小男孩才會有的舉動,慕容小姐做起來不僅不會讓人覺得別扭,反而很可愛。
王琦放下木盆,蹲在離慕容一米遠的地方,與慕容面對面,平靜道:“其實不用問,拿起花的那一刻心裏就有答案了,只是不敢面對而已。要是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對方,內心反而是最堅定的。”
慕容撇了下嘴,随手把花一扔:“你說的沒錯,我也知道。”
其實潛意識裏還是期待和慕熊再開始的。好不容易慕熊想通了,反過來追她,她卻開始退縮了。
她只是還沒有做好重新開始的準備。
這就好比一個人過馬路的時候被車撞了,及時搶救最後沒死,等她傷好了必須再次經過那條馬路時,雖然不一定還會發生意外,但還是忍不住膽怯。
王琦摘了兩把青菜和豆芽,慕容還在那雙手捧下巴假裝自己是朵花,雙眼放空思考人生。王琦越過慕容走出院子,過了一會神色緊張地奔回來:“慕容小姐,大将軍來了!”
戴帷帽的高個女子跨進院子,目光一直跟着王琦:“我來找的是你。”
王琦隐隐有種預感,攢緊裙子,強自鎮定道:“找我做什麽?”
“上次在客棧,分別之前我曾答應過你幫你找到羅一的遺體,現在找到了。”
王琦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顫抖着嘴唇問:“在哪?”
Advertisement
帷帽女子聲音淡淡的:“在門外。”屍體不方便擡進活人居住的屋子,不吉利。
王琦激動地沖了出去。
慕容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來:“多謝大将軍幫忙,還勞煩您跑一趟,我以為這種小事大将軍是不屑于親自動手的。”
帷帽女子無視她帶刺的語氣,四下看了看,沒看到她要找的那個人,于是問慕容:“她呢?”
這裏能讓帷帽女子如此挂心的人也就只有慕熊了,說到慕熊,慕容口氣頓時和緩了不少:“她在我家旁邊搭了個小木屋,這個點她不是在木屋裏就是在後面的樹林裏練劍。”
帷帽女子看了慕容一眼,她總覺得她在慕容的話中聽出一點炫耀的意味。
她離開慕容家去找慕熊,慕容跟在她後面也出來了。“羅一”的屍體被放在一張木板上,兩個女子一前一後地擡着,王琦哭得肝腸寸斷,等慕容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哭過一輪,堅決要找個地方埋葬“羅一”。
慕容考慮的較多:“羅一的父母呢?”如果二老還健在,怎麽說也應該把“羅一”的屍體交給“羅一”的父母處理。
王琦擦擦眼淚,然而更多的眼淚流了出來,嗓子都哭啞了:“阿木是孤兒。”
他是家中獨子,他和阿木相遇的時候才十五歲,那時父母還未欠債,日子雖清貧但他有阿木,父母也還健在,愛情飲水飽,自然不覺得苦。
結果一夕之間,天翻地覆。
慕容同情他,能給予援手的地方都毫不含糊,但命運這種東西,她也無能為力。
慕容嘆了口氣:“翻過旁邊那座山就是墳地,村裏有人去世也都是葬在那裏,我陪你一起過去吧。”
帷帽女子做了個手勢,擡着“羅一”的兩個女子會意,聽候王琦安排。慕芍還在院子裏玩泥巴,慕容過去給她洗好手牽着出來,鎖門,然後幾人一起出發去墳地。
帷帽女子留在原地等慕熊,她去小木屋裏看過,慕熊不在。
慕熊滿身是汗地回到住所,她滿腦子都是和慕容有關的事,以至于帷帽女子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的時候,她還愣了一下:“你怎麽來了?我不是說過我暫時不回去麽。”
“來給王琦送‘羅一’的屍體。”帷帽女子簡潔回道,口氣有些不耐煩,“我知道你不想回來!我有話要說,去你屋裏。”
木屋很小,連個可以坐下休息的椅子都沒有,鐘離溯坐在床沿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圈,內心為慕熊感到不值,為了一個女人有必要委屈自己到這種地步嗎?
慕熊倒了杯水給她,然後也在床邊坐下,和鐘離溯隔了一段距離:“現在可以說了吧。”
鐘離溯不答,接過水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
慕熊也不催,目光因為想起某些往事而變得悠遠。
此時鐘離溯的帷帽已經摘了下來,兩張一模一樣的臉挨在一起,乍一看還以為是同一個人的分|身。
其實還是有區別的,鐘離錦沉默寡言,性格耿直,而鐘離溯正好相反,長袖善舞,八面玲珑,嘴角總是帶笑,看起來像是柔弱可欺的小兔子。
但是慕熊知道,那些都是假象。
當年先帝還在世時,成年了有資格繼位的皇女,包括她們在內一共有七個,後來那些皇女都死了。
先帝駕崩前幾天鐘離溯帶了一群手下去看望,一連住了六天,期間無論誰來訪都會被先帝婉拒。六天之後,先帝駕崩,鐘離溯手持先帝親筆诏書,登上皇帝的寶座。
當年慕熊以為是鐘離溯軟禁了先帝,逼先帝将皇位傳給她,不然為何繼位的不是她這個姐姐呢?皇位繼承當以長者為先。
那些年她被嫉妒和仇恨蒙蔽了雙眼,處處和鐘離溯作對,連鐘離溯的登基大典都找借口不去。
現在看來,當年被軟禁的不是先帝而是鐘離溯。
先帝一開始就中意鐘離溯,想讓鐘離溯繼承皇位,所以在鐘離溯設計害死幾位皇女的時候她才沒有出手阻止。她對鐘離溯一直很滿意,直到最後發現鐘離溯遲遲不肯對鐘離錦下手的時候,她才開始慌了。
鐘離溯冷血,卻格外重視親情。
萬一鐘離錦說她想繼承皇位,鐘離溯一時心軟讓步了呢?她可以留下遺诏讓鐘離溯繼位,但若在那之前鐘離錦被逼急了,刺殺鐘離溯怎麽辦?
所以先帝把鐘離溯叫到寝宮,直到她死去才放鐘離溯離開,看似軟禁,實則是為了保護鐘離溯的安全。
慕熊神色複雜地看了鐘離溯一眼,她之所以如此肯定這個結論,是因為先帝從小就把鐘離溯當繼承人來培養。
別人看不出來,但慕熊知道的最清楚。
鐘離溯小時候身體一直很健康。十歲那年因為不小心掉入冰水裏導致她生了一次大病,那次先帝親自來看望,單獨在鐘離溯房間裏留了一會,說了什麽不得而知,只不過從那以後,抵抗能力一直很強的妹妹就開始頻繁生病。
病怏怏的,很難叫人起戒心。
大家都想着先把勢力大的鏟除了,這個随時都能挂了的最輕松,放最後對付也不遲。
先帝可謂用心良苦。
當然,僅憑這一點慕熊無法下定論。讓她幡然醒悟的,是十六歲的某一天,先帝命她帶兵打仗,營裏的生活太苦,她稚氣未脫孩子心性而且又沒有帶兵經驗,本能地畏懼,不想去。
她去找先帝央求先帝撤回谕令,先帝無情拒絕。那晚先帝因為一些別的事情緒激動,失言道:“你雖有軍事頭腦,但不善于處理人際關系,對待感情又過于優柔寡斷。鐘離錦,你這種人只适合打仗,幫別人鞏固江山!”
直到那時她才明白,她從一開始就是個棄子。
——————
手中的茶已經涼了,鐘離溯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一直都是信任你的,即便你後來動過殺我的念頭。”
慕熊手指一顫,垂下眼簾,低聲道:“瞎說什麽。”
“好吧,你不想提那我就不說。”鐘離溯笑笑,斟酌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直截了當的方式,“你真的要和仰含韻在一起?明明你以前那麽讨厭她。”
慕熊眼底青黑,聞言擡頭看了鐘離溯一眼:“她不是仰含韻,只是長得像而已。”
她昨晚失眠,想了一晚還是決定繼續追,借屍還魂這種事從來都是道聽途說,她也是第一次遇到,一開始有過遲疑,但如果她離開,那她和慕容就真的再無可能了。
只要一想到這個後果,慕熊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緊緊攢住,痛得無法呼吸。
她不能放棄,也不想放棄。
但借屍還魂這種事不能和鐘離溯說,哪怕她是自己的親妹妹。
“是嗎?”鐘離溯嗤笑一聲,顯然不信,“你這樣就原諒她了?她當年給你下藥的事你忘記了?”
慕熊眉頭一跳:“……我沒忘。”
仰含韻母親當年救過先帝一命,先帝許諾等她當上皇帝後就提拔仰含韻母親當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仰含韻母親拒絕了,只說以後若有事相求再來找先帝,于是那個允諾就一直保留着,後來仰含韻能嫁給鐘離錦也是利用了這個允諾。
反正是棄子,而且女子一言驷馬難追,于是先帝答應了。
鐘離錦不愛仰含韻,她甚至連仰含韻是誰她都不知道,就那樣趕鴨子上架,被逼娶了仰含韻。仰含韻家大勢大,鐘離錦不好動她,只能盡力無視仰含韻,下朝要麽不回家,要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斷絕一切和仰含韻接觸的可能。
鐘離錦主意打得好,卻沒料到仰含韻在交杯酒酒裏下了春|藥。
交杯酒是當着衆人和先帝的面喝下去的,鐘離錦礙于場面只好喝了,然後中計。
回房後身體很快出現異樣,她不願意和仰含韻做,拼命逃出來,慌亂中正好跑到鐘離溯房間,鐘離溯弄暈了她,再醒來藥效已經過了。
鐘離錦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麽搪塞過去了,直到後來仰含韻驚世駭俗地懷孕。
鐘離溯眼神犀利地看向慕熊:“那晚你睡在我房間,所以和仰含韻發生關系的肯定不是你。我一直想問你,仰含韻懷的是誰的孩子?”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