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在慢慢摸索與謝玉引的相處之道,苦思之後覺得跟這麽個性子寡淡的人「舉案齊眉」真的很難。但至少也做到「相敬如賓」吧,好歹是夫妻。

于是他輕喟着擺擺手:「請她進來吧。」

楊恩祿躬身一應就退出去了。片刻後,畢恭畢敬地請了謝玉引進來。

睃見她裙擺掃出屏風的一剎那,孟君淮還是忍不住尴尬地将臉埋在了枕頭裏。

他一貫是不喜歡被「探望」的,就算是平日染個風寒,他也都是自己悶在屋裏不見人,不想讓旁人看見他頭昏腦漲精神不濟的樣子。

現下自己這樣癱在榻上,居然要被人看!

謝玉引懵懵地看着他這副奇怪的樣子,不知自己該說什麽才對。

——他這是疼得太厲害了?可是沒聽楊恩祿說啊。

——那她照常見禮?可他看起來又實在不對勁。

于是,孟君淮臉上燥熱地悶頭想象着自己即将被個姑娘家哀嘆「可憐」半天,真正聽到的話卻四平八穩:「楊恩祿,我問你,你到底犯什麽事兒了?怎的最初要拿你問罪,之後卻讓殿下傷成這樣?」

剎那間,孟君淮被腦中閃過的靈光刺得渾身一個激靈。

他在驚異中愕然看向謝玉引。

楊恩祿撲通就給謝玉引跪下了,不過他也說不出什麽,只能道:「王妃恕罪!下奴……下奴也實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事,事出突然亦不及多想,至于害得殿下挨了板子,這個、這個下奴只好……」

他說着擦了把冷汗。老實說,他沒想到謝玉引會一上來就問罪。

他畢竟是逸郡王身邊掌事的宦官,在謝玉引之前,莫說兩位側妃了,便是從前的郭氏也不敢繞過逸郡王直接責怪他。

孟君淮也蹙了蹙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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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他不想在看妻妾在自己身邊哭哭啼啼,也意外于謝玉引這樣半句關切都沒有、直接問責楊恩祿的态度。

意外之後便是難免不快,一時連經她提醒後乍然察覺隐情的驚喜都褪了下去。

孟君淮淡看向她:「王妃。」

被他的聲音一扯神思,玉引立刻就不再理楊恩祿了。

她方才完全是因摸不準這會兒與孟君淮說什麽為好,才拿這話當了開場白。原本想的是這般一問,楊恩祿把事情的經過跟她解釋個大概,就可以再繼續說下去了。

結果楊恩祿竟是直截了當地謝罪,和她所料不同,她一時就為難起來。

玉引的目光在孟君淮面上一定,隐隐察覺他似乎不快,有些不解:「殿下?」

「……」孟君淮如舊一看她眼裏的清淡就發不出火,便只好窩火。

他別過臉去平靜,有所不耐:「不關楊恩祿的事,王妃不必拿他問罪。」

這麽奇怪的事,不關楊恩祿的事麽?

謝玉引怔怔,但見他說得堅定便信了。于是她平平氣,又往前走了幾步,在他榻邊欠了欠身,思量着說:「殿下可還好麽?請大夫來看過了沒有……有什麽要注意的?殿下……晚上想吃些什麽?」

孟君淮望着牆壁深緩一息。

現下,他聽到她的「關切」了,然而這關切也太勉強,便是不看也能知道她是逼着自己在說。

他無所謂她喜不喜歡他,可就算是對着個無關痛癢的陌生人,說幾句關切的話大抵也不必這樣勉強。

她這個樣子,或許對他不止是「不喜歡」,而是讨厭?

随意!反正他也不喜歡她!

孟君淮重重地呼了口氣就又歸于安靜。

正等答案的謝玉引:「……?」

東院裏,尤側妃回到院中,進了堂屋接過婢子端上來的茶便就勢狠摔在地。

碎瓷四下迸濺,婢子宦侍立刻跪了一地。随在尤氏身邊的山茶也一吓,遂定了口氣上前勸道:「娘子息怒……」

「息怒?謝氏入府一個半月,就連那楊恩祿都敢給我臉色看了!」

山茶就不敢吭聲了。她方才是跟着來回的,眼看着在尤氏告訴正妃殿下不見人之後,楊恩祿又點頭哈腰地進去給正妃禀話。

山茶也為自家娘子不高興了一把——憑什麽啊,先前沒有正妃的那七八個月裏,王府後宅裏是他們東院掌事,楊恩祿一副對尤側妃畢恭畢敬的樣子;現下正妃剛過門,算上洞房那晚郡王爺也就在她房裏過了兩個夜,楊恩祿就敢跟着踩他們東院了?

但這會兒山茶可不敢把這些不忿說出來給尤氏火上澆油。饒是她不說,尤氏也還氣不順呢。

尤氏氣得磨牙:「那一位真是個好樣的。我們從上到下都給擋在外頭,她兩句話的工夫就給請進去了。連客氣一句、請我們進去喝盞茶都不知。瞧着一副清心寡欲的小模樣,可也是個會把着人的!」

山茶更不敢接話了。側妃不服正妃,就算傳出去鬧出一場不痛快,也頂多罰一罰就過去了;她要是跟着罵,那就是個死啊!

不過尤氏自己罵了這麽一番之後也痛快了,輕笑一聲,搭着山茶的手過去在八仙桌邊坐下。

婢子重新上了茶來,她接過抿了一口,再出言時添了幾許蔑然:「一個小尼姑也敢跟我擺主母架子,也不瞧瞧自己有沒有那個分量。」

尤氏是個心氣兒高的人。雖然現下看來府裏多半都尊那個正妃了,可她就不信謝玉引的家世、名分真能決定什麽。

她甚至不認為如果逸郡王有朝一日真的喜歡這個正妃了就能意味什麽。

她覺得這裏頭的道理十分簡單,女人嘛,還是要能生兒子才是最要緊的——女兒不行,得是兒子。其他的都是廢話。

她母親就是靠生了四個兒子才在家裏站穩腳跟的,母親也曾告訴她,女人才德好不好、讀不讀書都無關緊要,才德再好、身份再高貴的女人,如果生不出兒子,日後還是要被夫家嫌棄。

所以,無兒無女的謝玉引暫且還不值得她怄氣。

尤氏這般想着,冷哼了一聲,目光和緩地落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能三年抱倆,就能十年一窩,至于謝玉引,能不能比從前的郭氏命長還不一定呢!

玉引在逸郡王房裏待得愈發無所适從。

她起先是在他榻邊說話,可他一時沒理她,弄得她十分不解。

略等了一會兒還是沒等到答案,她又看不見他的臉,就以為他是不是睡着了。

可在她遲疑着喚了一聲「殿下?」之後,聽見一聲清晰的「嗯?」。

她就更不知道怎麽辦了。

明明沒睡,卻不理她,那是她剛才說錯話了?

玉引苦思着,把方才自己說過的每句話都回想了一遍。她想後面的那一番都只是關心他是否安好,實在沒什麽錯可挑,就又再往前想。

哦……是不是她懷疑楊恩祿的事,讓他覺得不快了?

估計是的,從他告訴她「不關楊恩祿的事」那句話起,就有點兒生硬!

于是,沒什麽心思理她的孟君淮在安靜了一會兒後,突然聽到後面幹巴巴的一句:「我不是有心挑楊公公的錯的,就是一時想到……便直接說了。」

她說這話時是認真覺得這一環好奇怪,并且到現在都還是覺得很奇怪!

她聽說最初要押楊恩祿去問話的時候是說他犯了什麽事,然後逸郡王大抵是因罪名不清不楚所以不肯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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